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今怀揣着对西阳派掌门人的好奇,赴约双王仙山。
十大仙派中,西阳派位列第九,历史最高峰位列第三。天剑派因为葬仙林之战的重创,综合实力跌落到第十,这才让西阳派被垫高了一位。但这是比较顶仙和大仙数量的排名结果,真要说综合实力,天剑派还是要高的多。
陈今看资料,西阳派掌门从继位开始,有感于西阳派从第三持续滑落到十大仙派的末尾,就差跌出十大仙派之列了。因此励精图治,以身作则,从节俭开始削减掌门大殿的开支,整顿仙派,务求清明派内,重振仙派声威。
十大仙派里,竟然有这样的掌门人,陈今是觉得很意外的。
而且,这位西阳派掌门人还是少见的非一手遮天心境的顶仙,出身掌门宗族,一直在仙山修炼,仙运不错,六十八年即突破到二分明月,而后又十六年时间,突破到一代宗师。
此后仍然没有接触门派事务,直到前掌门亲自带领参与异宝争夺时战死,这位仙山修炼起来的天之娇女,才继任了新掌门。
陈今看了资料,不由产生了一个疑问。
西阳派掌门继位已经十几年了,但西阳派的综合实力提升却不大;其次,仙派内的权力斗争有多厉害,陈今是了解的,一个非一手遮天心境的掌门,此前又没有实际上参与多少仙派的事务,为什么能够接任掌门位置?
资料里记叙的笼统,分明是西阳派公开的说法,说是新掌门德行服众,西阳派上下都愿意追随掌门为首的西阳氏的领导。
但实际上副掌门,众长老们全都是野心勃勃之辈,谁会谈论什么德行,忠诚。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多方权力网的影响力达成某种平衡,谁也压不住谁,因此需要一个大家都愿意的人选,充当掌门人这个门面。
倘若如此,那这样的掌门人,应该是没有能力真正改变西阳派内中情况的。
可是看资料里,这位西阳派掌门人似乎是做了不少内部的整顿,改变。
双王山,陈今见到这位西阳派的掌门人。
短发的女仙,陈今见到的不多,西阳派的掌门便是短发,人看起来很严肃,站着姿态总是特别笔挺,坐姿也尤其端正标准,一个多时辰里,连调整下姿势都没有。就事论事,也不说些玩笑话之类的话,旁人说些调节气氛的轻松言语,她也不会跟着笑,是种挂着得体的从容微笑。
天玄派本没有打算侵占西阳派的领地,反过来,西阳派也一样。
双方的友好盟约达成的很顺利,此行原本也没有什么意外。
陈今注意到,跟着西阳派掌门来的副掌门有四位,这在寻常仙派里,很少见。除此之外,还有八位长老。
有些关键的情况,八位长老和四位副掌门商量,都点头了,就对西阳派掌门附耳说了什么,西阳派掌门紧跟着就表态确定或是对细节否定。
有这些情况,陈今也就知道,西阳派里实际掌握话语权的是四位副掌门和八位长老,所以会如此人齐,因为互相都不能替别人做主。
谈罢事情,两派愉快的吃宴席,风轻言特意让人给陈今炖了一大盆蛋。
端过来的时候,西阳派掌门看的很吃惊,见陈今吃的痛快,忍不住质疑说:“都说天玄派掌门节俭,可鸡蛋那等贵的食物,如此吃法,不嫌太奢侈么?”
“……”陈今懵了两秒,觉得状况不对。鸡蛋很贵?这位西阳派掌门是不是节俭的太过份了?可是,他又发现西阳派的副掌门和长老们脸色不对。
弦乐笑着说:“西阳掌门日理万机,原来还关心这些事情,莫非连鸡蛋的价钱都知道?”
“我派励精图治,提倡节俭,我岂能当那种何不食肉糜的掌门人?诸般开支细节我全都清楚,鸡蛋一千两一个,我怎么会不知道?”西阳派掌门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弦乐忍着笑,一脸惊奇、钦佩之态道:“西阳掌门真是了不起!御剑仙虽然在生活上颇为节俭,但事情太多,对于厨房的事情关心太少,并不知道食材贵贱。我们大家看他爱吃,也觉得他太辛苦,就不忍说穿价钱,由他喜欢就好。今日,却是藏不住了。”
弦乐说完,目光有意扫过西阳派的副掌门和长老们,那些人都心里了然,知道她的意思,纷纷回以客气的微笑,暗示接受了她的友好善意。
“原来如此!我就说,御剑仙节俭的很,不该如此奢侈。鸡蛋稀少珍贵,我也爱吃,却从不敢吃,只有每年特定的时节,照例要摆上桌的时候,才允许厨房煮一颗。”西阳派掌门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可说话时候的语气,是对自身长久坚持节俭的自豪。
风轻言看着、听着,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弦乐一味迎合吹捧,西阳派的副掌门和长老们不着痕迹的把话题转移,不提鸡蛋,只说西阳派掌门如何以身作则。
陈今无话可说……一个鸡蛋一千两?
仙金做的鸡蛋么?
