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随着师兄师姐们下山采药, 回到灵云宗的路上,她都在悄悄观察怀里的玉简。
嗯……玉简没有再亮过,显然对方没有主动联系她的意思。
他难道真的被她烦得连玉简的都不要了?
对白秋而言, 玉简这种东西都是她可望不可求的,只有那些内门弟子配用, 而且按照这功能来说,其重要性也应该相当于现代的手机吧?这位小哥哥的手机真的说丢就丢的吗?
上次七嘴八舌烦到他的人, 那也不是她啊!
白秋有些失望, 又觉得心里痒痒的,对方越是不联系她,在她眼里越显得神秘极了。
反正她非常无聊, 等到独自一人在后山炼丹的时候, 她便鬼鬼祟祟地从身后掏出了玉简, 又打开环扣, 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哥哥?”
“小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呀?你还要你的玉简吗?你要还是不要,先吱个声呗?”
“毕竟是你的东西,你不说一声不要,我也不好丢掉呀,万一回头你又怪我怎么办?”
“你在吗?你听见我说话了吗?……难道没听到?小哥哥!道友小哥哥!你在吗!”
“……”
千里之外,广袤的大地向天边延伸,到了至北至西之地,便是普通人一步也难跨越的魔域,难以撼动的结界之后,万丈深渊之下,王座冰冷的男人缓缓睁开眼。
他一只手撑着额角,眉心紧紧皱着, 是个千年不变的懒散姿势,听到袖口传来的聒噪嗓音,他抬眸,露出死气沉沉的黑眸,苍白得如鬼魅的肌肤,在黑暗中亦泛着诡异的光。
他的眸光在怀中崭新的玉简之上一扫,不耐烦地重新闭上眼。
“闭嘴。”
他嗓音阴沉狠戾,蓦地穿透玉简,吓得捧着玉简的小姑娘一个激灵。
“原来你在呀。”平复了一下心情,白秋非常不要脸地继续和他聊天,“那你干嘛不理我呀?是不是上次吵到你了,你就生我气了?那我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怎么样?”
她又说了好长的一串话。
王座上的魔头眉头皱得更深了,对他而言,常人在他跟前哔哔超过五个字,他就没耐心听下去,哪里来的烦人精,如此聒噪,难道她上辈子是个哑巴么?
短暂的寂静之后,他蓦地吐出一个冰冷的字。
——“滚。”
白秋一噎,又说:“我为什么要滚,我就要说话,你有本事挂玉简啊!”
“想死么?”那道清冽的嗓音,又骤然阴沉了三个调。
听在白秋的耳中,却是低沉而喑哑,别有一番勾人感。
“……你好凶哦。”白秋越发有了兴致,倒也不怕他生气,但还是忍不住当面吐槽他:“长老说修炼必需凝神静气,不可为外物动心郁气,否则一辈子也别想有长进。你这么暴躁,平时的课业是怎么过的啊,不会走火入魔吗……”
大魔头:“……”
笑话,他本就是魔,没听过那个魔修炼还要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
歪坐在王座上的魔头终于又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这一回,他连撑着额角的手也放了下来,整个人往后懒散一靠,这个动作做得极为缓慢,仿佛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他懒懒地拨动掌心的玉简,最后一丝耐心终于耗尽,“你到底是谁?”
随着他说出这句话,指尖一缕黑气凝聚成了一团极具煞气的魔影,只待他一个眼神,便能循着踪迹,去人间杀了这个胆敢对他不敬的凡人。
“我呀?”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白秋捧着玉简,以为小哥哥终于对她感兴趣了,兴高采烈道:“我叫小白!”
“来自何处,何门何派?”
——他突然又改了主意,她所在的这个门派,他都不想留了。
能养出这种聒噪又讨厌的凡人,这种贱如蝼蚁的门派,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我来自灵……”白秋话将要出口,突然又打住,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
不行,如果现在就告诉小哥哥她是谁,万一他真的找过来怎么办?还玉简倒是没问题,但她就这么贸然交代了老底,万一对方是想报复她呢?这小哥哥的脾气可不好。
她眼珠子转了转,不知为何,就突然想要耍他一耍。
鬼使神差的,她的话不禁思考就脱口而出:“告诉你,我可是个魔修!”
这话一出口,她心里蓦地咯噔了一下,心跳有些不可抑制地跳动得更加迅猛,仿佛扯动了埋于深处的那根弦。
怪怪的,却又不知这是为何。
白秋姑且认为自己是第一次冒充魔修,心虚所致的。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干嘛要心虚啊?她和他顶多算是个网友的关系,她又不傻,为什么要先掉马呢?
