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野史有言:吟颂神君五百岁通经史,六百岁会法符,七百岁可御剑穿行十二凡世,不足八百岁便能算天命改祸福。
法符可降妖,吟颂的法符是重零教的。
殿内亮着烛光,吟颂伏案在画符,她年岁尚小,握不稳笔,法符画得歪歪扭扭。
“师父。”她放下笔,把手心伸过去,“徒儿没画好,请师父责罚。”
重零拾起笔,放回她手里。
“坐好,静心。”
“是,师父。”
她端正坐好。
重零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书案旁的烛光把人影映在地上,一大一小的一双影,相依相靠。
御剑也是重零教的。
那时候吟颂还没有剑高,不过胆子倒不小,在剑上站得笔笔直直。
“师父,”她往下望了望,“我掉下去了怎么办?”
重零在下面煮茶:“多摔几次自然就学会了。”
“哦。”
吟颂做好了摔跤的准备,不过,她一次也没摔过。
她每次摔下去,重零都会接住她。
经史也是跟重零学的。
吟颂天赋好,小小年纪便开始学文读经。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和师父一样,通佛礼、晓天文。
“吟颂。”
“吟颂。”
她伏首趴着,手里还抱着一卷经书,迷迷糊糊醒来:“师父。”
“去床上睡。”
她揉揉眼睛:“书还没读完。”
“明日再读。”
重零把经书放一边,将她抱去了重华殿,她年幼矮小,抱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
吟颂一直由重零亲自教养,万相神殿的人都知道,重零十分看重和疼爱她,但疼爱归疼爱,该罚的时候也不少罚。
吟颂早慧,很少犯错,头一回犯错就犯了个大错。那时她还不到八百岁,已经会算天命了。她算到了,有一凡世将有瘟灾,对她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于是她动了动手指。
重零罚她在玄女峰思过八十一年。
期满后,重零去玄女峰接她:“知道错了吗?”
她身后凝了一层厚厚的冰:“知道了。”
生老病死是凡世运转的规律,众生需要的是生生不息,而非慈悲。
吟颂也并不慈悲,只是重零还没有教到这些。
他伸出手:“走吧。”
吟颂抓着他的手,走在雪地里,地上一大一小,两排脚印。
她音色尚且稚嫩:“师父,你是专程来接徒儿的吗?”
“不是,我途径此处。”
玄女峰在最北面,去哪都不用途径此地。
转眼又过数年。
“佛说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我没有去过凡世,未经人世八苦。”女童问身边的白发男子,“师父可经过?”
他摇头。
“师父觉得哪一苦最苦?”
他答:“怨憎最苦。”
那时候岐桑怨他,认为是他把戎黎逼走了。后来他才知晓,最苦的是爱不得。
*****
秦肃说这周会离开,但没说具体是哪一天。
周一的晚上,他来人间四月了。
周沫递给他一杯蓝色的酒:“她没在,不知道今天来不来。”
他说的是宋稚,平时宋稚都来得很早,今日快九点了,还没见人影。
秦肃摇了摇杯中的酒:“我问她了?”
周沫自觉闭嘴。
这时,一个穿着性感的女人坐到吧台,支着下巴的手做了很漂亮的美甲。
“帅哥,能给个微信吗?”
秦肃余光也没给一个。
这样看来,他对宋稚算是不赖的,周沫颇感欣慰。
女人还没死心,蠢蠢欲动的猎艳心思都摆在了脸上。
“这不是秦肃嘛?”又来一个男的:“方淼,你管他要微信?胆子不小啊。”
女人挑了下眉,等他的后文。
“你知道他爸是谁吗?”
周沫警告:“钱亮!”
钱亮、周沫,还有秦肃,就曾经读于骊城一中。
钱亮知道不少秦肃的家底,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故意卖了个关子:“他爸的名字说出来吓死你。”
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是宋稚推门进来了。
秦肃没搭理那一男一女,拿着吉他上了台,还没到九点,一向守时的他早上去了三分钟。
他今天唱了《南山》
宋稚今天没有同他搭话,跟着他回家的时候也隔得很远,她看得出来他心情非常不好。他丝毫没有掩饰眼底的阴森与冰凉,整个人很颓,周身气压阴森森的,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讯号。
“秦肃。”
他置若罔闻,进了屋,关上门。
宋稚在他家外面待了很久才回酒店。
周二,秦肃不会去人间四月,宋稚去了他家,没有敲门,就在外面等。
他应该很不爱出门,一整天都没有出来,直到傍晚。他一打开门,就看见宋稚坐在门口。
“坐这干嘛?”
她站起来,腿太麻了,扶着另外没敞开的半扇门:“在等你。”
秦肃出来,把门关上:“你很闲?”
她摇头:“很忙。”
他也不等她。
她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腿使不上劲儿,有点吃力:“明天白天要去潵那古都拍戏,晚上不知道赶不赶得回来。”
秦肃走到拐角,停下来。
“别跟着了,前面人很多。”
她是真不当自己是公众人物,巷子里都是当地人,可能不怎么关注名人,但出了巷子就是骊城古街,有很多来自各地的游客,现在又是饭点,街上人山人海。
宋稚唯一的自觉就是戴了个口罩,头上的编织帽一看就是路边新买的,帽子上还有花环,她从包里掏出来一个小本子,递给秦肃:“我能想到的都写进去了。”
里面有她所有的信息,她甚至连银行卡号都写了。
“这些换你的电话号码可以吗?”
秦肃没有接,目光盯着她,像要把她看穿:“理由是什么?”
“什么理由?”
“为什么这么执着?”他眼神并不友善,带着防备和审视,“你连我是谁、做什么的、是什么样人都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这张脸?还是弹琴的手?唱歌的嗓子?”
宋稚答不上来。
样貌不一样,性格也不完全相同,但他身上有顾起的影子。
她该怎么说?她能怎么说?
秦肃没有等她想理由:“别跟我走太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他转身走了,把人留下,只带走了本子。
周三早上,宋稚去了撒那古都,很晚才赶回骊城,九点二十才她到人间四月。
秦肃不在,台上一个女歌手在唱情歌。
宋稚问周沫:“秦肃已经走了吗?”
“他今晚没来。”
“为什么没来?”
“好像是去夜爬檀山了。”周沫也是随意问了一下,具体得不清楚,秦肃这个人也不会跟别人说太多。
秦肃不在,宋稚一首歌都没听完,直接回了酒店。
凌晨一点,外面突然下雨,毫无征兆,古城的雷雨天总是格外惹人心慌,土著居民都相信一个传闻,雷雨天是神在发怒。
宋稚被响雷惊醒后就没了睡意,闭上眼便忍不住胡思乱想,窗外急促的雨声打在玻璃声,毫无节奏地乱响,催得她心慌意乱。
她爬起来,把灯开了,去叫醒裴双双。
“双双。”
裴双双跟她住一间房,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嗯?”
“外面打雷了。”
不止打雷,还闪电。
裴双双下意识卷紧了身上的被子:“打雷怎么了?”
宋稚说:“我不放心,你去帮我打听一下,看秦肃有没有回来。”
裴双双很想让她把心思收回来,看到她脸上的担忧,不忍心说了。
宋稚动了真心,可为什么这份心思里掺杂着一种急切、悲楚的凄凉感。这是裴双双想不通的。
裴双双去问了周沫,周沫说秦肃的电话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