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传旨的的是司礼监随堂太监黄鹤,这厮似乎有点怕刘鸿渐,可能北伐一役刘鸿渐太过凶残,以至于见了刘鸿渐本人总是扭扭捏捏放不开。
刘鸿渐大老远便看到这卖皮革的小太监,便知道宫里大叔又遇到麻烦事儿了。
一番询问才得知,前些日子崇祯盛怒之下裁撤了五军都督府,并收回了勋贵们的铁券,然而这事儿看着做的舒坦,遗留的问题却是不少。
大明的兵制三百年以来几乎没怎么改变,平日里大明的军队由五军都督府养着,遇战事由内阁和皇帝开会商议选定统领,然后得了皇帝首肯,兵部方下令方能调动军队。
而若是兵部和皇帝但凡有一方不同意出兵,这兵就绝对出不了,就算兵部喊破了天,五军都督府也不会放一个兵。
过程看似麻烦了点,毕竟兵贵神速,有这功夫开没完没了的会,敌人又不傻早便有所防备了。
但这在古代却是必须的制衡,古代没有后世先进的通讯工具,皇帝最担心的莫过于将领拥兵自重威胁皇权。
是以经历唐末的大乱之后,两宋选择了大力打压武将,政策上更是冗兵冗官,职权分离不说,很多官压根就不知是干嘛用的。
这也导致两宋虽然富庶,兵却熊的不行,被西夏、辽、金打的只能缩在幽云十六州后纸醉金迷。
到了老朱家上台,朱元璋是个狠人,登上帝位后把能打的元勋几乎杀了个干净,但他还是担心,在成立了都督府后,又独创了军户制度。
后来老朱还是觉得不安全,干脆把都督府一分为五,天下兵马皆由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们统管,但都督府却只能负责训练,想出兵打仗得由兵部来下令。
可不论是世袭的勋贵,还是世袭的士兵,经过百年的和平日子,哪里还有半分狼性?
饶是如此,若不是在刘鸿渐的干预下,朝廷还得养着这群吸血鬼,现在好了,都督府是撤了,才发现都督府原来并非一无是处。
首先遇到的便是将领的选拔问题,大明军中的中级将领千户、百户皆是世袭,这些中级将领虽然整体素质不咋地,但毕竟有些家传,拉到战场上倒还凑合。
而且吃着皇家的俸禄,忠诚度上也不赖,如今没了这一层,皇帝又出不了京城,这中级将领如何选拔?
全听兵部的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谁知道兵部选出来的将领是哪一派系的。
崇祯现在都有点后悔,若不是刘鸿渐一再建(怂)议(恿),他是不会撤除都督府的。
兵部尚书李邦华给出的意见是重开武举以选拔人才,可崇祯并不买账,重开武举到时候不还是兵部来考核?
崇祯坐在乾清宫内没了招儿,突然想到这昏招既然是那竖子提出的,想来他肯定已经想好了后路。
一想到那竖子在外头逍遥,却把难题抛给自己,崇祯就心中不爽,直接派黄鹤出宫传旨,内阁会议也不得不暂停。
待刘鸿渐到达乾清宫时,一帮大爷正跟崇祯大眼儿瞪小眼儿,建极殿大学士倪元璐和次辅范景文因为孔府的事儿,对刘鸿渐仍旧爱答不理。
却说那日孔衍植被刘鸿渐和曹化淳联手阴了一下,当着朝臣的面吐血晕厥,而后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剥夺了爵位,连带着还把朝臣得罪了个遍。
真叫个有苦说不出,京城是没脸呆了,孔衍植当日醒来后便灰溜溜的踏上归程。
可这厮心里难受啊,被抢了粮、夺了爵、剥夺了房产,还被人这般羞辱,回到家里不知该如何被人耻笑,本来就一大把年纪忧愁幽思间竟死在了归乡途中。
这在朝廷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少朝臣都猜测这是刘鸿渐下的死手,毕竟孔衍植来京便是告他的,再加上刘鸿渐一向狠辣的作风……
出于对弱者的同情以及对孔圣人的尊崇,包括倪元璐在内的老牌东林党,都把这锅扣在了刘鸿渐的头上。
刘鸿渐知道这群老头还在生闷气也不在意,失去了土地的东林党还叫东林党吗?
