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陈将军你会到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薄县,麹义所部先登营驻地,将军麹义听闻陈到突然造访,便即带着一干部将出营相迎。
陈到也即在麹义等人的热烈迎接之下,入了大帐,麹义设宴款待。
席上,陈到笑道:“前次邓县之战,某不幸身负重伤,回楚都修养。数月过去了,身体看看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就回营报到。正好路过此地,想起与将军你多日没见,不知将军近况如何,也就顺路来看看将军你了。”
麹义呵呵笑道:“承蒙关心,一向甚好!将军你向来公务在身,哪像鄙人整日无所事事,要见将军也难。今日难得将军你过来看某一趟,今晚当喝个尽兴!”
陈到一听,稍稍一愣,也即笑道:“让某做别的事不行,但酒还是能喝一两口的!”
麹义劝着酒,两下也喝了个深更半夜,也就各自告醉,回去休息。
麹义在副将程里的陪同下,也即回了大帐。一到帐内,程里眼看麹义喝得歪脖子斜脑袋,也就搀扶着他,想要将他抱到榻上。只是眼看着就要接近卧榻了,麹义却将他手臂一推,将身子正了正,走到木案旁边的席子上坐了。
那程里一看,片刻愣后,问道:“咦,将军,你不是喝……”
麹义嘴角微微上翘,笑道:“你还以为我真的醉啦?”
“然则……”
程里实在不明白,将军为什么假装酒醉。
麹义将两袖一拂,盯着他说道:“最近外面的风声如何了?”
程里先还没有明白,但想了一想,也即想到,不由愁眉摇头:“传言将军与袁逆勾结的消息最近是愈来愈紧了,对将军似乎很是不利啊。”
麹义眼睛盯着木案,五根手指连连敲着案面。发出颇有韵律的节奏。
程里见麹义许久不说话,只凝眉,便即问道:“将军你在想什么?”
麹义眉毛锁住,抬起头来:“在这样风声紧急的时候,你猜陈叔至因何到此?”
程里想也不想,笑道:“他不是说了么,他来此,正是刚好经过将军的驻地,想来找将军叙叙旧,问候将军一句啊。”
麹义摇着头:“没这么简单!”
程里一时没弄明白。只盯着麹义绷紧的脸颊在看。只见麹义抿了抿嘴唇,颤抖着胡须,喟然长叹一口气:“陈叔至突然到此,必是受了丞相的命令,来试探我之究竟啊。嘿嘿,丞相最终还是怀疑上了我了。”
程里愣了一时,说道:“这不可能!上次袁绍派使者赴此地说项,丞相那时尚且没有怀疑将军。此时不过是一点风声,丞相他又怎会相信?”
麹义摇着头:“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尚有袁绍,丞相为了安抚人心,不得不相信我。可此时就不同了,与丞相争天下者唯袁术一人而已!袁术一死。益州刘璋、汉中张鲁、辽东公孙度皆不足为虑,片刻可下。如今天下大半归于丞相之手,我也已经失去了作用了。就算没有这个谣言,只怕丞相也不会留我。”
“不是的。不是的!”
程里立即说道:“丞相心怀天下,对将军你又一直优待,他绝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麹义鼻子一哼。笑道:“丞相优待我是不假,而且,相对于那些以拼死才能升官的士卒来说,我这个一直没有战功,却能顺利升任先登将军的将军来说,就要得之容易多了。”
“开疆拓土有功,镇守疆土难道没有功劳吗,将军你不要多想了。你能够当上先登将军,这一切都是将军你应得的……”
程里还没说完,麹义又笑了:“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丞相了?可我怎么觉得,他愈是这样做,似乎愈加表明他不敢用我,他是怕我这个降将有了军功后,会令他难以掌控吗?”
程里听麹义话越说越说荒唐,怕他说出不道的话来,赶紧道:“将军,你喝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就在程里手伸过来的时候,被麹义一挥,将他推开。只见麹义站了起来,对着程里笑道:“不错!前些日子诸葛亮是派来使者与我秘密接洽,可你也知道,袁绍之事在先,我怎可能跟诸葛亮这样的人合作?只是,这诸葛亮到底比起袁绍来难缠多了,谁会想到,他居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居然在丞相军中撒布谣言,说我将要步张绣后尘,与诸葛亮合谋攻袭丞相之后。虽然我知道丞相他不一定相信,但有句话叫做众口铄金,一言一不可畏,可畏的是万人言!丞相今朝不相信,也总会有相信的一天!再者,陈到他为何到我帐中,他还不是奉了丞相的命令,前来试探我的么?”
程里皱着眉头,劝道:“将军,你真的多想了,更何况,身正不怕影儿斜,既然我们没有叛逆之心,为什么又要担心别人不相信呢?”
