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冬天, 天黑的早。
但聚鑫名苑财大气粗, 公共区域的照明设施就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 顾星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顾海和曹鸿。
但看到周允之, 就很意外了。
周允之和顾星打了招呼，但没有立即过去。
他身处的环境，对人的好恶十分的敏锐，几乎立即就判定, 顾海和曹鸿对顾星不怀好意。
周允之对顾海没什么印象，但顾海却认得这位主儿。
他有两次蹭着别人的光参加聚会，远远的看到过周允之, 明明大多数时候都懒洋洋的一个人，但有时候只看他笑, 都觉得周身一寒。
然后，在曹鸿想对周允之说一句“哥们, 你什么意思？”的时候。
话开了个头, 就被顾海拉住了，颤声道：“周......周少”
“呦, 认识我？”周允之感兴趣了。
他走过去, 打量了顾海一会儿，确定不认识，啧了一声：“真丑。”
顾海脸色涨红。
他其实很会来事的一个人, 不然也不会蹭着别人的好处，参加能够见到周允之的顶级聚会。
但顾星站在那里。
他一向在顾星面前昂着头的人，就拉不下这个脸。
曹鸿则完全像鹌鹑一样不敢动。
他不认识周允之, 但只是刚才对视的那一下，已经感觉脚底生寒。
周允之说话的空当，顾星走了过来。
施靖唯紧跟在他身后，他身形高大精健，像沉默的影子，但又很有威慑力。
“允之，这件事让我来处理，好吗？”顾星说。
他一直都很感激周允之为他做的一切，但真的感觉人情不是这么欠的，还不起了。
允之？
顾海第一反应，是顾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然而下一刻，原本脸色阴沉的男人，面部轮廓就柔和了下来。
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顾星的身边：“好，我等你。”
周允之说着话，顺手揉了下耳朵。
他晚上做梦都是小崽子叫自己“允之”，真听到了，就发现受不住。
其实，顾总声线清淡的很。
但周允之听着耳朵滚烫，“允之”两个字就像是火种，还直往心里钻。
周允之的“我等你”，可不仅仅是等。
这是镇场子呢。
顾海明白这层意思，哪里还敢找茬。
就弱声弱气的：“顾星，爸......爸让我叫你回家吃饭。”
周允之眯了眯眼，盯着顾海的目光就冷了下来。
他调查过小崽子的过去，顾家那帮人，没一个好东西！
顾星裹着长款白色的羽绒服。
因为怕牵扯到肩膀的伤，买的还是大号，露出的一张脸小且白，无意识的就乖到不行。
这种乖，原主也有。
但因为身体的掌控者不同，比起原主的软糯，顾总则皎皎如月。
月光虽柔但亦清寒。
他直接给顾恒远打了电话，简单交代了顾海意图对自己不利。
又道：“顾先生，我手里已经有你足够多的把柄，实在不必再送上来，毕竟，我更喜欢你挣扎久一些的样子。”
这样之后，顾星告诉顾恒远，让他与顾海对话。
开的外放。
什么“把柄”“挣扎”之类的词，顾海已经听呆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顾恒远气急败坏的声音已经从电话里传出来，足以预见顾海回去后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曹鸿还从来没有见（听）过顾恒远发这么大的火。
大冬天的，竟然出了一声汗。
顾海极好面子。
被大庭广众的一顿臭骂，还是当着顾星的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总将手机放回羽绒服口袋里，手插兜。
并不是这个姿势很帅，而是手机拿的时间久了，手指头冻着了。
他看向曹鸿：“钱还完了吗，就敢出来溜达了？”
曹鸿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时气冲冲的心，在经历差点被车碾，被惹不起人盯，到被顾星居然对顾恒远那么横的冲击，感觉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
顾星懒得和他废话，主要是冻耳朵了。
耳朵凉的有些刺痛，只是脑海里一晃而过的念头。