对于崇祯提出的难题,刘鸿渐在路上便已经想好对策。
“这事儿有何难?办学堂呀!办一所专门培养中级将官的军校!”刘鸿渐道。
搞教育虽然花钱,但现在崇祯不缺钱,那还不趁这时候捣鼓,还要等到何时。
“刘卿莫不是办学堂办上瘾了?”崇祯不禁无语。
这厮前几日才提出要办什么民学,如今除了这档子事儿,给出的解决方法竟然还是办学。
办学堂跟兵部尚书李邦华提出的武举有什么分别,到时候不还是兵部这些懂兵的来张罗,现在还好有他来,再不济还能让这小子盯着,可以后呢?
“皇上且听臣解释,臣所说的要办的这军校可不是普通的学堂。”刘鸿渐知道崇祯是急脾气,于是赶紧出言解释,连带着一众内阁大爷也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毕竟一同共事一年多,他们虽然没见过这王爷坐过班儿,但出兵打仗的能耐还是值得肯定的。
刘鸿渐征战一年多,对大明现有将官的整体素质可谓知之甚详。
怎么说呢,大明现在不缺敢战的猛将,但却极缺能指挥的智将,以往打仗皆是将官带头冲锋以振奋士气,仿佛将官猛了士兵们就能疯起来。
打顺风仗还凑乎,可一旦将领出了意外,整个军队马上就变成了散兵游勇,在火器日渐精良的情况下,匹夫之勇越来越不可取。
毕竟再勇猛的武将,也挡不住一发炮弹。
而且他手下那些个新提拔上来的将官,林河、陆海波、吴炳豪,还有八边总兵之唐、向雄、还有那几个民军投降来的高一功、郝摇旗等有一个算一个,都特么是文盲。
哦,竟把驻扎山海关的老总督黄得功给忘了,这厮也是个文盲。
这简直太搞笑了,作为一个帝国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竟然是一大帮子文盲,虽然打仗都还凑乎,但也就打打放牧的鞑子吧。
倒不是说不识字不能打胜仗,但火器世代了,还只懂战刀对砍、弩箭对射怎么行?
刘鸿渐所说的军官学堂,首先就要脱离原有的体制,负责讲学的教谕第一必须懂兵,有一定的实战经验并有战绩,其次常驻教谕必须为白身。
确切的讲,这军校不能有官场之人染指,这样不仅能很大限度的控制学子不被官场这大染缸染色,还能让皇帝更放心。
其二,军校不可开在京城这等繁华之地,一定要远离是是非非烟花柳巷。
第三考核制度亦要脱离原有武举的束缚,以实战模拟、战阵分析、战术研究、国际形势分析、火器研究与使用等等……
至于原来的四书五经,去他娘的小西瓜,军校不需要之乎者也,谁能打仗、能打胜仗,谁就是优等生。
但文化课也是重中之重,只不过军校的文化课以识字为要,辅以参研各类兵书,再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外加配合刘鸿渐早便命宋应星备好的数术几何课本。
军校将脱离原有体制的桎梏实行全军事化管理,军校生即便毕业参与军队,亦不能上朝参与政事。
他们所效忠的对象只有一个帝国皇帝。
他们识字、懂兵法,知数理,唯一的任务就是征战,为帝国征战,为皇帝征战!
