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黎拿走她的杯子,往邓龙头上砸了。
他夜盲,看不大清楚,依旧砸得很精准。杯碎,酒水四溅。
王凛然再次生无可恋:“要完犊子了……”
没到一刻钟,警察就来了,走在最前头、人高马大的那位一进来就揪住了王凛然的耳朵:“臭小子,又是你!”
说着,他巴掌就扬起来了。
警队的哥们儿赶紧去拉:“王队王队,不能打不能打。”
王队大名——王刚。
因为脾气爆,老是忍不住揍嫌疑犯,已经被连着降了几级。
王刚推开同事的手,一嗓子嚎过去:“这是我家逆子!”
亲儿子?
同事打量打量,是有那么点像:“王队你请便。”
王凛然:“……”
这个世界这么没爱吗?
“老子今天就抽死你!”
“爸,爸,这么多人呢。”
“别叫我爸,老子生不出你这种狗贼!”
“王大爷,别打脸成不?”
“王你大爷!”
啪啪!
这是打脸的声音。
嗷嗷!
这是王凛然在鬼哭狼嚎。他很绝望,这种家暴现场,竟无一人制止,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害!
包括王凛然在内,一共十二个人,警方全部扣下。
秦昭里到的时候,戎黎和棠光已经坐上警车了,除了民警,车上还有个很面生的少年,三人都很气定神闲,把警车坐出了专车的感觉。
“要不要叫个律师?”秦昭里问戎黎。
棠光回答:“不用,调个监控就行。”
就这一句话,很随意的语气,秦昭里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像食物链顶端的猎者,她游刃有余,掌生杀予夺。
除了这张脸,其他的没有一点像徐檀兮。怎么说呢,一个像水,一个似火,是两个极端。
这是秦昭里对棠光的第一印象。
警察把聚众“斗殴”的人都带走了,娱乐城乱了一阵之后,几个经理出来打圆场,然后继续营业,继续热火朝天。
徐放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不在,狐朋狗友们带来的“国色天香”和“婀娜多姿”也都各自寻欢去了。齐小桑还没走,坐在卡座上,把包包和酒瓶都摆好,然后一顿自拍。
八张是她自己,还有一张是刚刚聚众的照片,凑了九宫格,发到微博上。
冷桑桑V:【聚众闹事,好可怕】
肥圆的陈元:【天方娱乐城?】
冷桑桑回复肥圆的陈元:【嗯】
七七柯七七:【我去过一次,那里好贵】
冷桑桑回复七七柯七七:【还好啦,我朋友开的】
七七柯七七回复冷桑桑:【男朋友?】
冷桑桑回复七七柯七七:【我单身~】
鬼流:【就我一个人在看红酒吗?】
大侠不留情:【还有我】
蓝瓶装的Lautour,最少八万一瓶。
齐小桑接了个电话,声音甜得能拉丝:“喂。”
“明天有空吗?”
是男士。
齐小桑手里拿着红酒杯,一人坐在VIP卡座,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她惬意优雅地晃着红酒杯:“干嘛?”
“约你啊。”
对方也是个游戏主播,叫韩信东,游戏ID【韩狗子1124】,他与【赢赢给狗子拜年】是游戏CP。
起初是粉丝们自己磕,后来平台也故意炒了一波。
齐小桑和年赢赢是一个直播平台的,两人风格天差地别,网友很喜欢放在一起对比,年赢赢走技术,齐小桑靠颜值,都是平台当红的主播,但一姐的位置只有一个,两边的粉丝已经磕碰过很多次了。
“你不是约了年赢赢线下见面吗?”
韩信东语气略显嫌弃:“谁跟她约了?都是她的粉丝在那起哄。”
齐小桑掐着甜嗓娇笑:“你就不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年赢赢从来没有在网上露过脸,网传她很漂亮,网传她很有钱,但都是传闻,她本人从来不谈私事、从来不晒照片。
谈起年赢赢,韩信东兴致缺缺:“见过照片了。”
“好看吗?”
