地面仿佛在震动。
满地的淤泥竟然能形成涟漪,粘腻的浆水竟然能上下翻滚,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起来。
脚底下的小东西们在嘶嘶的叫着,李睿已经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颤。
情况不妙,但更糟的是——他对此无能为力。
终于,躁动停止了,无数的小蜘蛛宛如潮水般涌上地面,钻出淤泥,向他爬来。
“哈!”在第十二次徒劳无功的努力后,李睿放弃了。他只能看着那些蜘蛛没过他的脚面,爬上他的双腿,继续向上,爬着。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致死可不是新型的脑戴式造梦仪的宣传亮点——可是对于事情完全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对于营救失败的折辱感,这比要了李睿的命还难受。
“呃……”小蜘蛛爬上他的身体,尖锐的细足刺过他的皮肤,疼痒酥麻的感觉在身上传递,而双手被捆得动弹不得,这当真是煎熬。
很快的,黑色的虫潮就已经铺满了他一身,正在向脖子上方蔓延。
正在这时,一丝轻笑传到了李睿耳中。
抬头看去,视线的尽头的洞穴顶,一只人面蜘蛛身的怪物正在轻笑着。那人脸美丽而妖艳,身子与刚才所见的大蜘蛛一模一样,只不过金色的绒毛上多了一些光泽。
美丽,这怪物的每一部分分开看都很迷人;危险,是它整个映入眼帘。这才是真正的阿剌克涅,那个传说中织布胜过女神的怪物。
而就在小蜘蛛没过他鼻尖的那一刻,他知道了为什么这怪物的轻笑带着一丝戏谑。
就在远处,那怪物抬起了刺管,轻轻的刺入了旁边被蛛丝捆绑住的少女——而那正是李睿的救援目标。它甚至不着急注入毒液,那人面带着狰狞的笑容对着李睿点了一下头,才缓缓的将金黄色的毒液注入。
李睿目睹着这一切,然而却无能为力。
“混蛋啊……”带着愤怒,看着蜘蛛吸食着这少女的灵魂,李睿被茫茫多的小蜘蛛整个吞噬,眼前彻底的,黑暗。
原谅我……洛瑞奥纳………
我输了……又一次的………
输了……
无穷尽的蜘蛛带着无穷尽的毒液,哪怕每一只只是一小口,总共注入到李睿体内的毒液也数不胜数。更何况这种溶解灵魂的毒液,恐怕是所有毒素中最烈的了吧。
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是么。
然而绝境出现的才是奇迹,奇迹也只有在绝境才有意义。
当黑暗席卷大地,太阳将会闪耀。
裹住李睿的小蜘蛛不断的蠕动着,而且幅度越来越大。
终于,层层的黑色被冲开了一个角,耀眼的光芒从中喷射而出。外侧翻滚着的黑色潮水迅速褪去,一只只小蜘蛛被融化,渗进了淤泥中。
“嘶~嘶~”阿剌克涅犹豫了,它面对这犹如烈日的光芒没有一丝办法,然而又不舍得放下到手的美食。最终还是狠下心,死命地吸了一口那还没溶解完全的少女灵魂,然后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跑去。
带着因为贪婪而被光芒灼伤的三条腿,阿剌克涅用前肢挖穿了洞穴,跑出了梦的范围,以一种精神体的姿态来到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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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荣管家站在叶小姐的床旁,而叶老爷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喝着茶。
只见一只金红相间、人面蜘蛛从少女乌黑的头发中爬了出来,话又说回来,在梦境硕大的拥有少女脸的蜘蛛,在现实的精神体却小的可怜。
“咚”从少女额头逃出的阿剌克涅,刚刚爬到旁边的一个桌子上,就被一个刻着符文的水晶酒盅扣住,这从天而降的禁锢把它吓得够呛。
这蜘蛛在酒盅里高昂着前肢与鳌肢,人面狰狞着发出尖锐的嘶吼。
“老爷。”荣管家摇了两下困住那蜘蛛的酒盅,转头对叶老爷说:“这小东西怎么处理?”
“灵魂吐出去,蜘蛛先收着吧。”叶老爷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没有起身的意思:“万一以后和他们闹崩了,也有的说道说道。”
“是,明白了。”荣管家答应着,手握住酒盅的两侧,只见酒盅上的符文微微闪亮,淡绿色酒雾在酒盅内腾起,充满其中。不消片刻,阿剌克涅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老荣,你说……”叶老爷望着窗外的太阳,突然插口:“真的有灵魂这事么……”
荣管家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有是有的,不过……除了极少数人,大部分人肉体衰老的时候,灵魂也已经……”
“是么……”叶老爷摩挲着手边的拐杖,闭着眼睛表情有些落寂:“是啊……”
荣管家看着老人的身影眼眶也有些发酸。
他当然明白老人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也明白,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已经不见了。
转过头不再言语,拿过已经变得绿盈盈的酒盅,把其中的蜘蛛倒在左手心。双手合十,泛起微微荧光,窗外风越来越大,直灌进屋把玻璃吹个粉碎。片刻风停后,摊开手那只蜘蛛已经变成一个白球。
“哈哈哈哈,你小子……”叶老爷看到这一幕也笑了出来:“五十年前,你和我说是因为这招还不熟,才这么大动静,你现在还不熟么。”
“这……”荣管家一愣,旋即也略带尴尬的笑起来了。
“这性子也一点没变……”叶老爷杵着拐杖就要站起来:“挺好,挺好……”
荣管家一看,赶忙把变成了白色球丸的阿剌克涅,装进随身带着的玉瓶。起身为叶老爷清理开挡路的玻璃碎片,开门静待叶老爷离开。
在叶老爷即将离开的时候,荣管家还是问了一句他一直想问的:“那这个女孩……怎么处理?”
“死了么?”叶老爷看着荣管家,反问了一句。
“没死。”
“那就不让她死。”叶老爷顺着荣管家的目光,看了一眼在床上的少女。
“把身份做好一点,让杰瑞来处理一下她本身的事情,然后……”老头转过头,对荣管家说:“无关的人该消失消失,该封口封口。”
“李睿以为她是我叶家的女儿,那她就是。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