麹义茫然的摇着他:“够了,够了!这日子我真的已经过够了,如其这样,不如真的反了!”
程里一听,瞪目结舌,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就听啪的一声脆响,麹义手掌一拍木案,叫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又将程里叫到身前,说道:“明日你就……”交代了程里一些话,只见程里吓得脸色全白。
等到第二天,麹义又款待了陈到,陈到在席上举盏说道:“承蒙将军殷勤招待,某不胜感激!只是前线军情要紧,某得速速归去,这顿酒后,便向将军告辞了!”
麹义一听,反之一愣,有点不明白,勉强举盏笑道:“叔至你这就要走了吗?”
陈到看到麹义这副神情,突然哈哈一笑:“难道将军你还舍不得某不成?”
麹义手心捏着汗,听到陈到这般坦荡荡的语气,心里也犹豫了片刻:“难道是我误会了?”但他又告诉自己,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随即又请他观看三军阵容。陈到本急着赶路,但见他这般殷勤,也就不好忤了他的意思。同意了他的要求。
麹义一听,方才放下酒盏,嘘了一口气。酒席罢后,又即请陈到诸将一同登上了营前的点将高台,让下面的数千将士一齐操练。
麹义笑问:“将军且看我军阵容如何?”
陈到捋须笑道:“军容整齐,装备精良,可为良卒。”
麹义眉头一挑,笑道:“然则丞相四处征讨,为何不用这支精良之师?”
陈到道:“丞相不用,自有他的道理。我等何能度之?再者,征讨要用良卒,镇守也同样要良卒,若根基不稳,何能向外?我想这也就是丞相的用意了。可见丞相是以萧何之待将军也,将军当幸之。”
麹义一听,有点犹豫了,但他既然已经定了计,决心要反。任何好听的他也听不见去了。
麹义嘿嘿一笑,捋须道:“陈将军,最近可有听什么风言风语?”
“风言风语?”
陈到一笑道:“哦,不就是传言将军你跟袁逆窜谋之事么?”
麹义一动。眼睛里凶光毕现:“你知道,你不丞相听后有何感想?”
陈到不想便道:“这样明显的栽赃,将军以为丞相他会相信吗?将军你……”说话间,陈到伸出手来。拍拍麹义的肩膀,想要安抚他。谁知,他手掌刚刚碰到他的肩膀。麹义整个人如跳了一下,脸色立时大白。
陈到先前一直没有觉察到麹义的异色,及至麹义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反应,心里也即明白过来:“麹义如此紧张,难道心里有鬼?”又看到他那张忽然间煞白的脸蛋,慌乱中转动的眼珠,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他立即向麹义拱手,想要就此告辞,离开他的大营。那麹义明知自己走了色,被对方看了出来,本还在犹豫不决的心,在这一刻突然下了决定。
“将军这么急着走干嘛,何不留下来多住几天?”
眼看着麹义紧张色急的眼神,陈到心里一个咯噔,看来他是有备而来呀。此时他身后不过带来两名亲卫兵,要与麹义数千人一战,那当真是以卵击石。他脑子急转,努力使自己镇定:“将军哪里话,若能多住几日当然是好,只是前线紧急,不能不赶回去呀。若将军有心,等丞相率领大军踏平袁逆之后,回来再与将军你把酒长谈,多住上几日也没有关系。只是现在……”
“那要是我执意要强留将军呢?”
麹义果断的将配在腰间的虎头刀一拉,高声喝叫:“程里何在?”
一声未了,麹义退后数步,点将台下冲出两队士兵,在程里的带领下,将陈到三人团团围了起来。
陈到两眉一挑,鼻子一哼,手按着佩刀,吞声喝道:“麹义将军在袁绍之世尚且未有反心,却在天下将要平定之时起了不二之心,我当真替将军你感到不值啊。”
麹义好似被陈到说到痛处,也不愿多听陈到说话,立即喝道:“程里,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他拿下?”
程里将头低下,应了声:“是!将他绑了!”
到了此时,依陈到的个性,自然不能束身就缚。然而,就在他将要拔刀拼命的时候,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冲上来的士卒并没有抓他,反而全都向麹义扑去。麹义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程里程将军,居然突然间反了水,要拿自己!也就在这片刻间,先前那些愣住的麹义的亲信兵,为了救出麹义,同程里部下杀了起来。
台上乱成一团,台下操练的士兵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随着麹义的被缚,那些从台下赶上来增援的士兵也即被震慑住。
麹义满面怒容的看着程里,眼睛里满是无法了解之色。
程里向麹义拱手道:“将军,对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麹义的确不明白突然之间发生的这些,他很想听到程里的解释。
程里一脸愧色,说道:“将军的命令我不能违抗,但同样,我更不能对不起丞相。”
对于突然违背麹义的命令,确实让程里想了一个晚上。昨晚,麹义的命令本来是叫他伺机而动。将陈到拿了。但程里回想到丞相待他之恩,不愿意背叛丞相,也就做了目下的举动。
麹义愤恨不能平,啐了程里一脸:“哼,什么对不起丞相,你这厮分明是想贪慕荣华富贵,卖主求荣!”
