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愿你出事,亦不愿他出事。然我所要说的,你也都知道,仍是要去么?”玄霜静静注视着好友的眼睛,可读到的,是哀伤,大于愤怒。
“我知道——是,是他自己找上御剑仙的。可不管有多少理由,这么多年了,哪怕他从没有回应,我仍然知道他心中有我。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的,对结果却已经不在乎了。你大约不会知道,什么叫心如死灰……这世上再没有玄水狂剑了,再也没有他了!你说,我还剩下什么可以在意?复仇是没什么意义,可不复仇,我也看不到未来的意义。这一次,你也跟着是要失去了,或者失去了我,或者是世上不再有御剑仙这个人。玄水狂剑要赢的御剑仙,却没能一战,我替他完成未了的遗憾!陈今死了,便是对风仙子最好的报复!我要让她伤心的差不多了,再去杀了她!”银霜收拾了东西,擦去眼里的泪,深吸了口气,便又恢复了如常的模样。
旁人,若不是很了解她的人,都不会知道,从开始她就打定主意了。寻清长老得到天玄之间黑仙等玄剑派方面的力量支持的话,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条路没能如愿,也不会改变她的决定。
玄霜剑神便没有再说话,静静的踏着御气浮空,目送银霜离去。
银霜仙主突然停下,扭头看着她时,眼里又湿润了起来,深深的凝视了她许久,才道:“我劝不住他去天玄之间,也决定不了胜负生死,你劝不住我留下。世事无常,大仙改变不了,顶仙也是。这一别,或许不能再见,若能再见,便是我杀了陈今,你又还能否与我相见?”
“事定,方知;事至,方知。既然世事无常,便不能料定了结果,随缘吧。”玄霜剑神看起来没有银霜仙主那般的悲伤,淡定的一如往常。
银霜仙主觉得这就是她,可又觉得,有点失望。原来在玄霜心中,她银霜也不是特别例外的存在么?此刻的离别,也不足以让玄霜释放些情绪?
她这般想着,有点难过,却又很快觉得自己好笑。‘她已是顶仙,心境大成,又哪里还会失控呢?玄霜,我是没有机会与你一起同列剑神殿,并如过去那般好了……’
陈今收到常炎派人送来的密件,说了仙山方面的决定。
“银霜仙主倾心于玄水狂剑二十余年未果,此番积极请求接替玄水狂剑到天玄之间,离开仙山时说回外派的地方,但无从跟踪其行踪。倘若四天之后她还没有出现在外派之地,再立即派人来提醒……”风轻言却关注密件里最后部分的提醒。“解决了玄水狂剑的麻烦,又惹来个银霜仙主。”
“不杀玄水狂剑,他本身就是个没完没了的麻烦,以他过往作风,没有击败的对手就会无止境的寻事,知道赢了为止。”陈今不以为这事情做错。“这个银霜仙主怕是比他更厉害,玄霜没有突破一代宗师之前,并称玄剑派的两霜,是清长老权力体系里战威最高的两个大仙;玄霜突破到顶仙后,这些年银霜战斗更投入,威名越渐提升,至今为止击败过三十六个大仙,累计斩杀过六个。近期,我们最好不要分开,以免落单给了她可乘之机。”
“嗯。”风轻言心里却想,银霜即使来也该是冲着她,因为杀了玄水狂剑的是她,两个人一起反倒是给陈今增加了危险。
“我叫人去你房间收拾东西,你看有什么需要带到我那的?”陈今说完,看风轻言不做声,就语重心长的道:“近期我们不能分开,晚上自然要一起睡。”
“谢谢你的好意了,但我可不怕她来寻仇,不要小看我的九音诀呀。”风轻言顺势拒绝,本来就不想给陈今增加危险,他若体魄正常也就罢了。可陈今自身脆弱,万一被袭击,挨一击也就完了。
“生死大事,不能儿戏!”陈今起身追了出去,风轻言回头,冲他做个鬼脸道:“别趁机想好事,没戏!”
“晚上不睡觉也不必白天躲着跑啊?”陈今看风轻言径自去远,连忙追着喊,就听她头也不回的说:“她哪有那么快来!你找理由也用点心思好不好?”