韩信东低声笑了:“可以跟我妈当姐妹了。”
齐小桑立马坐直了,她很感兴趣:“真的假的?照片发我看看。”
“等我一下。”
几秒之后,齐小桑收到了年赢赢的照片,又几秒之后,她“手滑”,把照片发错了地方。
张归宁女士估计做梦都不会想到,她的素颜照会在游戏主播圈里疯传。
快凌晨两点了,娱乐城里的男男女女丝毫没有倦意,在这不夜城里疯狂、放纵、挥霍。
娱乐城一共五层,五楼是包间,设有KTV、茶苑、桌球、按摩房等常规娱乐项目。
这会儿,负责清吧的谭副经理正在过道给姜灼做思想工作,这已经是这周第四次了,没办法,包厢里那位VVIP催得紧。
“又不是要你出台,你进去陪黄女士喝两杯就行了。”
姜灼今晚唱民谣,穿得很日常,牛仔裤配白板鞋,是很普通寻常的大学生打扮,与这灯红酒绿的娱乐城有些格格不入。他脸上有擦伤,没有上药,已经结痂了,让原本干净秀气的脸添了几分落魄与颓丧感。
他还是没松口。
谭副经理劝他:“你不是急需要钱吗?黄女士出手很大方,只要别扫了她的兴,陪她喝一次酒比你唱一个月的钱都多。”
姜灼很缺钱,助听器裂了都没有换。
他犹豫思索了很久,妥协让步了:“我只喝酒,别的都不做。”
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是还没饿狠。
姜烈随时都可能要做移植手术,但他卡里的钱还差很多很多,房子也没了,如果真的找到了心脏源,他根本负担不起医药费。
谭副经理乐了,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们天方娱乐城只做你情我愿的生意,不强买强卖。”
姜灼嗯了声,一转身,愣住了。
是秦昭里:“你在这工作?”
他莫名地慌张,像做了坏事被家长当场逮住了,局促又窘迫,迟迟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秦昭里也没追问,毕竟跟她无关。
“那不打扰了。”
说完后,她路过他身边,径直走了。
姜灼还在原地发愣,谭副经理催他:“赶紧进去吧,别让黄女士久等了。”
黄女士……
一听就很老。
不过这关她什么事呢?这不关她的事,她去了保安室。
负责安保的龚经理见她过来,受宠若惊:“秦总,您怎么过来了?”
秦昭里刚刚已经打过电话了:“监控拷贝好了吗?”
“已经快好了。”
她反正没事:“拷好了直接给我,我送去警局。”
她来天方的次数不算多,每次都是过来谈工作,徐放叫她一声昭里姐,这边的好几位经理都见过她,态度自然都毕恭毕敬。
“好的,秦总。”
龚经理催下面的人快点,秦昭里百无聊赖,四处逛逛,墙上都是监控显示屏,从天方的大门口到五楼包间的走廊,全部都安有摄像头。
她随便瞧瞧,一眼就瞧见了几对抱在一起啃的野鸳鸯,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娱乐城本就是男女寻欢作乐的地方。
她正要挪开视线,一对难舍难分的鸳鸯双唇分开,在摄像头里露出了脸。
她看着监控显示屏,突然笑了一声。
“秦总,”龚经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觉得氛围不太对,战战兢兢地询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秦昭里把脖子上的项链扯下来,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抬了抬手,指着监控屏幕里:“把这对狗男女的视频也拷下来。”
龚经理顺着看过去。
这……这是秦总的未婚夫?
