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了,我现在实在没空去一一甄别。你们就继续躺着睡觉吧,等我找到殿下,再请他帮忙查查这座监牢,看看究竟有谁是真冤枉。/
赵栋成做出了决定。他打算十六名犯人谁也不去招惹,轻手轻脚地溜上楼梯就走。然而,大块头兵痞之前制造出来的响动,已经惊醒了其中两间牢房的犯人。在一团漆黑当中,他们当然不可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俩人先是惊恐地问了几句“谁?”、“咋个回事?”,接着就在完全没有收到回应的情况下,习惯性地开始了哭闹喊冤。
“救我呀!”、“冤枉啊!”两个犯人嘶哑地叫唤着,声音虽然不大,但听在赵栋成耳中却仿佛五雷轰顶。/没时间了,完全没有准备的时间了,用不了半刻钟,这俩晕孙就会把整间地牢吵醒,到那时候就算用上浑身解数也逃不掉了!/
赵栋成决定去他娘的隐秘行动,直接用最快的速度奔到楼上算球。就在他把手铐的铁链搭在肩膀,左脚迈出去踩上过道的一刹那,橙黄色的灯火突然在楼梯那边亮了起来。“快快快!懒不死你们!”曹达慌张地咒骂着,从木质阶梯上“咚咚咚”地飞奔而下。他的影子先是极度拉长,接着又变戏法似地飞快缩短,在火把的照耀下变成一只圆咕隆咚的矮冬瓜:
“姥姥!弄来这么个扫把星,折老子十年阳寿!都听好了,趁崔大壮还没动手,赶紧把他赶到对面去!一句话也别让他多说,你们也都给老子管好嘴……咦?”
曹达就像面临万丈深渊那样一下子刹住脚步,两只棉靴在地上硬是蹭起两股尘烟。“我日他——你到底——”他就像看到太虚之刃本人那样目瞪口呆,嘴巴张的能一下看到小舌头,“你你你,你是咋跑出来的?不不不,不对!你这是越狱,你这是——马疤子,陈九,小癞胡,都都都,都过来把他拿下啊!!!”
三个狱卒从楼梯拐角依次探出脑袋,然后一个比一个快地缩了回去。寂寥无声的过道上,赵栋成与曹达隔着二十步距离遥遥相望,一个是暴跳如雷,发狂地挥舞手中火把,一个是镇定自若,像一个斥候伍长该做的那样大踏步向前。“滚开!”赵栋成没有跟监禁卒废话的欲望,他把环眼一瞪,直截了当地说出要求:
“好狗不挡道!”
曹杂种没有让路。摇曳的火光照耀下,他就像一只起了兴致的斗鸡,高耸肩膀发出一阵阵空洞威胁。“你才给老子停下!”他伸手去摸腰间的短刀,眼中的血丝根根绽放:
“再不停下,老子把你给就地正——”
庞杂的脚步声突然从楼梯口传来,伴随着利如刀割的刺骨寒流。眨眼之间,一伍甲士便出现在了地牢当中。他们把曹达粗暴地推到一边,裹甲的身躯几乎要把过道塞满,白底红边的带袖披风上面,沉甸甸地堆满了莹白冰雪。“侍中、假黄钺、征北将军、都督并肆代恒四州中兵事——”盔饰最为华丽,鎏金吞肩宛如火焰的甲士头目朗声唱道:
“——兰陵郡王驾到!”
赵栋成闻声立即拱手作揖,一丝不苟地向那位殿下武拜行礼。被抓以后,他知道黑熊夫妇肯定会去联络綦连猛,然后把这件事赶紧报到兰陵王那边,但赵栋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殿下居然亲自下到这个地牢,像对待老友那样把自己接走……/这这这,这份恩情,原本以为只有大先生才会——/
“好了,别再低头了。”兰陵郡王高长恭的声音仿佛一缕清风,将赵栋成心头的阴霾一下扫净。他身穿造型醒目的银白山纹铠,肩披反光温润的翻毛狐皮氅,拥有金色凤翅的锻钢头盔未配铁面,任何人都能看到那张清秀的脸庞。“你受苦了。居然让你在这种地方待到大年夜。”高长恭坦率地表达着歉意,让赵栋成惶恐得险些跪倒在地。除了大先生,没有任何人的笑容能够比他更加真诚:
“很抱歉,没能尽快说服王侍中。赵伍长,振武军墨曹有没有刑讯逼供?你有没有主动交代什么?”
“回禀殿下,墨曹曾经提审属下,但属下无有半字口供。”听到这两句问话之后,赵栋成一下子冷静了许多。他并拢双腿腰板挺直,再一次低头拱手,用面见上级的正式语气向兰陵王答道:
“振武军墨曹污蔑属下是乱民间谍。属下认为,这纯粹是有人恶意诬告。属下还以为,许蔡地方官吏针对大先生的指责,同样也有不实之处,还请殿下明察!”
“颖镇动乱已经上了朝廷邸报。”高长恭抹去了脸上的微笑,暂时换上了严厉的长官神情:
“其地远在千里之外,个中详情,一时不好妄下定论。赵伍长,你师傅的事情以后可以慢慢说,现在我对你另有要求。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接受过老家的指示,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为谁做事!”
“我向死去的父母,还有我的恩师起誓!”赵栋成手按心口,望向兰陵王的眼神宛如烈火。在这一瞬间,囚徒、狱卒乃至五名甲士统统消失不见,逼仄阴暗的地牢当中,只有两个同样无畏的男子汉坦诚相见:
“来到边塞以后,大先生从没对我下过任何命令!我是大齐的戍边勇士,当为朝廷和天下百姓,战到最后的一忽一秒!”
“我相信你。”高长恭郑重地点点头,向赵栋成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走吧,把编制转去我的牙兵幢。你已经百炼成钢,是时候到挑战最多的地方了!”
“喏!”
赵栋成深深地一揖到底,心中感到说不出的爽快。他熬过来了,他熬出头了,他终于到达一个士兵所能渴望的最高位置了!/大先生,你等着,我会在这边混出个人样,我会查清楚到底是谁栽赃陷害,还你和小老谢的乡亲们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