刘鸿渐噼里啪啦解释了一大堆直说的嘴皮子都干了,破天荒的,这次竟没有把崇祯和内阁大爷说懵逼。
到底都是明白人儿,外加上崇祯也算是见识过战场,知道些大明军队的弊端所在,不由得心间一乐。
如果真如这竖子说的这般,能建一所这样的学堂,一所所思所想皆为战事的学堂,一所完全听命于皇帝、不与百官同流的学堂,那对于朱家来说简直不能太美好。
“而这所军校的山长,必须是皇上您!”刘鸿渐画龙点睛最后来了一句。
军校肯定不能民营,那太可怕了,但又不能官办,还要兼顾信任问题,那么让皇帝来当山长简直不能再合适。
这样军校既非民营,也非官办,而是皇帝直属,将官们定然信任度问题也不用多言。
“嗯……诸位爱卿看呢?”崇祯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问向了内阁的其他成员。
“臣觉得此事太过草率,开办一所这样的学堂亦是前所未有,一旦到时出了问题,必将影响大明的军威。”次辅范景文磨蹭了一下说道。
开玩笑!若真是办一所这样的学校,那文官岂不是要天天提心吊胆了?
以往还能压武将一头,即便出征总督也都是他们文官来担任,这倒好,全成了皇家的一言堂,内阁颜面何在?文官颜面何在?
刘鸿渐听了范景文的发言不觉好笑,他早知道这些文臣们心里会不爽。
自古以来,太平盛世皇帝的一大要事,便是平衡文武之间的关系,制衡,制衡,到了最后大多翻了车。
文武不合向来是大问题,现在好了,武将不得参议政事,这就好比后世,武将的唯一任务就是打仗,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你文官牛逼,咱骂不过你,不跟你玩了还不行?
范景文说完,倪元璐随即附和,而孟兆祥选择弃权。
“臣觉得这学堂虽然事出仓促,但长久之计来看,不失为一个好策谋。”兵部尚书李邦华思索了一番道。
李邦华倒没计较什么文武之分,他在文官中本就是个异类,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倔脾气,有时能把崇祯气的半死,但大道理还是明白的。
也许只有这样能彻底杜绝掉文武之争,亦能让陛下安心。
“只是……恕臣直言,当政之君必须为万古之明君方可,否则……”李邦华果然是直脾气,看出了问题马上便要提出来,才不管皇帝的脸色。
他的意思十分明白,若是出个昏君,一个手握精兵的昏君,那大明岂不是要遭殃?
“李爱卿是说,朕乃昏君吗?”崇祯冷言道。
“陛下恕罪,臣并无此意!”李邦华随即起身下跪请罪道,心说您也就那么回事吧,若无王爷,估计咱早便去见了太祖。
但一言点醒梦中人,崇祯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恐怕,这还真是个问题。
“这好办,储君也去学堂研习便可,咱大明是怎么来的?那是太祖高皇帝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储君也必须懂兵才行。”
刘鸿渐顺带拍了拍崇祯的龙屁。
“臣附议!”中极殿大学士孟兆祥表明了态度,文武不争也好,朝廷能少些乌烟瘴气,文臣嘛,安心理政便可。
“臣附议!”东阁大学士韩郁等到最后才发了言。
他的立场本就鲜明,到最后才发言权当是避嫌,反正到了这档口,他说不说都已经很明了了。
“那此事便这么说定了,只是这一任山长朕不当,朕不懂兵事,刘卿,你来。”崇祯见众人皆没了声响,当即拍板道。
“不行啊皇上,这山长必须您来,否则,臣便不干了。”刘鸿渐心说,大叔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上架吗?
他的功劳和威望本来就已经让他胆战心惊了,虽然大叔你信任我,但朝臣和天下人可不这么想呀!
“朕不准,这山长必须你来!”崇祯是个执拗的人,事儿想办好,必须找回办事儿的人,而他还算有自知之明,毕竟这近二十年来他没办成什么事儿。
“额,那臣只当两年,待军校走上正轨,臣必须要卸任,皇上您看行不?”刘鸿渐打着商量,心说大叔你可别坑我了。
老子已经够忙的了,水师、军械所、民学、各类工坊,外加上时不时还要被派着外出公干。
天呐,老子可是有梦想的,梦想有一天能周游全世界,怎的如今忙成了狗!
“准了。”崇祯心里一乐,这个竖子,朕都没猜忌你,你倒是先猜忌起了朕,真是该打。
两年之期,是刘鸿渐与崇祯之间的约定,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