五楼一字开头的包间只对VVIP开放。
黄女士全名黄丽红,她老公是一家电子公司的老总,家底颇丰,在南城也是叫的上名号的,夫妻俩各玩各的,都玩得很疯。
“坐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黄丽红已经快五十了,但她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像四十出头,脸上动过刀,面部立体饱满,她穿着性感的黑色裹胸裙,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姜灼慢慢吞吞,杵在门口。
包厢里除了黄丽红之外,还有三位女士,各个都穿着不俗,另外她们还叫了四个“少爷”。
“黄姐,就是他吧?”穿着红裙的贵妇上下打量姜灼,笑得意味不明,“还不错,挺特别的。”
看着很干净,耳朵不好,让人有保护欲,怪不得黄丽红惦记了多时。
“过来,”黄丽红招招手,“陪我喝两杯。”
包厢里只开了一盏频闪灯,光线是暖橘色,一闪一闪,忽明忽灭,把氛围烘托得暧昧又朦胧。
姜灼走过去,坐在最边上,主动把酒喝了。
“喝那么急做什么?”黄丽红又给他倒上一杯,眉画得细细弯弯,眼角描红,风情万种,“慢慢喝。”
他拿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黄丽红笑了笑,稍稍弯腰凑近,胸前的春光一览无遗:“阿灼你还在读书是吧?”
他看着自己的鞋尖:“嗯。”
“在哪个学校?”
他没作答。
黄丽红又给他倒酒,涂了红色美甲的手顺其自然地放到了他腿上,刚挨上,他反应就很大,往后退时,整杯酒都洒了。
酒水几乎都泼在了他的裤子上,只溅了几滴在黄丽红的丝袜上,她身边的那位少爷赶紧抽了两张纸,细细给她擦拭,同时冷眼怒道:“姜灼你怎么回事?你是来陪酒的,不是来摆脸色的。”
训斥姜灼的这位男士叫阿行,是娱乐城有名的少爷,黄丽红是他的常客,不过自从黄丽红迷上姜灼,点他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与姜灼不一样,阿行走的是健身型男的路线。他为黄丽红擦完腿,手并没有拿开,似有若无地摩挲:“还不快倒杯酒赔罪。”
“别说他了。”黄丽红抽出一根女士香烟,“你第一次陪客的时候不也笨手笨脚的。”
阿行给她点上火:“黄姐你还记得啊。”
黄丽红吸了一口,红唇轻启,朝着姜灼的方向吞云吐雾,她微微眯着眼,抛去耐人寻味的暗示。
对面的贵妇被身边的男人拥着,调侃了一句:“黄总,原来你好这口啊。”
另一贵妇跟着说笑:“是蛮有意思的。”她视线明目张胆,目光落在姜灼的助听器上,像在看一件商品。
黄丽红抽着烟:“学生嘛,得要有几分傲气。”
她也不急,像在狩猎,先逗着猎物玩玩:“裤子都湿了呢。”她拿出一沓钱,放在酒桌上,“收着,去买几条新的。”
姜灼放在两侧的手慢慢握紧,漂亮的眉眼冷冰冰地沉着。
见他不说话,阿行不耐烦了:“赶紧收着,别扫兴。”训斥完,他转头给黄丽红倒酒:“黄姐,我敬你一杯。”
喝着喝着就变味儿了,阿行的手已经顺着黄丽红的腿伸上去了,她高跟鞋掉在地上,用脚去撩姜灼的小腿。
姜灼坐远一点。
黄丽红推开吻过来的阿行:“陪我一晚,价钱随你开。”
姜灼立马站起来,门却在这时开了。
“挺热闹的嘛,在玩什么呢?”
是秦昭里。
姜灼呆住了。
黄丽红认得秦昭里,她老公跟秦氏有过合作,频闪灯太暗,黄丽红怀疑自己看错了:“秦、秦总?”
秦昭里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目光往对面一扫:“这几位是?”
黄丽红瞬间没有心情寻欢作乐了,不知道对方不请自来是几个意思,她小心翼翼地招待,介绍说:“和林建材的章太太,视网国际的明总。”介绍到穿红裙子的那位时,黄丽红支吾了一下,“这、这是我弟妹。”
跟弟妹一起出来叫鸭子……
挺会玩的。
秦昭里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黄女士,你在外边玩这么大,你老公知道吗?”
