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菲教他用手机上网查找,慢慢找,慢慢看,陆存遇便自己手机上网查找,坐在车里,抽着烟,这事他的确头回干,心头小鹿乱撞似的,跟个毛头小伙子要跟心仪的人表白般慎重,操作手机。
红包是陆棉送上去的。
陆棉送完就跑了,咬唇忍着笑要找个安全地方数一下这是多少钱,很厚很厚,起码有一万五以上。
江曼拆开,拿出钱,红包里面只有一百块,好抠门!
她放下红包时瞧见里面还有什么,拿出来看,一个方形的彩色便签上写着一行字:久处不厌,像是乍见之欢。
久处不厌,像是乍见之欢。
江曼不需要陆存遇口头上的任何华丽承诺,若真的能做到久处不厌,已是够了。
当然,以后日子里想真的是"久处不厌"那个样子,这还需要两个人的共同努力。
陆存遇许是在新年红包里塞完纸条变得不好意思了,一直没上楼,就待在楼下,交代陆棉上楼陪着嫂子。
到了十点半,张玉莲再次下楼。
这是热闹的新年夜,但是张玉莲跟陆存遇他爸的交了流却是甚少。貌合神离都已谈不上。
张玉莲身子恢复的还不错,下楼以后,以一副陆家女主人的优雅姿态招呼着陆家其他的人,让保姆给拿这个,给拿那个。
陆家二楼的回廊上站着两个大人,正看着两个穿羽绒服玩耍的小孩子。
陆存遇的二婶看人一眼,说道:"没想到,张玉莲真是命大,昏迷了这么多年还能醒过来也算个奇迹了。还是如今这医学真有这么发达?闭着眼的人又睁开了眼睛。陆存遇他爸老了老了,还得受着张玉莲这女人。"
陆家人多,人心也自是复杂,妯娌之间时有矛盾与攀比。
陪陆存遇二婶说话的人是陆二叔跟前妻所生的女儿,平日跟陆二婶这个后妈关系很好,四十多岁了,还没嫁。附和着说:"也就仗着自己是那俩儿子的妈才这样高调。换成是陆显彰的亲妈试试,敢一副全陆家女主人的样子嘛!"
"她不敢。"陆二婶说着又瞧了一眼楼下。
张玉莲昏迷的这些年,陆家人一起过年的习惯仍然保持着,三年多之前陆存遇爷爷才闭眼去世,老太太身子不好。所以那些年每到过年招呼客人的都是她陆二婶,排行排下来就这个儿媳妇最大了,身子也健康。是不是后来改嫁到陆家的不重要,过年总得有个女人指挥这些陆家保姆。
二楼回廊上吹着冷风,绕膝的俩孩子一个6岁,男娃,一个5岁,女娃,跑的正欢。
江曼睡了,累了几乎一整天,很疲乏。
陆棉精神得很,一摸到背带裤兜里那摞钱就兴奋的舍不得睡觉。
她下楼是要看自己老爸赢了多少钱,张开嘴要点钱什么的,这老头子在女儿眼中很是搞笑,心情好了哄哄就能哄来点红票子,成百元成百元的。
老头子玩完了,位置早给了别人。
陆棉坐过去陪着老头子喝茶,端起一杯就喝,说:"爸,今年过年的气氛总算正常了,终于不是我那个二伯母走来走去了,这家是我大伯的家,不是我二伯和我二伯母的家,要占领要地了似的!去年我吃个苹果我二伯母都要管,我就爱吃苹果皮啊,从小爱吃,二伯母非让保姆给我削皮,多管闲事。"
"没大没小!"老头子眉毛一挑,末了那粗黑的眉毛还皱一块了。
"输钱了?"陆棉嘴里那一口茶都觉得更苦了,撂下茶杯,双手插在裤兜里摸着一摞红票子先撤,免得无辜被教育,留下老头子一人继续喝茶皱眉。
陆棉上二楼,想吹吹风。
走到一半,却听见楼上二伯家那两个女人在嚼舌根。
陆棉等二伯母和堂姐说完,喊道:"小灿,小雨,跑什么呢,楼梯都跑的震起来了,下楼来,我带你们去玩。"
二楼回廊顿时大人住嘴。
陆棉二伯母说:"小棉吗?"
"是啊。"陆棉走上去,打招呼:"二伯母,堂姐,怎么不去屋子里待着,外面多冷。"
二伯母说:"小灿小雨这俩孩子就喜欢在外边玩,没个大人看着哪能行?瞧瞧,这不都玩疯了,拽都拽不到屋子里去。"
陆棉干笑,她上来这一趟全是因为看不惯二伯母和堂姐。
到了十一点多,牌局逐渐散了。
陆存遇瞧见他爸走过去在跟他妈说话,他便没过去。
江曼醒了,打给他让他上楼。
陆存遇敲门,江曼开的,睡得迷迷糊糊,肚子已经很大了,想要他抱一下又不方便。
"睡的不好?"他问。
江曼点头:"外面太吵了,不过没事,就一天。"
陆存遇点了点头,亲她额头说:"等会儿吃两个饺子我们就走,算那么回事。"
江曼再点头。
两人要出去时,江曼抿唇笑着拿了红包。
"怎么就一百?"江曼白了他一下。
陆存遇笑:"嫌少?"
