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秋仪之便将文书送到秦广源面前,说道:“秦老先生乃是文坛领袖,请看看这几份东西,写得还能入得了你的法眼么?”
秦广源见这纸上的文字又端正又秀丽,一笔一划之间还颇有几分风骨,立即就有了好感,刚要捧起来仔细阅读,却不料秋仪之已将文书收了回来,问道:“秦老先生,这是我同‘半松居士’林叔寒先生一同商议拟定的,还算能过眼吧?”
秦广源活了这么大年纪,当然是识时务的,想也不想就点头道:“道德文章果然是文采非凡,果然是文采非凡。”
秋仪之半是揶揄、半是满意地微笑了一下,将几分文书捧到皇后手边的几案上,说道:“既然秦广源老先生都没有意见,那就请皇后娘娘用印吧。”说着,秋仪之自己先从怀中掏出“监国大印”,抹上印泥之后,逐一在文书上盖上印章。
皇后也知道自己现在再没有反对的余地,面临的结果也并非全然不能接受,便也只好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匣子,打开之后取出一方碧玉做成的印章,放在秋仪之面前:“仪之,你想要盖在什么地方,就请便吧。”
秋仪之也不客气,又取过皇后的印章,亲自抹了印泥,在已盖上监国大印的文书上盖好了章。
于是秋仪之带着满意的神情将这几份自己一手炮制的文书看了一遍,又用带着得意的口气招呼来门外的林叔寒,要他将这几页轻如蝉翼又重若泰山的文书精心装裱好,并颁行天下。
完事之后,秋仪之又随手将皇后的印玺包好了揣在怀里。
皇后见到他这样的动作,立即出言阻止道:“仪之啊,这似乎不合体例吧?你怎么能将我的印玺带走了呢?”
秋仪之笑笑说道:“这可不是你的印玺,乃是皇后的印玺。可别忘了,你现在已是‘太皇太后’了,这印玺是要待皇上大婚之后再颁赐给新任皇后的,这期间还是先由我保管起来好了。”
已晋升为“太皇太后”的前任“皇后”娘娘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身份的变化,再也没有理由阻止秋仪之的行动,只好颓然瘫坐在椅子里,低头垂泪。
秋仪之自从潼关一场大战之后,已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如今事情大抵确定,一股困意顿时涌上头来,脑袋一阵眩晕,眼皮也不听使唤地缓缓耷拉下来。
就是这片刻的沉睡,让他的头脑又瞬间清醒起来,吩咐道:“太皇太后正在悲痛之时,身边不能没人照料。皇上,你现在是天下道德楷模,不能不守孝道,就在这‘立政宫’中同太皇太后一道替大行皇帝遥遥守灵罢。大秦夫人名分尚未削除,也请在此陪护。秦老先生也是一样。”
秋仪之清了清嗓子,又道:“至于小秦夫人,已是太后的身份,只是现在情势不明不便移宫,就暂委屈你在‘立政宫’边的宫殿休息,随身侍候之人都按照太后规制配齐。要是嫌宫里这些太监宫女手脚粗苯,同我说一声,去传三哥王府里使惯了的下人进宫来伺候,也是很方便的。只是皇后娘娘乃是金枝玉叶,不能忧伤过甚,愁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小秦夫人是个没主意的,听了秋仪之这样的安排,只能点头道:“全凭叔叔安排……”
宫中诸人见大小秦夫人一对亲姐妹如今身份大变,待遇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都已隐约感受到如今天下大势已朝着自己不可预料、更不可控制的方向极速滑行而去。他们扪心自问,或许真的认为与其是秋仪之这样一个外人,说不定还真不如由那个犯了不赦之罪的郑鑫来主导政局更好呢!
