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快撤吧!”
本来一直处于劣势的臧霸,在攻城部队打破肥城城池后,终于得到他们的增援,双方的优劣也一下子倒置了。
在先前时,曹休以绝对压倒的优势兵力仍是没有拿下臧霸,如今臧霸后面援军杀了上来,想要再拿下他,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而那些本来不具备作战能力的曹休所部,在臧霸攻城部队的冲击下,已经是不战自溃,各自逃生。
如今,保护在曹休周围的不过四五千余生力军了,他们眼看贼兵越来越多,气势甚猛,也只能是勉为支撑了。
而若再不赶快撤去,等到对方合围,想跑只怕也跑不掉了。
故而,那些周旋在曹休身边的将士们,已经打起了主意,并为了曹休考虑,开始劝起了曹休。
就在对方军队攻破肥城的那一刻,似乎双方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在那一刻,曹休也已经很明确的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而且,输得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根本就没有一丝的转圜之地了。
曹休很清楚的知道,再打下去,只可能是徒耗兵力罢了。
但他之所以没有发下撤退的命令,甚或故意不发命令,却是他内心在作怪。
他不甘,他不甘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就败了!
这败得也太过荒唐了!
他真是无法相信,对方能以百人冲他万人,而且,如雷霆一般,一路横扫而下。使得他这个终极boos都不得不亲自出马。本来,对方的将领已经被自己这边的将士围成了一堆了,在一番走马灯似的打战后,居然只是将他弄伤了。仅此而已!
这让曹休如何能忍受得了?
若是双方兵力在等同的情况下。自己败了还情有可原,可现在,居然败得这么窝囊。
以万人击百人,居然还让对方打到最后仍是活蹦乱跳的回去了,天理何在!
曹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他仍是固执的不肯退去,仍是指挥着部队跟对方拼命似的战斗着。
曹休的虎豹骑,终于在这战中显出了他的优势,他们游刃于外围,配合内里的部队。将臧霸的部队钳制住,然后以多对少,一股股,将臧霸,将臧霸部队蚕食掉。
由于曹休坚持不走,他的所部人马为了保护主将安全,更为了保住自个儿的性命,势必要拼死的战斗着。
而臧霸的泰山精兵,果于冲突。对方反抗得越加厉害,他们的攻击也就越加强烈。
双方,互不忍让,战斗也就很快进行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杀喊声。惨呼声,嚎啕声,交织成一首壮士悲歌,在肥城外唱响。
虽然肥城已经攻打下了。但肥城内仍有不下四五千的敌军。他们在城破后,立即逃入城内,躲藏在小街小巷里。与攻城的部队继续周旋着,进行着最后的巷战。而臧霸用于攻城的部队有两万多人,他们在一轮又一轮的大战下,等到破城后,损失也已经达到了三四千左右。在新的一番分配后,一万人继续深入城内,尽快控制住肥城的两座城门(肥城城内居民比较少,城池的规模也就相应的比较小,只开了东、西两座城门),不让敌人有逃脱的可能。而另外一部万人的队伍,则在将军尹礼的带领下,增援臧霸所部。
臧霸其时一人跟十几人缠斗着,虽然他是面无惧色,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也终有力竭的时候。
当胸口上,肩膀上,后背处,伤口一条条的出现,臧霸也知道,自己这下要栽在这里了。
但他并没有丝毫的气馁,相反的,他以自己即将以军人的方式,最后战死在沙场上而由衷的高兴。
所谓‘马革裹尸’,正是这个道理!
所以他完全以拼了命的方式在跟对手战斗着,无丝毫之惧色。
而正是因为他这种视死如归的想法,使得他自身的战力大增。
反之,那些冲上来的众将,他们走马灯似的围住臧霸打转,虽然称得上是一员战将,但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帮助曹将军,将他困住罢了。而说到“拼命”,只怕他们还没有觉悟到这个境界,或许他们想得更多的是,像这样表现的机会,应该多多让给别人。
一方是以“拼命”来战斗,而另一方却是敷衍了事,可想而知,结局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也终于,臧霸硬撑着等到了后方援军的到达,将他拔出了重围。
臧霸刚才全身心的投入到战斗之中,也没有料到攻城部队已经拿下了肥城,及至看到将军尹礼在旁边指挥着战斗,他方才醒悟了过来。看来,自己算是完成了成功拖住敌人的“任务”了,这里也要不到自己了。至于接下来的事,自然不用他操心了。
臧霸全身上下都是红色,就连衣甲也似在血水中沐浴过了一回,鲜血遍体。
而更要命的是,身上的伤使得创口里淌出的鲜血跟汗腺里冒出的臭汗混合在了一起,全身上下黏糊糊的,很是不爽。
再说,他战前身穿两重重铠,又经过一番力斗下来,汗水也已经浸湿了他的内衣内裤,使得全身上下早已经是燥热难挡。
他是宁可死了,也不能遭这种罪。
哃……
将手中的铁戟笔直的插在了泥沙里,然后将身上的两重衣甲都脱了,就连内衣,一件也不留!
