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温暖结婚了。”
见项老夫人一直咄咄逼人,项慕川放下了手中的钢笔,适时地插进一句。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齐刷刷地看向项慕川,大气都不敢出。
项老夫人的身子一晃,好像站不稳了一般,齐高连忙扶着她坐下,帮她顺了顺后背。
项诺一脸天要塌下来的表情,难过地扁了扁嘴巴——真是糟糕,二哥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为自己解围的啊?
其实没有关系的,他都习惯了项老夫人的冷言冷语了,不就是被骂一顿嘛,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的……
项慕川站起身,将转椅收进办公桌下方,然后披上外套,整理了一下袖扣。
“川川啊……”
项老夫人朝他招了招手,唤了一声,她干裂的嘴巴张了张,遂又闭上,因为她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嗯,怎么?”
项慕川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眉目之中藏着疑惑。
项诺干巴巴地笑,试图缓和一下气氛,连忙扯了一句,“奶奶啊,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哦,哦哦!”项老夫人连连点头,说道,“是那个……中饭弄好了,我来叫你们吃饭的!”
项诺立刻接道,“对对,吃饭!我饿了一上午了,二哥,开饭啦!”
“你去吃吧,我不吃了,我很饱……”项慕川停顿了片刻,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没事了吧?没事我走了。”
男人讲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脚步轻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客厅里一片死寂,众人沉默了良久,这才想到要去把人追回来,但是,项慕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宅子的尽头。
项老夫人坐在沙发上,有些惆怅地喃喃道:“夏温暖,竟然结婚了?那我家川川以后……怎么办呀?”
项诺听她这么说有些奇怪,和同样疑惑的齐高对视了一眼,而后试探着问道:“奶奶,你不是不喜欢夏温暖的么?怎么今天……”
项老夫人叹了口气,低下头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背看,有些怔忪,“我也不知道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觉得这心哪,好像缺了一块儿似的。他们两个,离婚也将近半年了吧,这么长的时间,川川从来没有好过过……唉,怪我啊,都怪我这个老太婆,把他逼成了这副样子。现在,说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奶奶,事已至此,你再怎么责怪自己,都无济于事了。而且二哥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难受的……更何况,你也是被林依蒙蔽了,她就是看准了你在乎曾孙子,才敢做出这些事情来的……”
“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糊涂到什么程度。而且,林依人都已经死了,就别说她的是非了罢……一切都是我的错啊。”项老夫人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眼角的皱纹很深,这一瞬间,她仿佛比平日里要苍老上十倍一般,老人家说话间已经带上了浓重的鼻音,“说到曾孙,我的那个宝贝小曾孙女哦,她都出生那么久了,我却连抱都没有抱过她。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听她叫我一声‘曾奶奶’哦……你说说,他们两个连孩子都有了,还相处了那么多年,川川对她的感情连我这个迟钝的老太婆都看出来了——可是啊,为什么他们说分开,就永远分开了呢?”
项老夫人眼眶里浑浊的眼泪在打转,她看着项诺,仿佛真想寻一个答案一般。
然而这种时候,项诺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心里堵得慌,又疼,微微的刺痛,随着心脏的跳动,蔓延。
他也觉得项慕川和夏温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尽管自家二哥过去的确有错,可他已经悔改了啊,并且一直在原地默默守候,等着夏温暖回头,痴心到这份上连他都动容了好不好!
但是,她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嫁给了另一个男人,一点机会都不曾给过项慕川。
难道——难道夏温暖真的,已经彻底放弃二哥了么?!