下一刻，
羽绒服的帽子就被扣在他脑袋上了。
顾星看周允之。
后者将有些歪的帽子正了正，满意了：“继续。”
周允之在剧组呆的时间太长了，回来后要忙的事情就很多。
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找顾星，也是才知道顾星竟然拿下了双星娱乐的控制权。
本来还挺想象不出来，小崽子当董事长什么样。
但就刚才和顾恒远对话的那个劲儿，像猫捉弄老鼠一样的淡定和强势，让他爱极了。
雇主好像和被称做周少的男人熟的很。
施靖唯本来已经半抬起，也准备给顾星戴帽子的手，微蜷了蜷，有点儿失落似的。
然后，就感知到了危险的侵入。
他转头，正对上一双漂亮又淬冰似的柳叶儿眼，只是淡淡一瞥，就有莫名的压力。
没等施靖唯做什么反应，那目光却已经挪开了。
不是他的错觉，是明晃晃的警告。
就像在双星娱乐楼下，那个送玫瑰花的男人那样的警告。
施靖唯现在无比确定，周少对雇主也有别的心思。
顾总没有意识身边两个人打机锋。
他简明扼要的通知了曹鸿，既然对立即偿还欠款的事有异议，那就等法院的传票吧。
这一次，就不仅仅包括贪污公款一项罪名。
还有强迫旗下艺人参加不正当活动等等。
曹鸿见识到了顾星的不好惹，就想求情，诸如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的。
但嗫嚅着还没有开口呢，就见周允之敲了敲车窗。
被迫在后座观看大戏，后来津津有味的章勇，立即出动。
就很干脆利落的，将两个人拎出小区了。
“你怎么还不走？”周允之打发最后一个闲人。
他不喜欢这个人，直觉。
“这是我新雇佣的保镖施靖唯。”顾星对周允之介绍。
又看向施靖唯：“靖唯，这是我的好朋友，周允之周少。”
周允之：......居然叫的这么亲密！
还有，现在找保镖，都是看脸吗，那他......可太合适了。
“周少。”施靖唯在安保公司的时候，看到过一些非富即贵的人什么样。
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个。
他本来就不是拿大的性子。
就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施......靖唯？”男人漂亮的眉眼不动如山：“顾小星说漏了一点，我还是他的追求者，幸会。”
顾总：“......”
气氛很尴尬。
他就让施靖唯先回去了。
周允之则很愉悦的跟在少年身后。
等要进单元门了，还越过人肩膀给人开门，蠢蠢欲动的问：“顾小星，你看我怎么样？”
“什么”
“你那个保镖有我身手好吗，还是有我长的好看？我保护你，全天候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做什么都可以，怎么样？”
“别闹。”顾总偏头看他。
“......”周允之猜到自己会被拒绝，酸唧唧的：“你还叫他那么亲密。”
“只是因为麻烦，两个字不比三个字容易称呼？”顾总的确是这么想的。
“那我呢？”
“你......不一样，我们是朋友。”
顾总没说谎。
他的确真心将周允之当做朋友。
那声允之既叫出口，总不能再收回来。
否则，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么。
电梯升起，有一种失重感。
周允之将顾星的帽子拿下来：“男朋友？”
不出所料的，他得到了少年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起码这次小崽子没有纠正自己。
等以后习惯了......
事实上，顾总只是觉得，感情的事很严肃，不该在电梯这种公共场所讨论。
他就问：“吃饭了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顾总就说：“那你跟我一起吃晚饭。”
他不知道周允之等了多久，才能恰好在曹鸿出现的时候冲过来。
但外面那么冷。
车上即使暖和一点，总是不舒服的。
等人吃饱喝足了休息够了。
他想和周允之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电梯门打开，周允之跟着顾星出来。
他左右看看：“哪边是你家，顾小星？”
听到楼道里的动静，已经几步冲到门口的程东旭：“......”