呼!
微风轻轻自前后左右吹来,在血和汗珠上抚摸而过,刚才的那股燥热没有了,换成了无尽的凉爽。
臧霸抖索着身子,碍着不是在室内,不能把下身的裤子也脱了,好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啊。
他自己贪者凉爽,或许并不知道,自己衣甲一脱,赤身露体时是多么的让人战栗。
就算脱了衣甲,他浑身的钢铁之躯上。仍是血肉模糊,样子可憎。
正胸口处,一道口子如被人用农家锄头犁开,里面的红色血肉,模糊而敞亮的向世人展露着它的本来面目。
许多道创口上仍是犁着血,在虎躯上游走着,滴在了地上,或者染红了马背。
但也只有像臧霸这样的汉子,根本就不在乎,也似乎忘记了什么叫痛。
此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人,立即叫住旁边的一个士兵,向他咋呼道:“张五呢?他先前不是死活不想离开我吗?怎么现下城也攻下了,却看不到他的半点踪影?”
那士兵听臧霸见问,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犹豫了片刻,低下了头去。
“张将军他……”
臧霸虎目一掀,说道:“你奶奶的,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张五他怎么了?快说啊!”
“张将军他……”
士兵咬了咬牙,颓废而神伤的道:“张将军他第一个攻上了肥城,但也是第一个倒了下去。若不是他,此刻肥城只怕都难以攻下……”
这士兵是张五的部下。臧霸的亲卫。
臧霸在听了他这么一说后,呆愣了片刻。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但很快镇定过来,手一挥。说道:“下去吧!”
他则拔起了旁边插着的那杆铁戟,飞马冲了过去……
曹休仍顽强的战斗着,浑身浴血。而他身边的那些将士。在敌人新一轮的攻击下,已经倒下了一片。
“将军,我们快撤吧!”
将士们苦口的劝着,但曹休仍是固执己见,不发一言。
他手中的长枪,枪尖上再也没有光亮可言。只有血,从寒芒上,一滴,又一滴的滴下。
他脑子里错乱极了,也麻痹极了。
一个声音在说,你已经失败了,你已经失败了!你必须撤出战斗。
而另一个声音却在同时反驳,你没有输,你没有输!在没有到最后时刻,你就没有输!
他挣扎着,彷徨着,特别是眼看局势逐渐的恶化了下去,他挣扎得更多,彷徨得更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必要战斗下去吗?
有!因为我还没有输!
没有!在城破的那一刻,其实你心里就很清楚,你已经输了!
“啊!”
曹休咬着满嘴的血牙,两只眼睛圆睁着,眼白的地方,全是血丝。
他眼睛盯着前方,面对着敌人的千军万马,他要杀!
只有杀,才是最后的出路。
也只有杀,才能证明他存在的价值。
我只有胜利,我只能胜利!
曹休眼前的人物图像似是慌乱了起来,怎么看都是十分的模糊?
曹休摇了摇头,他的视线里,这时出现了一个精赤着上身,手提着铁戟的人物。
他先前还没醒悟过来,及至看到那一人一骑飞速着向这边冲来,分明是针对他而来的,他这才恍然想起了什么。
这人,不就是刚才那个被自己困在围内,最后又被对方拔救而走的那个贼将么?哼哼,来得好!我正要找你呢!
曹休咬着牙齿,提着长枪,也想要迎着他而去。
那臧霸赤身冲上来,当然是为着张五报仇。虽然杀死张五的并不是曹休,但曹休身为敌军的首领,这仇自然也就报到了他的身上、
他雷吼着,径直向着曹休大纛下冲来,不用想,别人也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了。
那些保护在外围的虎豹骑和曹休的贴身战将,他们在看到臧霸气势汹汹而来后,皆都弃了对手,争着来抵挡臧霸的去势。
臧霸拎着一杆铁戟,直冲而来,倒是有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架势。
对于这些前来阻挡的人群,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仍是铆着劲往前杀去。
先时,曹休的十数员部将都不能解决臧霸,依然让臧霸从容逃出了围内,对于臧霸,他们可以说感到很是头痛。
而现在,臧霸这厮又亲自领了人马冲杀了上来,怎不叫他们更加的头痛?