他不由在想,按照这价钱,他这一盆得是多少钱?
可是……鸡蛋没那么贵,明明一两银子就能买一篮子了。
陈今原本的疑问,还有弦乐的卖关子,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西阳派内中掌权的是四个副掌门和八个长老,这些人权力相对平衡,长久和谐的划分好了权力,相安无事。因此会继续支持西阳氏为掌门,别说这位新掌门是顶仙,就算是三阳开泰修为,恐怕也一样会被他们捧上掌门的位置。
为何西阳派掌门长久励精图治也没什么成绩?
因为她根本就不了解真实的情况……身边都是这些副掌门和长老的人,从一颗鸡蛋的报价,就知道这位掌门人被欺瞒的有多惨。
由千两一颗的鸡蛋,可知道她的节俭成果了。
她整顿让吃的从简,于是可能本来百两一颗的鸡蛋就提价到一千两,管事的人赚的没少,也成全了她的‘节俭’。
陈今每吃一口蛋,西阳派掌门就看他一眼,分明是在疼惜他吃了多少银子。
陈今也觉得这顿饭吃的很难受。
但他,更替这位掌门的处境可怜。
弦乐吹捧,加上西阳派的副掌门和长老们轮番宣传西阳派掌门如何节俭的事情,又说在她带领下西阳派这些年越来越好。
陈今平时是不介意称赞别人的,但此刻说恭维话,他觉得就如同是在帮忙欺骗,就只是倾听,偶尔开口也是只言片语。
这样的宴席吃下来,陈今觉得特无趣,西阳派掌门看起来却对他兴趣浓厚,许多次主动问话,但西阳派的副掌门大约看出来陈今不似弦乐那般‘识趣’,怕话里说了什么让人不愉快的事情,就频频叉开话题。
这般到宴席结束,西阳派副掌门提议连夜回去,弦乐估计陈今心里憋着不开心,正要说等西阳派的人先走,没想到西阳派掌门却主动邀请陈今一起下山,又很诚恳的说:“御剑仙的本事天下皆知,把天玄派治理的如此好,让人十分钦佩,今日一直都想请教却没有机会。”
堂堂十大仙派的掌门这般客气,陈今再拒绝当然太不给面子,两人这般一路同行下山,副掌门和八个长老轮番寻话题说个不停,其他人都附和的热闹,西阳派掌门几次开口,都没机会说出话来。
一直下了山,西阳派掌门眼看分别在即,还是没有机会,不由着恼呵斥道:“你们能否静一静!”
四个副掌门和八个长老再想装糊涂也不行,只好闭上了嘴。
西阳派掌门觉得这般人前发脾气也不好看,就对陈今抱歉说:“让御剑仙见笑了。实在是有问题想请教,恐怕错过了今天,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有机会再见面。”
“请教不敢,互相交流。”陈今本来就知道路上副掌门和长老们是故意的,但他也不好强行替西阳派掌门制造说话机会,既然西阳派的实际权力是掌握在这些副掌门和长老们手上,刻意得罪,很可能使两派交恶。但陈今从个人角度,却是很愿意提醒西阳派掌门的。倘若她主动问起什么,他随真实心意回答,西阳派的副掌门和长老们最多觉得他没有帮忙掩护,却不能说他是故意为难。
“这些年我自问做了许多事情,可西阳派的综合实力其实没有提高多少。御剑仙治理下的天玄派,人人齐心一致,团结对外,这些年领地扩张速度之快,唯有天王派的音明月战神可比。还请御剑仙不吝赐教,指点一二!”西阳派掌门诚心诚意,自然不是客套言语,否则不必这般特意说。
果然,西阳派副掌门顿时觉得话题太敏感,当即插话说:“掌门一直做的很好,这般冒昧请教,怕是让天玄派掌门为难。”
陈今本来就想提醒,这时就语气轻松的笑着说:“指点不敢。西阳派掌门励精图治,让人佩服。各派发展阶段不一样,西阳派早已稳定成熟,天玄派初立,自然激进些。不敢说治理经验,非要说有什么心得交流,我一直坚持谁也不通知,悄声无息的突然随意选择一些仙城,村子,看看具体的情况,了解下大家的状况,听听酒馆里的闲话。因此天玄派里的人当前关注的事情,对那些事情憎恶,又赞许哪些派里的决定,我都还算清楚。在我看来,这就如交手时扬长避短,剑出全能指向空门破绽。”
西阳派掌门听了后犹如醍醐灌顶,很是感谢的说:“派里事情太多,我总是放不下,以后一定要设法出去走走,学御剑仙般了解下面的情况。此番受益匪浅,十分感谢。”
“客气。”陈今料想西阳派的副掌门和长老们会各种理由说服她打消念头,但那就不是他需要强求的事情了。
旁人说这些副掌门和长老们的坏话,西阳派掌门也很难相信,只有她自己到外面了解了情况,才会知道何谓真相,才会知道一千两银子一个的鸡蛋,背后是她一直在仙山被人蒙蔽的产物。
西阳派掌门嘴里说自己不是何不食肉糜那样的掌门,可事实上……她的情况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