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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岭南王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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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城中一声跑响,从石城里头又有将士骑着清一色白色骏马,从城中分为两排飞奔而出,在阵前站定,一个个手持旌旗,趾高气扬,威风凛凛。

城中又是第三声炮响,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队锦衣花帽的仪仗队,手里拿着各色眼花缭乱的礼器,簇拥着一顶十六人抬的绿呢大轿,从城中缓缓而来。

秋仪之见这套仪仗正是藩王规制,又见绿呢轿子之后,四个虎背熊腰的大力士合力擎着一顶四爪金龙大旗,上书“钦命岭南王 郑”几个碗口粗的大字,便知这轿中所坐之人必然就是岭南王爷本人无疑!

这位还是皇子时候就处心积虑想要登上皇位的岭南王,这位镇守大汉南疆十余年手握重兵的岭南王,这位让当今皇帝如鲠在喉却又不知何从下手的岭南王,现在,就在近在咫尺的这顶大轿之中!

秋仪之这几日同郑淼、同林叔寒,日日谈、天天论的就是这位岭南王,如今就要出现在他的眼前,这让素来胆大包天的秋仪之也有些惶恐,仿佛从那轿子中有无穷无尽的压力层层叠叠向自己推送过来,一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仿佛要晕厥过去一般。

这样的令人窒息的感觉,秋仪之在逼死“伪帝”郑爻之时感受过,在郑荣登上皇位暗露杀机时候也感受过,今日在这岭南的青山绿水之间居然又再次出现。这让秋仪之仿佛野兽遇到天敌一般,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佩戴着的那口失而复得的西域宝刀,握着刀的手竟有些颤抖,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思考着一万种可能性和应对的法子。

却听对面队伍中有人高声呼喊道:“钦命!岭南王,驾到!”随即鼓乐齐鸣,震耳欲聋。

秋仪之屏息听完一整套礼乐停止,忽见那绿呢大轿轿帘一抖,一个身穿洋红色蟒袍、年纪总在五十上下、长得人高马大之人,迈着颤颤巍巍的双腿,从轿中挪步而出。

只见他满脸病容、步履蹒跚,走了没几步脚下便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倒在地上,还是身旁两个贴身侍卫见了,赶紧抢过一步,将他从两面搀扶住,这才一步一挪地向前走来。

秋仪之见到这样情形,不禁万分惊诧,看着眼前这个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了的病夫,真不敢相信他便是让英明神武的皇帝郑荣也寝食难安的岭南王郑贵。可是此人身上服装打扮,秋仪之在幽燕道广阳城中、在义父郑荣身上看了不知有多少遍——正是再清楚明白不过的藩王服色!

过了足有移时,此人才几乎是被抬到郑淼所乘御辇之前,却已是累得汗流浃背,大声喘了好半天的气,这才勉强跪下,先磕了个头,说道:“臣,岭南王郑贵,恭候钦差三皇子殿下驾临!”说罢,又磕了两个头。

按照大汉礼制,郑淼是代天子传旨,就是皇帝郑荣的象征,即便以藩王的尊贵,依旧要行三叩九拜之礼。

可是这郑贵似乎身体极为虚弱,拜了三拜之后,脚下似乎再也使不上劲,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站起身来。

郑淼平素就是个敦厚仁慈之人,见好歹也是自己叔父长辈的郑贵这副模样,早已就是心软下来,赶忙从御辇的座位上直起身来,说道:“岭南王身体不爽,就不用……”

他这“多礼了”三个字尚未说完,一旁骑在马上的秋仪之赶忙轻咳一声:“三哥可别又犯了恻隐之心、妇人之仁。若是大礼上有了亏欠,岂不是又要涨了岭南王的威风了?”他显然有些过于敏感了,唯恐自己少一松懈,就会被这里紧张的气氛压成齑粉肉糜。

郑淼听秋仪之所言却也有几分道理,便将之后三个字硬生生咽进肚子,改口道:“不用勉强了。”忽然话锋一转,对郑贵身旁两个卫士呵道,“你们两个瞎了吗,没看见你家老王爷体虚气弱,还不帮他老人家完成大礼?”

那两个卫士平日里跟着岭南王,何曾听过别人这样耳提面命,刚要发作,却被郑淼一副天潢贵胄的做派、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眼睛慑得浑身一缩,赶忙弯腰将郑贵搀扶起来,又护着他缓缓跪倒,磕了三个头。

郑贵在卫士服侍之下,终于完成了这套礼节,却似乎已将他全身的气力耗费殆尽,趴在地上再也直不起身子来。

方才从石城里头出来的这些兵马,都是郑贵一手带出来的,见自己家王爷累成这个样子,无不义愤填膺,就连隔开十几步远的郑淼都似乎听见了他们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于是郑淼赶紧从身旁明黄匣子中取出一道黄绫封面的圣旨,朗声说道:“圣旨,众人跪听!”