一个臧霸率了几十人就能将他们的万人冲得稀巴烂,更何况现在还有那么多的帮凶,曹休的部将们此时都已深深感到了震慑。
眼看着臧霸再次冲杀上来,他们再也不能温柔的劝说曹休了。相反的。他们在此时,也只得强行的挡在了曹休的前面,抵挡着臧霸部队的再次攻击,催促着曹休赶紧抓紧时间带上部下撤退。
眼下的情形也没有时间让曹休去思考了,在部下纷纷倒下后,曹休也只能带着深深的遗憾,选择带上剩下的部队,突围而去、
臧霸一路追了十数里,直到将曹休人马冲得七零八落,这才率着部下。折返了回去。
曹休一路奔向卢县,当距离卢县尚且还有几十里的地儿时,他的军队已经无法再行动了。
人困马乏,加上天色已经黑了下去,迫使曹休不得不半路停下了人马。
“但我们不能就在路上驻扎,须得找个地儿。”
曹休记得,向东数里有一带平地,平地前方有谷口,谷口两边可做军事用途。不济时可临时设防。曹休于是将军队都开拔到了那里。只是,他们白天一战大败,不但吃食没有了,就连帐篷都没有。所以他们只得挨着饿,露天而睡。
夜已经渐渐见深,疲劳一天的士兵,在肚子空空的情况下。也渐渐沉睡了下去。
鼾睡声此起彼伏,不时还夹杂着士兵梦中痛醒后,哎哎的轻泣声。
所有人都似乎累的趴下了。也很快的入了梦乡,但只有曹休,他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的脑子里仍是不断的回味着白天的那次大战,似乎这次大战来得太快,也去得太快。他大战前布置下的两万多的兵力,在一战后,此刻跟在自己身边的,居然不足两千多人了,这教人情何以堪?
一败至斯,一败之斯!
曹休不停的捶打着脑袋,恨铁不成钢的捶打着,眼泪也悄悄的落下。
只是黑暗里,谁也看不见,瞧不到。
难道这一切都已经完了吗,我一年的默默付出,就在这一战中付诸东流了?哈哈,哈哈!
曹休摘下了腰间的佩剑,将他放在膝盖之上。手指轻轻在上面游走着,感受着。
哧……宝剑离鞘,被抽出了一截。顿时,亮光闪烁,寒气逼人!
手指轻轻触碰上去,是那么的冰凉啊。这道冰凉的气息,似不经意间穿过了他的指尖,直透到了他的心脾。遽然间,曹休浑身战栗,泪泣如雨。
是的!我已经败了,我已经败了!
我的两万人马在一天全部失去了,我除了身边这些残兵败卒,还剩下了些什么?
“将军,你千万不要放弃,我们还有卢县。我们回到卢县,再据城而守,跟鲁国的毕谌(陈音)、癝丘的王忠遥相呼应,再不济也可派人向高干求救,相信也一定能坚守此城,直至击退敌军的!”
是吗?卢县?
可你知道卢县还有我们的多少军队?
不过两千的老弱病孺罢了!
更何况,有再多的人有何用,两万不多吗?最后还不是全都大败了?
哈哈,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剩下了,除了失败,还能有什么?
“你这是在豪赌,没有你这样打仗的!”
部下们的话言犹在耳,曹休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我这是在“豪赌”,既然“豪赌”使得我大败了,甚至倾家荡产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自古言,愿赌服输,不是吗?
曹休心灰意懒的看着剑刃,缓缓,缓缓的将之拔出。寒气徒然逼人!
正是四野万籁俱寂时,突然,谷口处一片红光冲天,响起了士兵的喊杀声。
谷口外,臧霸亲自带兵追了上来,并成功追查到了敌军的据点,猛然间发起了进攻。
守在谷口两边休息的有三四百士兵,他们抱着剑戟正睡得甘甜,睡梦中突然听到喊杀之声,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向着谷口下乱跑着。而那些内里的士兵,在听到杀喊声后,有的举起兵器杀了山去,而多数往四处跑着,如没头的苍蝇。
“将军呢,将军呢!”
“是啊!将军呢!快去找!”
没有了将军,他们这个队伍形同龙没有了头,无法游走了。
“将军!将军!敌人杀进来了!”
在他们慌乱寻找曹休时,曹休正注视着手中的这把宝剑。
剑不可谓不利,他可以帮助你杀敌,也可以遂了你的心愿,了此残生。
就在敌人冲进来,谷内一片慌乱的时候,曹休正注视着他的宝剑。
但他在察觉到变故后,他的身子仍是一动不动,目光仍是注视着他手中的剑,好像这一切已经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他缓缓的拔出剑,自到将剑完全拔出来,然后,往脖子上一横。曹休白嫩的脖子,立时鲜血如注的溅了一地。
“啊!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当将士们找到这边时,终于还是迟了一步。在曹休抹了脖子后,他们这才堪堪的赶到。
曹休一死,他们立即退了出去,将他自杀而亡的消息传了出来。
这样一来,那些准备继续负隅顽抗的将士,在听到将军的死讯后,整个人如失去了支柱,颓然的丢下了手中的兵器。
他们不再抵抗,纷纷投降了臧霸。
曹休将士的不抵抗,倒是使得臧霸在很快一段时间内结束了战斗。除了杀死的几十人,外加逃出去的三四百人,臧霸这次俘虏了贼兵共计一千五百人。
关键是,他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曹休的人头!(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