项老夫人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抹了一把脸,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但是,她下一刻笑起来,却比哭还要难看,“咳,我和你说这些干嘛呢……”
她扶着沙发的边缘站起来,念叨着“吃饭”两个字,默默地走远了。
项诺看着项老夫人远去的背影,摇着头,然后跟了上去。
项慕川一个人在街道上散步,周围的路人行色匆匆,面目统统模糊不清,就像是默片一般。
城市的广播正在放歌,缓缓传送,是张靓颖的《我走以后》。
“每晚的梦都会重复
重复一段路
我们曾走的好辛苦
你感谢我付出
更感谢我退出
说她更需要照顾
听说你比从前幸福
我只有满足
还能有怎样的企图
当初你迷了路
选择我的脚步
是不是有些唐突
喧闹的人群中
陌生的面孔匆匆略过
感觉每张脸都是你的轮廓
黎明破晓后
多想再一次亲吻你刘海遮住的额头
安慰我……”
多么的应景。
其实,夏温暖和宋亦霖是什么时候离开T市的,要去哪里,项慕川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也能猜得到,他们,是要去做什么。
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没事的,没有关系。
没有人将事实说出来,他便可以自欺欺人地活在一种假象之中。
“我走以后
你现在的生活
会不会也偶尔想起我
那所谓的以后还是朋友
如何去做”
温暖,我离开你以后,你的生活是不是幸福多了?会不会有偶尔,想起我的时候呢?
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你也说过我们做不成朋友,所以,我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你曾经说我走以后
希望还有联络
能够聆听彼此的苦乐
说实在的
我已不能理智对待了”
尽管你将我的号码丢进了黑名单,早已不会再主动联系我,我知道我失去了什么,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抱怨。
但说实在的,我觉得自己成熟了不少,也内敛了许多,可是每次一想到这个,我是真的无法理智对待……
就算是施舍也好,抑或是打电话来骂我一顿也好,我都会很开心的。
温暖,可你却连骗骗我都不愿意。
对,是我自作自受,我活该……
项慕川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垂下脑袋,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一般。
歌曲渐渐进入了高、潮,疼痛感也越来越清晰,就像是一刀刺进了身体里,鲜血狂飙!
“慢慢学会了沉默
想把你影子摆脱
或许就不难过
夜晚没了你在我身边拥抱着
习惯了!”
呵,呵呵,项慕川抖着肩膀,闷闷地笑了,如果真能如歌里唱得这样,该有多好啊。
想受伤就受伤,想痊愈就痊愈,想忘就忘,想怎样就怎样。
然而,他在现实里,早已遍体鳞伤,千疮百孔,那些伤口随着时间的延长而无限扩大,再也不会好了。
而且恐怕,这一辈子,自己都无法习惯,她不在身边的日子吧……
夏温暖回来了。
以宋太太的名义。
这么快,她又嫁了人……
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下了飞机,踩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夏温暖摸了摸心口,竟触摸不到多少的实感。
她总是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很长很美的梦,所有的一切都非常的飘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醒,而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醒过来。
宋母错过了他们在美国的注册登记,因此催着他们举办婚礼。
其实宋母一个人呆在T市,闲不住,已经帮忙准备得差不多了。
但是,某些事,还是得两位新人亲力亲为的,比如说挑婚纱,拍婚纱照。
宋亦霖偶尔还会抱怨一下自己没能好好准备一场浪漫的求婚,他其实早就偷偷地买好了钻戒,也想过很多种方案,却没想到,又是夏温暖先霸气地求嫁了!
他们之间永远是这样,他总想给她最好的,一个人闷起来考虑这考虑那,但她却好像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或许宋亦霖的爱有些形式化,他不怎么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因而男人总是担心夏温暖感觉不到他对她的感情,一直处于患得患失的状态。
说得好听点可能就是他比她更加的在乎吧,难听点就是敏感多疑神经质,相处得久了,这种无形的束缚感真的会让人窒息。
尤其是现在,宋亦霖的双腿无法走路,下半辈子很可能就在轮椅上度过了,他的心也比从前更加的脆弱,稍稍一点疼痛就能伤得他体无完肤。
然而,夏温暖却不愿意抛弃这样的宋亦霖,她正在小心翼翼地帮助他从阴霾中走出来。
这一个月来,病痛的折磨并没有夺去宋亦霖脸上的笑容,因为,只要一想到能和夏温暖结婚,携手步入礼堂,然后厮守一生,他就兴奋得每晚每晚睡不着觉,有时甚至会忘记身体上的痛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