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安定侯府中的家宴,闹得和过年也差不多了,尽管崔璨还没有正式地去过祖宗庙堂祭拜,然而崔元所作出的这些样子,也全都是在告诉众人,他对崔璨这个儿子的重视。
看到摆了三台的大圆桌,每桌上起码三四十道菜肴,姚瑶有有些闹不明白了。崔元这么做究竟是几个意思?他故意当着大家的面把崔璨捧得那么高,不是让崔璨惹人注目吗?又或者说崔元觉得这样是可以给众人一个震慑?告诉大家他非常地重视这个儿子,总之姚瑶不能明白,崔元这究竟是故意做给谁看的呢?
正中的那一桌,自然是崔元落了首席,他右手边的次位,安排的自然也是吴淑仪——尽管吴淑仪很是不情不愿的,但是这个位置她也必须得坐。她不坐,难道还让周姨娘来坐吗?接着吴淑仪下边就是崔璨和姚瑶。
而崔元的左手边,当吴淑仪坐好之后,眼看着周姨娘就要坐下去。吴淑仪忽然冷冷地说了句:“你这个家里,还是老样子呢。”
周姨娘听得不明所以,但崔元却听得懂,姚瑶也听得懂。周姨娘,作为一个妾室,其实最多也就只算得上半个主子,并且正妻在侧的时候,一个妾在正妻面前,根本连半个主子就算不上。按理来说,以周姨娘的身份,应当站在吴淑仪的身边伺候她吃饭才是,可现在却是没有经过主子的同意,就坐桌吃饭了,因此吴淑仪当然有此一说。
据姚瑶所知,就在吴淑仪从崔元的身边逃走之后,崔元对外的宣布是他的正房夫人失踪,得了几年,吴淑仪的娘家人甚至都为女儿立了牌位,不过崔元这边却并没有再娶续弦。而他一个在京城里做官的,最是要外人的风评口碑做给皇上看的,因此也没有要将任何一个妾室扶正的迹象。
姚瑶只当这个崔元是不是真的心疼那个周姨娘呢?毕竟没有正房夫人的话,周姨娘就可以在崔府里横着走的。所以这个时候,姚瑶也很想看看崔元会怎么应对。
吴淑仪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话而已,崔元完全可以当做没听懂,就这么敷衍过去,然后崔元的表情却顿了顿,然后让周姨娘起身了。
“老爷……”这时,周姨娘也反应过来了,她自然是很不满的,还想着和崔元撒撒娇。然而崔元只是摆摆手,让她去到别桌去用饭。周姨娘不敢违抗,只好甩甩帕子走了。
于是这一张主桌,现在就只是剩下崔元、吴淑仪,以及几个子女了。
姚瑶虽然心里偷着乐,但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知。毕竟按照规矩来说就是这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不能表现出异常来。只不过吴淑仪却冷哼了一声,接下来崔元又清咳了咳,算是略过了这一段小插曲。
“都吃饭吧!”
只有家里的老爷发了话,所有人才敢动筷。一家子人吃饭倒是安静,后来崔元的三个儿子分别起身来给夫人和大哥大嫂敬酒,这才有了点声响。等饭吃得差不多,要漱口的时候,崔元又说:“周姨娘还请了戏班子,在后花园那里,待会儿你们可以过去看看。”
听戏这种事,姚瑶是完全不感兴趣的,她听不懂,自然也不懂得欣赏。她才刚想着看来待会儿又要有得熬了,就见吴淑仪揉了揉太阳穴:“我就算了,连着劳累那么多日,我想早点歇着去。”于是姚瑶便也趁机说道:“那媳妇来伺候娘去歇息。”
“嗯。”吴淑仪应了一声之后,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老爷,你们慢用。”然后她就让姚瑶扶着走了。
姚瑶只听到身后的崔元叹了一口气,但他们都假装没听到,出了门后就直往东厢房去了。婆媳俩一路无话,回到自己的房里后,姚瑶看一眼这些站着伺候的奴仆们,这一个两个的,全是现在正当家的周姨娘那里送过来的,吴淑仪和姚瑶哪里敢放心地用。
等吴淑仪在梳妆台前坐好,就有丫鬟上前来要帮她除去头上的发饰。姚瑶冲那丫鬟挥挥手:“夫人喜静,这里不用你们伺候,我来就行,你们就去替夫人烧些热水,多烧一些,夫人要泡澡解乏。”
这些丫鬟看着姚瑶的那一身气度,却也不敢小瞧了她,大家互相看看,便都退下了。这时姚瑶才站到吴淑仪的身边,一边替她除去头上的发饰,一边小声和她聊着。
“娘,您这么不给侯爷面子,就不怕他生气?”这是姚瑶心中最大的疑问,毕竟之前崔璨不肯认爹的时候,崔元不是还很生气吗?甚至是还想要毁掉崔璨前途的样子。怎么这才刚刚答应下来,崔元的态度就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对他们一家三口好得不得了,简直就是百依百顺的的程度。面子、排场,都给得足足的。
只听吴淑仪又是一声冷哼:“瑶儿,那位侯爷和我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他的那嘴脸,我还是知道的,他现在能对咱们那么好,八成是要有求于咱们,另外两成,指不定是要故意做给谁看的,方才吃饭的时候,我就在试探他了,看他究竟是能做到一个什么程度。
“但是不曾想,他竟然当真是让那个周姨娘去了别桌吃饭,那就说明了,咱们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他们是必须得认的,所以瑶儿,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就得拿出大奶奶的气度出来,该立的规矩就得立,不必对他们相让……先前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你可都记得的吧?”
