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透明的风掠过灌木丛,携来了草木清新的芬芳。柠檬色的天空刚被夜雨洗刷过,明净若琉璃。朝阳下,一道飘缎似的虹高高悬挂,折射出曼妙瑰丽的七彩色泽。
心莹起了个大早,怀着好奇的心情前往萧音珩家。他给的是个很奇怪的地址,倒不是说藏在深山老林里,而是那片区域……似乎只有单身公寓?
高中生住单身公寓么?这不科学吧?
“啊咧?三幢过去是五幢……那四幢呢?”心莹眨眨眼睛,一脸迷茫。
“啊!痛痛痛……”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对忽然出现的红龙瞪大了眼睛:“小恩你你你……你干嘛啦?”
“转过身看看吧,白痴。”沙拉曼德哼了一声,傲慢地别开了目光。
“唔……”少女转过头,脸色一下子僵住了——
道路对面的公寓楼,用显眼的红色字体标明了大大的阿拉伯数字“4”。
(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个智障……T﹏T)
“发什么呆,蠢货。”红龙颐气指使,“还不快去!”
“知道了啦!催什么催……”心莹哼哼着。
(搞什么啊?明明对你美丽可爱的主人我都漠不关心,为什么总是对那家伙这么感兴趣……)
……
“哟,早啊。”
心莹忐忑地按下门铃,没多久,少年就过来开了门。白色衬衫加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抹微笑温暖清浅,如晨曦初升。
(啊啊怎么可以这么苏!嗷呜,太不公平了!明明这家伙就是个毒舌又腹黑的恶魔好不好嘛!)
(但是,这个笑容里……完全没有任何的杂质和尘埃。)
(真是……非常迷惑人啊。)
“怎么?又发呆了?”萧音珩靠在门边,唇边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还是说……因为是第一次进男人的房间,所以紧张了?”
“才、才没有呢!”心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涨红了脸尖叫,“本宝宝向来胸怀坦荡风光霁月……才没有紧张呢!哼哼,不准用你的小人之心来度我的君子之腹!”
“真是蠢得让人看不下去啊……”沙拉曼德以无限鄙夷的目光瞥了自家主人一眼,振翼飞进了萧音珩家里。
“喂,小鬼,进来吧,别再管她了。”
(呜……所以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
萧音珩的住所,出乎意料的简洁。原木本色的几样家具,窗台的阳光里一盆枝叶修长的吊兰。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上接天花板的巨大书架,各种书籍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
心头萦绕着一种微妙的感觉……纵然窗明几净,这间公寓也还是给人一种“很久没有人入住的空屋”的感受。
没有人味。不染一丝红尘烟火之气。
因为只有一间卧室,心莹略感诧异:“你一个人住吗?那你爸妈呢?他们不和你住在一起么?”
“我父母吗?”萧音珩说得很淡然,“已经过世了。”
“……”心莹怔住了。
无论面对怎样的逆境,他永远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清澈不染。这样的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是在阳光下长大的么?怎么、怎么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生于永夜……却仍能耀眼如晨光。萧音珩,你是这样的人么?
“喂,别发呆了。”萧音珩却好像没什么感觉,“赶紧过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说。”
“哦哦。”心莹应着。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脚步沉重。
……
洁白的晨曦静静漫过窗棂,纱帘轻轻摇曳。硕大的书架下,心莹正襟危坐,一幅老老实实听讲的乖学生模样。
然而,对面的一人一龙和她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萧音珩懒散地靠在窗边,毫无为人师表的自觉;沙拉曼德则更过分,龙瞳漫漫扫过四方,很有一点百无聊赖的意思。
“好了,那就先从秘术师的历史给你讲起吧……”
萧音珩一抬手,那无数的书籍倏忽消失,留下一张占据了整幅墙面的世界地图。盯着它看去,便会觉得一望无际的雄山丽川在眼前显现,栩栩如生。
“以前和你提到过,按地理位置划分的话,秘术师在西方被称为神秘学家,在东方则被称为玄学家。东西方秘术虽然风格迥异,但追根溯源,其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追逐宇宙的终极智慧‘真理’,又或者说‘天道’。”
“无论是解析万物的炼金术、羽化超脱的道家还是化山川地脉之力为己用的风水学,殊途同归,都是为了追逐最终极的真理。”
听到这里,红龙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是可笑。区区人类也敢染指神域?耗费数千年,也不过堪堪摸到了真理之海的边缘而已。”
“嘛,或许吧。”萧音珩睨了它一眼,“就是这样,虽然遥不可及,东西方的无数先贤依然前仆后继,去寻求终极的神之智慧。”
“有问题!”心莹举手,“既然是这样,为什么秘术师们要隐藏起来呢?虽然寻找真理什么的我是不太懂啦……不过指引全人类、一起来努力不是效率更高吗?”
“没那么简单。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成为秘术师的天赋千里挑一,而绝大多数人永远无缘真理之门。”萧音珩说,“绝对少数的一方却掌握着庞大的力量,就好像极致悬殊的贫富分化一样,必会引起社会的动荡不安。”
“为了保证秘术传承不灭,东方的秘术师在中唐以后就渐渐遁世。西方则要晚一些,在文艺复兴以后才完全销声匿迹。”
“在东方,秘术师群体中普遍流传有‘昆仑三戒’。其中第一戒,即是‘遁世之戒’——无论如何,不可将秘术之存在告知非秘术师的普通人。”
“任何人都不行么?”心莹愣了一下,“那要是无意中被普通人发现了的话,会怎么样啊?”
“自己想办法咯。”萧音珩一摊手,很不负责任地说,“大多数情况下是用催眠一类的办法篡改掉记忆……嘛,只要秘术师的秘密不被揭开就好。”
“空有强大的力量,却要战战兢兢地隐藏自己,和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区别?”沙拉曼德翻了个身,冷笑着说,“换做本王,直接将那群弱小的虫子奴役就是了。”
“拜托,沙拉曼德……”萧音珩扶额,“和这家伙的契约,莫非拉低了你的智商吗?”
“所谓秘术师,更像是一群科学家,如政客一般玩弄手段非其所愿。对绝大多数秘术师而言,名为‘政治’的羁绊,只不过是研究真理的负担罢了。”
他低下眸子,看向了心莹:“没有秩序,亦不会有自由。既然现在你身在东方地域,就必须要遵守东修界的戒律,也就是所谓的‘昆仑三戒’。”
“昆仑三戒?还有哪两戒?”
“第二和第三戒,分别是‘贪痴之戒’与‘杀生之戒’。”萧音珩解释,“所谓‘贪痴戒’,就是严禁以秘术道法牟取俗世之利,凭借秘术师超人的能力满足其私欲。”
“而杀生戒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秘术师不得无故杀戮普通人类,绝对不能。”他顿了顿,“这是不容践踏的底线,敢犯此戒律者,天下共击之!”
“沙拉曼德,你也一样。”萧音珩又说,向红龙瞥了一眼:“既然待在我的地方,那就要守我的规矩。”
“敢乱搞事的话……”少年眯起一只眼睛,微笑明媚灿然:“就杀了你哦。”
(好、好可怕……)
“唔……看来秘术师很重视这一条呢。”
“当然了。”
“事实上,对每个人而言,天使与魔鬼都并存在心里。这一刻也许还是天使,下一刻就成了魔鬼。”萧音珩忽地沉默片刻,轻轻地叹了口气,“身为秘术师,既然有着比常人更强大的力量,就愈发需要自束自省。”
“假如滥用杀戮的力量……总有一天,人会被心里的魔鬼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