程里也不理他,走到陈到面前,向陈到请罪。
陈到将他扶了起来,手挽着他。说道:“你做得很好,我会向丞相表将军今日之功!”
随即让亲信兵将麹义推了下去,暂行关押。只是,陈到又想到先登营里毕竟全是麹义旧部,若他们反将起来那就难以对付了。陈到遂以刘备的名义,暂时让程里接管先登营。程里倒也没有客气,说先登营将士多为他所训练,有他在一时间倒也容易控制。只是他同时表示,他没有这个能耐长此接掌此营。让陈到上表丞相,让丞相尽快派人接管。陈到答应了。
在先登营安抚了一日,陈到生怕夜长梦多,也即押着麹义离了营帐。往南赶路。这一日,陈到刚刚到达颍川襄城南门,就遇到了斩杀死囚之事。陈到眼看所缚之囚乃昔日曾在邓县营中出现的那名刺客,那个叫做徐庶的人。也即喝叫住了。当日刘备带着他们一同送走此人,不知此人如何到了此地了。他知道,刘备待此人甚厚。害怕杀错了贤人,故而有刀下救人的意思。
他叫住他们后,让他们暂时不准对徐庶用刑,他则一路赶到了衙门。
自前任太守李通为张绣所袭,战死之后,刘备即任命原陈国太守田豫为颍川太守,兼任豫州刺史如故。颍川府治也由原来的父城一带,转移到了如今的襄城了。当时陈到找到田豫,说明来意,问清徐庶因替人报仇,杀死许多人,为官府抓着,故而因判死刑的因由后,陈到也即说道:“徐庶杀人,罪在一死。但丞相曾对此人很是赏识,若当真要杀他,不妨先禀告丞相,看丞相怎么说。”
太守手握生杀大权,本来这样的小事情不必刘备过问的。只是田豫听他把徐庶说得如此得刘备之赏识,也就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这事先禀过丞相一声,挨后再处理不迟。”
陈到谢过,也即写信,快马送达刘备。
刘备听闻有这事,当即赦免了徐庶之罪,让陈到将他连同麹义一起带来。徐庶得留性命,被当场释放,倒是没有问是什么原因。下了囚车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快马往长社老家赶去。陈到也即跟了去,却见徐庶在家中哀逝老母亡故。陈到眼看徐庶家穷,也就为他办了棺木,将他老母葬了。徐庶说道:“我替人报仇,死不足惜,但心里一直挂念堂中老母亲,故而一下囚车就急着赶回来。今日老母亲既然亡故,我也心无挂碍,从此可以游历四方了。我故知丞相一向有意于我,我今日也便随将军去见丞相。”
陈到心喜,当即带同徐庶,押着麹义,齐来刘备帐中。
刘备心里为徐庶能够为他所用而高兴,但又为麹义之叛而伤感。
刘备当即将麹义召到跟前,去其绑缚,屏退左右,只跟他说些家常话,又提到:“定都新造,根基难免不稳。薄县与定都相去不过几十里,孤让将军率部镇守,乃有震慑之意也。想将军昔日界桥一战,天下人皆共闻,我让将军留守那里,才能让那些宵小不敢乱来,孤也就可以放心率部远征了。只是,听陈将军说麹将军你似乎不习惯长年呆在营中,是想出来活动活动了?哈哈,若将军有这个想法,孤也就成全了你。”
顿了顿,将身一正,说道,“麹义听令!孤今日赐你关内侯,你可立即回营,带领先登营所部人马赶往襄阳来助,你可听清楚了?”
麹义被刘备一说,心里莫名激动,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儿,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做何感慨。
麹义从这里出来后,陈到听闻此事,又来找刘备,问刘备何以如此相信麹义。刘备笑道:“疑人不用,我既然用了他,就不能放弃他。”陈到反问:“然则明公没有听说过外面的谣言?”
刘备笑道:“正因为有这谣言,我更要相信麹义了。我若为此事罢免了他,岂不让诸葛亮看笑话?”
然而,第二天,却传来了麹义自杀的消息。麹义留了封信,极是忏悔之言,说无以面对丞相的厚恩,故而选择了结云云。刘备一阵怅然,又即传命让程里接手先登营。只是程里不愿意,刘备选他人前去。只不过刚刚接手先登营后,那程里因对麹义的死感到愧疚,以为是自己害死他的,故也选择了自杀。麹义二人死后,刘备因将先登营一分而三,将他们全都打散了,分到了其他军营,先登营因而从此在历史之中除名。(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