“记得的。”姚瑶答道。吴淑仪教她的东西,无非就是这些大户人家里的规矩,和一些明里暗里的人情世故,却是叫姚瑶受益匪浅。
吴淑仪又说道:“一直叫那个周姨娘管家是不行的,那样咱们还是很被动,但是我离家已久,回来就管家,对这些个府里的人事物尚不熟悉,恐怕也不现实,并且就今天崔元对咱们的这个态度,定然会叫那个周姨娘起了戒心的,但如果是瑶儿你就不同了……”
姚瑶明白了吴淑仪的意思,接着说道:“我虽是小辈,但身份上却是正房长媳,要接管家业也是合情合理的,我且就先躲在娘的身后,扮猪吃老虎,咱们慢慢再看。”
吴淑仪点头:“‘扮猪吃老虎’,这句话形容得很妥帖了,这事的确是不能急,咱们人在屋檐下,还是被动了些,需得仔细谋划,方才是长远之道。”
婆媳两个统一了意见,姚瑶还觉得,他们的这一番仔细谋划,首先第一条就是要搞搞清楚,为什么崔元对他们是这样一个态度?要说崔元是真心实意站在他们正房这一边,姚瑶是不会信的,那么肯定就是有什么目的,他们要搞清楚崔元的目的,同时也要试探崔元的底线。
趁着现在崔元在表面上还要对他们做足了功夫,所以他们还算得上是有一些战略优势,千万不能给浪费掉了。
为了婆媳俩好说话,也正是为了孝敬吴淑仪一回,姚瑶打发了那些奴仆,自己亲手服侍吴淑仪洗澡。吴淑仪坐在热水澡盆子里,享受着姚瑶给她做头部按摩,舒服得差点睡着了。
“你这孩子,都没给你娘这么服侍过吧?”吴淑仪说。
姚瑶笑道:“您也知道的,乡下人家里,是不讲究那么多规矩的。”
“是啊,还是乡下好啊,远亲不如近邻,隔壁的邻居就是你的亲人,好过这里,真正是亲人的人,都比不上一个邻居,让你来到这种地方,你一定很委屈。”
姚瑶听得吴淑仪这么说,却也不用跟她客套:“要说委屈的地方,就是太不自由了,这里的房子虽然很大,两个房间就差不多抵得上咱们之前住的一栋宅子了,可就是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你,你的一言一行,都不容许有差池。”
吴淑仪也点点头,尽管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锦衣玉食,后来怀着崔璨的时候,去到乡下过的那些苦日子,应该让她觉得很是艰难才对。可她却从来不这么认为,她反而会觉得在乡下时候的那些日子,除了总是要为钱头疼以外,那才是过得顺心顺意,不用为别人而活,也不用做给谁看,更不必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人而伤心难过。
虽然身子很乏,但吴淑仪也不敢泡太久,等姚瑶给她做完头部按摩,她就起身了:“你这孩子啊,今日给我按了这一回,日后恐怕就要经常地给我按了。”
姚瑶笑道:“这有什么关系,您就正是应该这么好好保养才是,大不了等以后咱们有了我信得过的丫鬟,我便教了她,让她来给您按,这样我就轻松了。”
“哼!”吴淑仪佯怒道,“我就非叫你按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