他当然听得出来周允之的声音。
握着门边的手渐渐收紧。
但直到那边开门又关上，程东旭也没有出去。
至少，
不该是周允之在的时候出去。
理智告诉他，要好好的和顾星单独的谈一谈。
三个人，只会制造出更多的矛盾和意外。
这几天，程东旭想了很多。
想他和顾星在一起时的日子，更想分开后自己的异常。
分开后，他一直有一种不真实感。
这种不真实感，是对两个人分手的否认和漠视，一定程度上属于逃避现实。
出现在顾星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被他定义为挑衅和威胁。
那种从未有过的，蓬·勃而出的占·有·欲淹没了他，也主导了他，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不像他自己。
方寸大乱横冲直撞，只凭本能就想将所向往的抓在掌心，却越走越偏。
他们两个甚至没有好好的坐下来，以平等宽松的态度谈一谈。
白白错过了许多时间。
周允之进了顾星的家，程东旭其实是很不舒服的。
但这一次他忍住了。
也没有再回客厅，索性席地而坐。
想着等一会儿能够和小孩儿面对面了，该怎么说，怎么做，怎么打动他的心。
顾星这里。
冯妈已经摆好了饭菜，看到周允之，楞了一下。
顾星将冯妈当半个长辈，挺正式的介绍了一下周允之。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态度，周允之对冯妈几乎用上了最温和的姿态，努力往乖乖仔的方向靠。
但实际上，冯妈还是有些紧张的。
周允之的气场和气质，自小培养起来，即使再收拢，对普通人来说，本能的狼入羊群的那种畏惧。
周允之看出冯妈的拘束，就有些懊恼。
不过，还是强调了一句，自己是顾星的朋友，也是他的追求者。
冯妈就愣住了，有点儿无措的站了会儿，回厨房去忙。
顾少多好的人，有人喜欢不奇怪。
可是这么说，是真的和程总不会再复合了？
挺合适的一对呢，她有些可惜的想。
既要吃饭，周允之就先去洗手。
顺手将右手上缠着的纱布拽下来扔在垃圾桶里，又不禁顿足。
只是要捡......
他有点轻微的洁癖，即使垃圾桶很干净，也实在下不了这个手。
吃饭的时候，顾星就发现周允之右手上的纱布没了。
再看，手上的伤疤愈合的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缠纱布。
“你的手？”
“见了风就痒，就缠一下。”周允之睁着眼瞎扯，在少年一脸等你继续编的神情下，语速极快的：“怕你不让我进门......”
他又不傻。
怎么会看不出小崽子对自己的刻意疏远。
登堂入室能不能成功，感觉在两可之间。
就刻意装的弱鸡一点。
“怎么会？”顾总失笑：“你救了我的命，哪里有将救命恩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可别说这个了，”周允之摆手：“臊得慌！明明是你救了我，要不然，我现在得毁容，其实脸皮好不好看不重要，但总要配得上你！”
周允之自己都不知道，剧组爆·破出事的录像，到底看了多少遍。
那时候小崽子亲的他，怎么护的他，他几乎都能画出来了。
话题又拐跑了。
顾总知道不能再顺着他往下聊，就盛了一碗汤给他。
然后，
一顿饭周允之就喝了三碗汤。
汤不汤的不重要。
可看着小崽子垂眸替他盛，总是看不够似的。
饭后，冯妈收拾残局。
顾总请周允之上楼，想和他去书房说话。
客厅里当然也有地方。
但是让冯妈听到了，总觉得怪怪的。
这里屋子的布局，和之前瀚海国际的差不多，都是二层，卧室和书房也都在楼上。
顾总纯粹是喜欢这样的布局，并没有别的原因。
书房门关上。
顾总抬眸，就看到周允之眉宇间隐有郁气，一点都不像刚才楼下那样愉悦。
他倚着窗户，唇勾起，有点自嘲的：“不必说，我不答应。”
见少年怔然，周允之垂着眼：“我又不傻，不就是想要劝我放手吗？现在不喜欢，将来未必不喜欢，试一试，都不行吗？”
说着话，周允之长腿一迈，几步走到了顾星面前。
他将少年困在门板与胸口之间，低头：“试一试？要是还是不能接受我，再分开也不迟。”
四目相对。
顾星能清楚的看到眼前人目光中，热烈真挚到快要溢出来的情感。
而对方，也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震动。
就像鹰隼等到最佳的捕猎时机，当机立断的靠近。
“抱歉。”顾星偏头。
他感觉到侧脸灼热的气息，还有温热的触感，是周允之亲在了脸上。