陈今自我反省的确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银霜就算来找他,那也需要在这边设法打听他人在哪里,收买拜剑派的弟子问些他的作息情况。从玄水狂剑身死,到他们离开瀑布派后,还去了别的仙派,常炎派人送来的密件到的时候,他们刚返回拜剑派。
但若银霜的动作够快,也没几天时间了。
陈今着人去了银霜外派的常驻地方,虽然常炎现在会很在意他的安危,但多一层信息总是好的。除此之外,少不了还让拜剑派内多留意银霜,进仙山阵门也不允许蒙头遮脸。
这般过去了几天,常炎又派人送来密件,说银霜确实回了外派的驻地,应该不会冲动的独自过来寻仇了。
陈今派去的人,两天后也回来了,说去过那边,确定银霜回去五天了。
陈今稍微松了口气,风轻言知道了,也放宽了心。
这般又过去了些天,突然一日,北林派的人来求见风轻言。
没有密件,只有口讯。
风轻言见到那人,认识,是北林派的内务总管,知道这人是母亲的人。简单一句话,北林派境内的许多利益都是这人在代管,倘若管北林派的人不是音明月了,这人的好处也就全都没了。
“仙子可否借一步说话?”那人这般顾虑之态,陈今便直接道:“要说在这里说,避开我就不要说了。”
风轻言悄悄瞪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吓唬这人,就是不放心她母亲,便道:“尽管说吧。”
“音仙主昏迷不醒许多日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再过些天派里有事情让仙主去办,到时候若还不醒,就瞒不过住了!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来找仙子求助!”
“怎么会昏迷不醒?母亲是……三阳开泰境界的修为了,仙体百病不侵,为何会如此?”风轻言觉得荒唐,简直难以置信!
可是,正因为太荒唐,又绝没道理是她母亲骗她回北林派的手段。随便编造些理由,都比这好。
“仙子问我,我也不知道!仙人都不会生病,我翻遍了药殿里的记录,也没有找到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来找仙子!”那人哭丧着脸,被问的没办法,就因为离奇,他才无可奈何。
“没让药殿的人看看?”风轻言皱着眉头,那人说:“我暗中问过药殿的人,都说荒谬不可能,没有仙人会昏迷不醒那么多日。又不敢擅自做主的让他们知道是仙主的事情,仙子不知道,若消息传开,派里立即会派人顶替了仙主的职务,万一仙主醒了拿我问罪,我哪里吃罪得起!”
风轻言明白了,理是这个理,这人在此事上谨慎的很,因为跟她母亲利益几乎完全捆绑在一起,当即对陈今说:“我得带几个药殿的人回去一趟。”
“我陪你吧。”陈今还是有点不放心,唯恐是风母的阴谋诡计,倘若来个出其不意,看似荒谬,反而能让他们疑虑最少。
“放心吧,我会先行一步。”风轻言本来也留着心,她只要靠御气浮空先赶到北林派,留药殿的人跟跑来报信的在后面,乘夜一个人悄声无息的上北林仙山,也就知道母亲是否真遇到这般状况,自然不怕被骗。
“也好……”陈今心想这般倒也安全了,此事风轻言无论如何都得回去,恰好有银霜的事情,她若报仇,找的就是风轻言,她去了北林派还安全了。等过些时间,银霜还没有动作,那该是暂时不会来了。
风轻言收拾了东西就启程了,陈今让人把天玄之间几个大派药殿里经验丰富的药仙请了去北林派,剩下的,就是等消息了。
风轻言一路急赶,到了北林派,避开了仙山的巡守,很容易就上了山顶大殿。
里头的地形她都清楚,绕走了各处可能藏人的地方,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去她母亲的睡房。
“娘?”风轻言在床边坐下,轻轻的呼喊了声。
可是,音明月看起来犹如睡着了那般,脸色如常,睡的很是甜美。
“娘?娘——娘!娘!娘!你醒醒、娘!”风轻言越来越急,她此刻宁愿母亲突然睁开眼睛,说是骗她回来的。
可是,这般荒谬的骗人办法,果然并不可能。
这不是骗她,是真的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
风轻言凭着知道的一点基础,试探了母亲身体里的气息,又哪里都不觉有问题。
仙体无恙,那是为什么?
风轻言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等天玄之间药殿里的药仙来了,盼着能有诊断的结果。
可是,结果是让人失望的。
一个资历老的药仙是拜剑仙山的,知道风轻言的脾气,也就跟她实话说:“仙人不会生病,只有受伤。但修为高的仙体连受伤都不需要药物帮助,除非断肢之类的情况。可到药殿需要我们做的,也就是那些药。眼前这般状况,就是天剑仙山药殿里的老药仙来了,也一样不会有办法。”
“就只能这么等下去吗?”风轻言暗暗咬着下唇,很希望能有什么办法,立即把她母亲酒醒。
药殿的仙人摇摇头,叹气。大仙派药殿里的药仙,一直没有什么地位,因为就是苦差事,技术含量也低,仙体都不会生病,何来病症让他们积累经验?没有疑难杂症,药仙又何来的价值可言?好的药仙就是忙的时候,能用更短的时间完成接肢工作。
风轻言陪在音明月床边,一时无计可施之下,就让药仙们回去的时候给陈今带去密件,指望着他的奇能在此事上发挥作用。
可是,风轻言不知道的是。
药仙还没有把密件带回去,一个不速之客,已然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拜剑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