"你说呢。"江曼的视线盯着他浓黑的眉眼。
"我整个人里外都是你的,还给什么?"他手指轻按在她的后腰上,吻了下她的唇,主要送那一行字。
陆存遇他爸让张玉莲上楼休息片刻,但张玉莲说自己还不累,熬夜这一天没事,最近养得挺好。
他爸带他妈过去坐下以后,就要离开,张玉莲却叫住:"先等会,我问问你,咱们存遇的前一个丈母娘叫什么名字?"
陆存遇跟江曼刚下楼就听见这个。
江曼一想,前一个丈母娘,那不就是冯安雅的养母冯韵?
陆存遇了解母亲,所以不担心。
倒是他爸,怔了一会儿说道:"冯韵。
"对,医院门口是说叫冯韵!"张玉莲点了点头,说道:"曼曼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不会怪我这个婆婆新年夜提起过去的事。咱们存遇跟冯韵的女儿好歹认识一场,现在人没了,那边亲家就一个人过年。人咱们不能接过来跟着一起过年,不合适,但怎么也得打过去一个电内拜个年,独身一人,也那么大岁数了,不容易。家家户户都过着团圆年,亲家想起女儿难免会伤感。"
江曼表情淡淡的,跟着陆存遇在沙发上一起坐下。
陆存遇拿出手机,给了他爸:"用我这个打吧。拜年我说恐怕不合适。"
张玉莲前半夜就给陈如江征打了电内,拜年这话也都是亲家和亲家说,晚辈们没搀和。
陆存遇他爸接过手机,按了号码。
张玉莲瞧着自己丈夫按号码按的那么熟练,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亲家,是我老陆。"陆存遇他爸脸上那笑容无比僵硬,的确给冯韵打了过去。
江曼不想听下去,看下去。
陆存遇粗骨节的手指轻轻按住江曼臃肿的腰部,无声意是让她坐着,别管这些。
人很少谁生来就尖锐,从不尖锐的和这一生从未尖锐还不一样,张玉莲大半生没有给过人任何尖锐,此时却想。醒来以后,昏迷之前最后那一刹那有意识时,张玉莲都恨极了冯韵。张玉莲清楚,自己心里正认为着冯韵是一个比冯遥遥还可憎可恨的女人。
张玉莲要让冯韵这个新年笑不出来,说不出话来,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那孤独的感觉,像每一个她躺在医院里的日子一般。
江曼在一旁听着,也不抬头。
张玉莲接过手机,说道:"我听老陆说,亲家你那边就一个人过年?儿子新年夜值班没回去过年?"
江曼想,张玉莲说的这个儿子是指的冯原。
冯原早已跟冯韵断了关系,儿子这话谁提都不妥,但张玉莲提便没事,冯韵也怪不了一句。毕竟张玉莲很多事情都已不知道,旁人说过也说不全,难免有漏掉没说的事。冯原的确值班,把休息给了别人,夏夏说的。
门口那边,陆显彰被司机推了进来。
江曼的视线不往陆显彰身上看,陆家人一起过年没办法避开谁,只能这样。
"外面好像要放烟花了。"江曼在陆存遇耳边小声说。
陆存遇盯着她的眉眼:"想看?"
江曼点头,"嗯,想看。"
"我陪你去。"他交叠的双腿放下,起身,让她在楼下坐着等他。
很快陆存遇上楼拿了江曼的羽绒服,手套。
江曼全副武装,跟他出门。
陆棉领着一群陆家的小孩子,看着他们,不让他们靠的太近,直说危险。一边管着这帮孩子,一边一只手搁在兜里怕钱掉了。
这个城市新年燃放烟花的极少,但陆家每年还是会放一些。
烟花漂亮的绽放在天空中时,江曼抬头,嘴角稍微弯起,觉得今年新年的天空真是好看极了。
陆存遇站在一旁,手搁在她的腰上就从未离开。
等烟花绽放了一阵子,他蹲下,江曼稍微的转过身,低头笑,他对着江曼的大肚子说:"儿子,今天是新年,你听,除了爸爸的声音剩下的全都是烟花绽放在天空上的声音。烟花很美丽,那对于喜欢烟花的人来说漂亮程度就像是爸爸眼中的妈妈。爸爸很期待跟你见面,我们会建立很好的父子感情,宝贝!"
过了0点,这个城市开始雪花飞舞。
坚持在陈如那边过年没回关凤那边的江斯年发觉,下雪的天气其实不冷,一点不冷。一个人走在这城市的街上,太晚了,街上几乎没了车辆,地上一层清雪,每一步走过去都留下清晰痕迹,路灯昏暗的灯光下,人孤单的身影像那飘着的雪一样,没有生命般的摇曳,漫无目的。
他抬起手,接住了不知几片雪花,视线盯着,攥住了。
再一张开手,那手上再没雪花的样子。
手若冰冷,无法与雪花相融,手若温热,却无法留住雪花美丽的样子。
手机响了,他接起:"新年快乐。"
周兆婷说:"新年快乐,我要睡了,你呢?"
"快了。"他敷衍道。
那边的人听得出他在外面,风声是有的,而却无法拆穿他的谎言,拆穿后能怎么样,无非就是争吵。在恋爱中,有那样一个常见的情况,一个要分,一个不舍,或是挑明,哭着求着挽留住对方,或是睁着眼睛充当瞎子,全当他的变心是假象,是幻觉,蒙蔽自己的双眼傻傻安慰自己。周兆婷恨自己变成了这么恶心的人,恨他走入自己的视线,恨爱情这东西磕磕碰碰辗辗转转没个永恒定数,恨人复杂,善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