可是现在宫廷这群人,虽然贵为太皇太后、皇帝、国丈,却都被秋仪之困在“立政宫”这一隅之地当中,同外边断绝了联系,只能听凭秋仪之摆布。
其实现在的情势,别说是整个大汉天下了,就是这座紫禁城,秋仪之都未必能够全部控制起来。被近乎“软禁”一般滞留在“立政宫”中的这几位贵人,只要能够派出一两个亲信,将消息传递出去,未必就没有机会扭转乾坤。可这几个人之中,要么就是养在深宫不问世事的妇人,要么是只知空谈的文人,既没有勇气、也没有心力,做这种冒险的事情。
秋仪之却也并不敢掉以轻心,出门之后就命令手下严守住这座“立政宫”,亲自将已是“皇太后”的小秦夫人送到寝宫之内安心休息,又派人从郑淼的王府之内调来忠诚不二的护卫,专门守护住小秦夫人。
安排妥当之后,秋仪之又亲自领人到宫廷之中专司保管印章的“尚宝司”中,将暂时封存不用的太后、太皇太后、以及皇帝的备用印章全都取了取了出来,由自己亲自保管。
之后,他便用这些印章印信,以皇帝、监国、太后、太皇太后的名义,不断下达旨意,将皇宫、京城的守卫军队来了一个大调动,凡是略有疑点的军官全都毫不犹豫弃之不用,而是从自己手下的亲兵团练之中挑选可靠之人充实其中,转眼之间就将京城洛阳的治安防务牢牢捏在自己手里。
他又用监国的名义,将留在长江北岸的
随后,他又将在驻在京城洛阳的外国使团全都控制起来,严禁其擅自外出行动,却唯独对渤海国派在洛阳的乌尔顿王子礼敬有加,不时向其询问渤海国国内形势,顺带着也打听一下忆然郡主为自己生的儿子的情况。
这样过了有三四天时间,被派出去联络李胜捷的王老五赶到了京城,还顺道带了李胜捷手下一个负责联络之人,一同进京谒见秋仪之。
秋仪之为办事方便,就在皇城旁边征用了一所军营作为临时官邸,见王老五领了李胜捷的联络员过来,也不同他寒暄,便让他二人带着自己的亲笔书信,这就回去交给李胜捷,要李胜捷按照自己的方略行事。
过不多久,被秋仪之派到湖广道左将军韦护那边的江南道节度使刘庆也派人送信过来。
信里说:“庆按照秋仪之的吩咐,将郑鑫造反作乱的事情,同驻守湖广的韦护将军讲了。果不其然,将军韦护并没有完全相信刘庆所言之事,然而倒也并没有把话彻底说死,反而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自顾自痛骂了一天,没人敢去打扰。恰在此时,金陵城也传来圣旨,要韦护这就到金陵述职。刘庆得悉之后,自然是要劝阻韦护万万不能过去送死。可韦护一则考虑到圣旨不能轻易违抗,二则也想亲眼看看金陵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便只领着十来个亲兵护卫星夜赶往金陵去了……
刘庆觉得事情或许已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便赶紧写了这封书信,寻了军中一个曾经施恩过的小军官,要他立即送到秋仪之这边。
秋仪之估摸着这一来一去的路程时间,韦护去了少说也有四五天时间了,按照韦护的聪明机警,是不难发现郑鑫作乱弑君的事实的,而以他的性格更是绝对不会附逆作恶。这样一来,郑鑫轻则将韦护捉拿软禁起来,重则发狠|干脆将他给杀了。
想到这里,秋仪之已知大事不好,便叫报信的军官就在自己的府邸之中用餐休息,自己则奋笔疾书,写了一封回信。信中要刘庆密切关注韦护的动向,情况有任何变化都要立即知会自己;若是韦护果然被郑鑫害死,则必须用自己镇东将军的身份,稳住设在湖广的襄阳大营,即便不能参与作战,也决不能被郑鑫搅乱或是收编了。
秋仪之匆匆将书信写好之后,便给了那军官几十两黄金并且官升一级的赏赐,便要他马不停蹄地回到刘庆身边。
送走刘庆的使者不过半天的功夫,又有人送信过来,这封书信的发起人却吓了秋仪之一跳,不是别人,却是被秋仪之推荐为越州州牧的许容。这许容虽被秋仪之恩威并施地收服住了,却毕竟还是郑鑫府里的老人,他信里的内容不知有几分能够相信、几分乃是谎言。
于是秋仪之派人安顿好许容的信使,也不将他的信拆封,便去寻林叔寒一同拆看甄别。
林叔寒这几日帮着秋仪之一同行使监国的职务,帮着处理军政两方面的事务,忙得不可开交,见秋仪之进来,立即抱怨道:“当初大行皇帝想叫我出山做官,还许我做下任宰相,林某只想做个清闲散人,请大人想法子婉拒了。却不料辗转了这么许多周折,这个‘清闲散人’却依旧还是当不成。大人看我现在忙成什么样子了,同宰相又有什么分别?”
秋仪之知道林叔寒这话半是抱怨、半是玩笑,也叹息道:“林先生的境遇,我可是可是感同身受。我也是一心想要退隐山林,却没想到官却是越做越大、身上的责任也是越来越重。可是我想着,能够自由自在地悠游于山水之间,终究不过是一己之私欲。比起维护大汉正统、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天理,这些私欲也只能先往后放一放,林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秋仪之这话说得极大、极正,让林叔寒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却也不愿点头答应,却道:“好了,好了,林某说不过大人。难道大人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对我讲这番大道理的不成?”
秋仪之这才想起身上还有正事,便道:“岂敢,乃是因为我这边有一封书信,或许事关重大,要请先生一同斟酌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