她的语气突然又硬气了起来,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可是人人畏惧的魔,那当然是住在魔域了!你这等正道修士,就算知道我具体住在何处又怎样?你还敢来找我不成?小心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这样显得比较厉害的样子。
她也想凶他一凶,看看这位凶巴巴的小哥哥是什么反应,他到底是不是她猜想的那种大佬。
白秋大言不惭,玉简那边的魔头听得眉梢一挑,久久地盯着玉简,眯起黑眸,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呵。
这魔头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言论,他简直是要被逗笑了,就算是千年前,那些围剿他的老骨头,也没敢当着他的面放这种狠话。
她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有、何、不、敢?”
他一字一句,盯着那玉简的眼神要杀人一般,冷笑着说:“有本事,你告诉我你是哪只小魔。”
他一定让她魂飞魄散,让她知道什么叫好歹。
白秋一噎,又说:“有本事,你就猜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让我告诉就告诉吗?再说,你好像还没有说自己是谁,你自己一点诚意都没有,还想让我先说?”
“有本事你先说自己叫什么啊!”
魔头:“……”
他越发暴躁,捏着王座扶手的手背上泛着青筋,“吾名青烨。”
这一回,他终于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身为衡暝君,他的名字可是这三界都畏惧的存在,这凡人若是吓得求饶,他尚可留她一个全尸。
可他却忘了,千年之后的世间,知晓衡暝君的人数不胜数,可知晓衡暝君本名的修士,早已为数不多,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玉简对面,白秋非但没有任何害怕之色,反而在认真地默念着这个名字。
青烨。
白秋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心又漏了一拍。
她转瞬便又觉得,这名字着实好听,青烨青烨,分明他未曾说他是哪两个字,她心底却蓦地浮现了两个熟悉的字眼。
青、烨。
不知为何,她握着玉简的手紧了紧,方才嚣张的气焰又荡然无存。
“青烨,你的名字真好听。”她由衷地赞美道。
对面的青烨:“???”
她夸他名字好听?
就这?
她为什么不怕?为什么不求饶?为什么不痛哭流涕?
她居然连本君都不怕?!
青烨表情古怪地盯着那玉简,光芒大盛的玉简散发着莹莹白光,倒映入他黑沉的眸底,伴随着某个小丫头聒噪的叫声,堪比念咒,在他耳边嗡嗡乱响。
简直没玩没了。
青烨指尖一抬,那玉简砸向王座前巨大的铁柱,“啪嗒”一声,玉简摔落在地,光芒倏然暗了下去。
——世界清净了。
玉简熄灭,对白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这都能难倒她,那她也不叫白秋了。
人无聊了,就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反正身上揣着块玉简也不会少块肉,她反而多了个倾诉的对象,尽管对方不想搭理她,那也不妨碍她单方面拿他当消遣。
逗这小哥哥,听他炸毛的嗓音,实在是太好玩儿了!
白秋脑补的是个俊秀风雅的美少年,微微拧起眉,可爱地跳着脚的模样,如她以前养的猫,奶凶奶凶的,仅仅跟着声音脑补,她就觉得自己像个追星上头的狂热粉,脑子里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无论对方怎么凶,她是半分杀气也未曾感受到,只是觉得——哇!好有个性!哇!他威胁我的语气好飒!哇!这小哥哥好霸气!
真没救了。
白秋当然要使劲儿地骚扰他了。
至于对方到底接不接玉简,那便不是她担心的事了,白秋不知从某日开始,便开始每日对他说“早安”,然后从“早安”缓慢延伸,说自己今日做了什么,午饭吃的是什么,哪位长老对她比较凶,滔滔不绝,一直可以哔哔到日落西山。
宛若唐僧念咒,堪称话痨中的哔哔机。
而黑暗的地宫之中,那一抹独属于玉简的明亮格外扎眼,刺得青烨无法安眠,他抬起手掌,那玉简又缓慢地回到了他的掌心,青烨的手无意间碰到了环扣,玉简就在此时突然开启。
“……那只妖长得真的好丑,这和话本子说的不一样啊,不是所有妖的容貌都应该是倾国倾城的吗?说到这个,我要是妖修就好啦,那我说不定可以自己选择皮相了。”
“我希望长得不要这么好看,这样就不会一直成为众矢之的了,他们都说我来自青楼,所以才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我真是受够了……”
“……哎呀青烨你别误会,我长得是真的很好看,绝对不是我吹牛……”
“……”饶是差点覆灭人族的衡暝君,握着玉简的手都禁不住一抖。
就感觉,好大一堆话迎面砸来,砸得他有些晕,有些困,有些眼冒金星的茫然。
青烨迅速拨动环扣,掐断了最后一个字。
他懒洋洋地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最近这几十年也未曾睡着过一次,今日大概是不会失眠了,便继续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闭上眼睛睡觉。
如果还睡不着,就再把玉简打开听一听。
委实催眠。
至于她,等他睡醒之后,再杀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