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那位刚刚扭断魏桓脖子的邋遢老头孙焱,心有所感,扭头看向镇龙山的方向。
几乎在两颗金丹相撞的同时,孙焱下意识地用手遮挡在眼前,这才免去灼目之痛。
“呵,两头金丹境的孽畜还真打算拼命了啊,不错不错,有点意思。”
孙焱起初只是穷乡僻壤里的一名庄稼汉,平日里老实巴交的,看见胸脯大点的女人都会脸红。
到了而立之年,跟他一般大的同龄人,会打酱油的孩子都已经生了好几个,他却仍旧是个单身汉。
生性木讷的他因此受尽了街坊邻居的嘲笑。
只是大道无常,一位偶然从这里路过的仙家修士,恰巧相中了孙焱的修行资质,将他带到离家乡数万里之遥的山上宗门,悉心培养。
其实孙焱的修行资质算不上如何惊艳,在同门师兄弟当中实在太过普通。
当初师父把他带回宗门,更看重的是他的心性。
后来孙焱所在的宗门,很快被一位元婴境仇家所灭。
那位元婴境修士见孙焱竟然有一颗世间少有的赤子之心,于是饶他一命,将他带回东海岛当做牲口豢养。
只等着孙焱的赤子之心开花结果,然后将其开膛破肚,生吞心脏。
受尽各种戏耍和折磨的孙焱,渐渐没了以往的木讷和迂腐,卧薪尝胆数年,终于手刃仇人,为宗门报仇雪恨。
虽然孙焱的手段并不光彩,但他却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之后数百年间,孙焱经常与同境界的修士结伴去探古寻幽。
不过到最后,往往只有孙焱一个人活着出来,而且还是满载而归的那种。
孙焱凭借这个一招鲜吃遍天的手段,竟然真的被他稀里糊涂修炼到了元婴境界。
这次,他蛰伏在镇龙山附近数十年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熬到那位飞升境的大剑仙化虹飞升,然后再来个鸠占鹊巢。
如果这个计划没有出现意外,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堪称完美。
就算那位陈大剑仙有四位天资卓绝的嫡传弟子又怎样,等他们下山游历归来,老子大不了卷铺盖一走,顺便将屠神宗所有仙家宝贝搬运一空,换个地方继续蛰伏数百年,说不定就能破开元婴境,顺利跻身上四境的地仙境。
只要跻身地仙境,孙焱就不会再畏首畏尾,东躲西藏,而是正大光明地向北儒国讨要一处灵气充沛的山头,开宗立派。
就算北儒国不给他立身之地,想必西释国和南道国也会争破头皮,拉拢他成为本国的座上宾。
一位上四境的大修士,不管在哪里都是香饽饽。
哦对了,十几年前那位大剑仙好像收了一位关门弟子,如今应该长大成人了吧。
呵,长大成人又如何,才十几年的功夫,资质再好也不过只是下四境的蝼蚁。
“仙……仙师饶命,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多有冒犯,恳请仙师饶命!”
韩东升的魂魄回归本体后,立马跪在地上,向那位孙姓老者磕头。
先前韩东升看孙老头的眼神,就像看待蝼蚁一般,就算他之前帮孙老头说了几句好话,也不过只是随手为之的小事。
而如今,两者的身份一下子发生了反转。
原本自认为高高在上的韩东升,此时却成了孙老头眼中的蝼蚁。
大道无常,正是如此。
孙焱比任何人都更理解大道无常的意思,起码比眼前这个韩东升理解的更深刻一些。
所以他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任何想要显摆的意思。
扮猪吃虎的手段,并不是他的专利,别人同样可以这么做。
说不定哪一天,他也会栽在一位境界比自己还要高,同样是在扮猪吃虎的上四境大修士手里。
孙焱瞥了韩东升一眼,问道:“你可愿意成为我的徒弟?”
韩东升看了看旁边死不瞑目的师父,竟然有些犹豫。
当年他在私塾读书时,从书上学过一句话:弟子事师,敬同于父。
讲得通俗一点就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尤其是亲眼目睹父母惨死,自己被师父带往山上修行以后,韩东升更是将这句话时刻放在心底。
所以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对师父尊敬有加,哪怕师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尊不尊敬师父,跟师父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韩东升以前这么觉得,现在仍旧这么觉得。
就算师父如今想要夺取他这副皮囊,若是自己死了,那也就死了,大不了早点投胎便是,怨不得师父心狠手辣,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
孙焱不愧是中四境最顶尖的大修士,一眼就看透了韩东升的心结。
他不由得暗自苦笑,眼前这个年轻人跟当年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看来他先前的直觉是对的,说不定这个年轻人真是自己突破元婴境,成功跻身上四境的大道契机。
孙焱左手掐指推演一番,根据魏桓和韩东升两人的跟脚,不难推算出两人最初相遇的缘由。
片刻过后,他瞥了韩东升一眼,淡淡说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当初那拨杀人行凶山贼土匪,正是被你这位好师父花钱买通,然后算准你放学归来的时间,故意给你上演的一出好戏?”
韩东升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这位一向对师父敬爱有加的年轻人,嘴唇不断颤抖,就算把他打死,他都不敢相信孙焱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呵,怎么没有可能,魏桓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比我更加清楚,他连我那刚满月的孙子都不放过,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当然,我在此地蛰伏数十年,娶妻生子,子再生孙,不过只是障人耳目的手段而已,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他们被魏桓杀死,我心里没有半点悲痛,反而觉得一身轻松,所以,你千万不要把我当成狗屁烂好人,就算收你为徒,我也是另有所图。”
“不过,我做人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底线的,那就是念恩。”
“当初你在魏桓跟前说了我不少好话,虽然对我没有本质上的帮助,但我仍会念恩,所以,就算我对你有所图谋,也不会平白无故害你性命。”
孙焱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再次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韩东升,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嫡传弟子?”
韩东升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孙焱捋了捋下巴上的灰白胡须,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