黄丽红脸色稍变,尴尬至极:“秦总您说笑了。”
“开个玩笑嘛。”秦昭里坐着,对面三位站着,她气场太强,眼风扫过去,教人不敢直视,“我是秦昭里。”
五个字,很简单的自我介绍。
对面三位都噤了声,不敢接话,怕说错。秦昭里可是南城商圈的魔头,千万得罪不得。
“我只是无聊,过来凑凑热闹。”她兴致缺缺的样子,“你们继续玩你们的,不用管我。”
包厢内四位少爷里头,阿行是从业最久的一个,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位秦总是比黄丽红还高的高枝,关键是她还年轻漂亮,要是攀上了……
“秦总,”阿行主动上前,“我给您倒杯——”
秦昭里抬了抬手:“让他来。”
她指姜灼。
姜灼像被人点了穴道,一动不动,脸上都是慌张错愕,眼里还有无地自容。
阿行见他不动,恶声催促:“还不快去给秦总倒酒。”
他挪动脚,腿上像绑了铅块一样,举步维艰。
秦昭里也不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他手微微抖动,倒了一杯酒,看他耳尖发红,不知是羞是恼。
倒完酒,秦昭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我这儿。”
姜灼迟疑了很久,坐过去了。
黄丽红这下明白了,秦昭里是来截胡的。
秦昭里端起杯子,小抿了一口:“你们继续啊,该怎么玩怎么玩。”
还怎么玩?
贵妇们放不开,几位少爷也都大气不敢喘。
只有秦昭里旁若无人,凑到姜灼耳边,与他说悄悄话:“我点酒的话,你有没有提成?”
他浑身不自在,脖子都泛红了,沉默许久之后,嗯了声。
秦昭里按了铃。
领班亲自过来了,态度恭敬:“秦总。”
“拿几瓶好点儿的酒过来。”
“我这就让人送来。”
秦昭里穿着很日常的女士风衣,里面是高领毛衣,屋里有些热,把外套脱下,语气很随意,但再怎么随意,也是气场十足。
她说:“记姜灼名下。”
领班忍不住看了看姜灼,然后低头回道:“好的,秦总。”
秦昭里偶尔也会过来谈生意,但让人陪酒是头一回。
这个姜灼果然是富婆体质,连秦昭里这样不近男色的顶尖富婆都为之一掷千金。
领班心想,以后得对这个姜灼客气一点。
“想喝什么自己点,”秦昭里懒洋洋地靠着沙发,声音散漫,像只没睡醒的猫,“今天我请。”
黄丽红哪敢让她请:“不用了不用了,记我账上就行,怎么好意思让秦总您破费。”
“我这不是占了你们的场子嘛,自然得我请。”
黄女士还想说什么,章太太摇头,示意她不要再推脱。
“秦总。”阿行自然不会放过这根高枝,坐到黄丽红与秦昭里之间,他左右逢源,给黄丽红倒酒的同时,问秦昭里,“您是第一次来吗?以前怎么没见过您?”
秦昭里漫不经心:“谈生意的时候来过几次。”
坐在她身边的姜灼整个人都不在状态,抓着沙发垫的手指隐隐发青。
阿行很热情,起身给秦昭里添酒。
“会唱歌吗?”
“我给秦总唱一首?”
监控秦昭里已经差人送去了,有的是时间:“好啊。”
阿行点了一首能凸显他唱功的情歌,腻人的眼神不断往秦昭里那边飘,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只差把“带我走我超猛”打在脸上。
姜灼就很冷淡了,像个机器人。
中途,秦昭里又叫了几次服务,总之什么贵就点什么,从头到尾,她的目光都没有分给坐在她身边的姜灼。
在阿行唱第二首的时候,姜灼开口了:“你在干什么?”
秦昭里转头,目光终于倒映出他的脸了:“光顾你的生意啊?”
他皱眉:“秦女士——”
秦昭里拉着他起身:“你们慢慢玩,我还有事,他我就先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