如果是别人，顾星也许会考虑试一试。
但他太了解周允之了。
不论是原著还是真是的相处，都告诉他，周允之暗藏的强势与偏执有多么惊人。
只要点了头，周允之绝对不会允许两个人有分开的可能。
顾星怕现在答应了，却发现还是不能喜欢上他。
到时候，恐怕两败俱伤。
周允之感知到少年的抗拒。
失落是有的，但眸光却更加炽热。
“没关系，至少以前我对你而言是个陌生人，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周允之说：“我的感情，我说了算，它就在那里，顾小星，你随时可以得到，但不想要我也不勉强，只是不要强·迫我也将它丢掉，那是在剜我的心。”
他顿了顿，又问：“你是不是还是不信，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
顾总没想到周允之这么敏锐，很认真的回答他：“我信。”
在周允之冒险救他的时候，他就信了，没有哪个一时兴起，可以赌上自己的命。
只是，感激并不是喜欢。
他不是真的十八岁，分得清其中的区别。
只是话说到这里，也无法往下进行了。
顾总原本准备的好多劝解的话，诸如他这个人又懒又凉薄，惜命又自私，回报不了周允之这份浓烈的感情。
可是周允之的话太沉重太深刻，一丝一毫的否定都像是亵·渎。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索性没有开口。
顾星送周允之坐电梯。
人站在里面了，又问：“顾小星，你现在应该也不喜欢旭哥吧？”
顾总：“......”
周允之多聪明的人，从少年神情便知答案：“那就好，我还有机会！”
等下楼了，周允之又往楼上看。
其实看不到什么，但唇上那种温软的触感犹在，就总舍不得离开。
他想起来，顾星所在的楼层好像是有邻居的。
邻居......
章勇从车里探出头：“老大，雪越下越大了。”
他就看自家老大看着楼上：“这里的房子看着不错，买一套。”
章勇：“......”
宽敞明亮视野开阔的别墅，住着不香吗？
顾星并不知道，他才关上门，邻居家的门就开了。
修眉俊目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在门框边上静默的站了好一会儿。
允之高看他了。
顾星过去，从不曾喜欢过他。
冯妈清理完厨房，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离开。
见顾星送完客了，关切的问：“顾少，你和程总......真的就分开了？都是挺好的人......”
她觉得挺可惜的。
顾少和程总，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般配，过去又那么恩爱，怎么说断就断了。
“我知道不该管太多，也轮不上我管，可是顾少你不拿我当外人，我就多说两句。”冯妈慈爱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不懂，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冯妈说着话，顾星就耐心的听。
等听完了，就说自己会考虑的，也算是全了老人家一番苦心。
其实他和程霸总之间，还真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至于恩爱，那不是不“恩爱”就亏了么......咳。
不过金钱交易满足需求这些话，老人家可接受不了。
顾星索性也不解释，老老实实听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冯妈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说了，也不那么惆怅了，就去换鞋准备离开。
正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冯妈就在玄关，看了显示器里的人脸，忙开门：“程总！”
顾星：“......”
谁？
程东旭站在门口，居家的浅灰色毛衣柔和了脸部轮廓。
看着冯妈身后的少年：“我可以进来吗？”
两个人上次分别的情形，其实挺尴尬。
但顾总看着门口站着的男人，第一反应是心虚。
冯妈是他挖墙角挖来的。
这下，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