他此言一出,按理说面前一切人等都要跪下聆听,然而眼前这千余人却似乎无动于衷,依旧各持兵器礼器,傲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懂郑淼所说的话一般。

郑淼见状竟有些不安,然而他城府深沉,又是原本就是极为冷静沉着之人,便定了定神,又提高了嗓音:“圣旨!众人跪听!!”

众军当然不会被郑淼这略微抬高的语气吓住,依旧如方才那样充耳不闻。

郑淼便也再不说话,沉默着站在御辇之上纹丝不动,双眼却在不停扫视眼前这群桀骜不驯的岭南军,气氛一时显得无比尴尬。

还是匍匐在地上接旨的郑贵勉强支起身来,对旁边依旧站着的两个卫士说道:“你们脚都不会打弯了么?还不快给我跪下,想做乱臣贼子吗?”

两个卫士听了岭南王这样命令,狠狠地看了郑淼一眼,却也只好无可奈何地退后两步,双膝一曲,跪在了地上。这两人乃是郑贵最为信任、最为贴身的护卫。岭南军将士将他们两人都跪了,自己便再无理由硬撑下去,也只好纷纷跪倒在地。

郑淼见到这样场面,这才略微松了口气,脸上严谨肃穆的神情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从容展开圣旨读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双眼虽看着圣旨,眼神却不断地偷偷观察对面动静。

就这样郑淼心不在焉地念着这份从翻山越岭才来到此处的圣旨,念着这个字、却已将上一个字忘了,一直念叨“钦此”二字才长舒一口气,将圣旨又复小心放进匣子。

郑贵依旧趴在地上正要磕头谢恩,郑淼忽然纵身从御辇之上一跃而下,大步走到郑贵跟前。正当众人被郑淼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唬得一愣之时,却见他又半蹲在郑贵身旁,弯腰亲自将郑贵搀扶起来,一面还不忘说道:“叔王,您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这个样子叫小侄怎么忍心!”

郑贵借着郑淼的力气,勉强站直了身体,抬眼看看身边这个素未谋面的却又是嫡嫡亲亲的侄子,脸上顿时掠过一道异常复杂的神情。

郑淼又急忙说道:“二王子,你没看你父亲病倒了么?还不赶紧来扶!”

郑谕听了,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父王郑贵旁边,用力搀住了郑贵。

岭南王郑贵这才终于站稳了身子,随即苦笑了一下,对郑淼说到:“老夫也是从不服输的人,今日病成这个样子,真令侄儿见笑了!”

郑淼一面架着郑贵,一面答道:“叔王病成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小侄定当捧旨进来宣读,何苦劳动叔王亲自来接呢?”

“应当的,应当的。君臣分际,本该如此。”郑贵答道。

郑淼又道:“叔王已接了圣旨,然而我父皇还有几句话要同叔王说。这边风大,叔王体虚气弱,唯恐又着了风寒。不知哪里方便我们叔侄说话呢?”

郑贵喘着气,说道:“我就在城中偏殿之中养病,若是三殿下不怪本王僭越无礼,可否到我病榻之侧说话呢?”

“那是自然。小侄是叔王的晚辈,莫说是在旁侍应照顾了,便是温席尝药也是满应当的。”说着,郑淼又扭头招呼秋仪之等人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护送岭南王爷回城?”

秋仪之听了这道命令,精神顿时一振,心想:三哥这两年在朝廷中枢居然锻炼得这样厉害,三言两语之间,不仅顺水推舟让自己的扈从人马能够进城驻扎,而且礼数上没有丝毫亏损,怪不得皇帝有意让他来继承皇位了。

可这郑贵虽然病体沉重,思维却没有半点糊涂,只听他颤抖地说道:“我这城里还少了使唤护卫之人吗?三殿下的人马,我看还是留在城外好了,本王自会派人好生犒劳的。”已是将郑淼的命令硬顶了回去。

身后的秋仪之闻言,赶紧吩咐道:“霁明,三殿下是何等的金枝玉叶,岭南王爷身体金贵唯恐压坏了三殿下,你还不快去帮忙换个手?”

尉迟霁明还是个小姑娘,不知道这几个满腹机关之人话中深意,她自己又确实不愿去照顾眼前这个膀大腰圆的老头子,便要拒绝。然而她尚未开口,却见秋仪之正用无比严肃的眼神紧紧盯着自己,只好吐了吐舌头,纵身上前,用肩膀轻轻挤开郑淼,伸手扶住岭南王郑贵。

郑贵好歹也是皇室宗亲,又是镇守南方的藩王,身体尊贵无比,岂能容别人轻易亵渎,他刚要甩开尉迟霁明的双手,却觉这小姑娘看似纤细的双手之间,似乎有使不完的劲,竟让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动弹不得。

郑贵赶忙上下打量了一下尉迟霁明,见她虽是个女子,身上却穿着一身利落无比的劲装,却猜不出她的底细来,便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是?”

空着双手的郑淼答道:“尉迟霁明,是尉迟良鸿的女儿。武艺高强不逊乃父,就是不懂规矩,因此才在我这边学习礼数。不知叔王有何见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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