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城,不过丈余高的城墙,居然阻挡了臧霸两万多大军一个多时辰了。
由于是远程作战,臧霸从开阳出发前,像井阑一类的辅助性的攻城武器都没有带上。
至于撞击城门的撞车,则是在奉高城临时打造,拉到这里来的。
而自他将军队调度到肥城之下,眼看肥城城墙如此低矮,以为在他大军的疯狂扑击之下,就算硬耗也能将他们耗死。
以他来看,肥城城墙不坚,兵力不足,那些守城的箭矢和滚木之类的自然也不会多到哪里去。
而当他将军队完全投入战场,他才明白是自己低估了敌人的势力。
肥城的城墙的确不坚固,但他们用来防守城池的箭矢和滚木却是出乎预料的十分的充足。
而兵力,似乎跟尹礼的情报有很大的出入。在尹礼的情报中,肥城不过只有数千兵力的小城,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情。在臧霸的目测下,肥城光城墙上的守兵就不下万人之多,而他们的后面,应该还有后备的兵力。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尹礼情报的错误,那么这其中或许有可能是敌人提前对肥城增兵了。
但不管怎样,战斗既然已经打响,那就非得出成绩。
在先前,臧霸曾错误的估计,在他优势兵力的情况下,短时间内拿下肥城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眼看时间渐渐推移,而敌人仍是顽强的坚守在城楼上,臧霸不得不向实际妥协。
他立即命百名力士到远处的林子里砍伐树木,然后让军中能工巧匠临时制造了简单的攻城云梯。
在云梯被运上战场后,尹礼在臧霸面前保证,再给他半个时辰,他就可以将肥城拿下了。
臧霸重重的对他点了点头,表示对他的完全信任。
尹礼跳下马来。手执大刀,带头爬上云梯,呐喊着杀了上去。
那城上的守兵也死了尽一半了,但他们并没有妥协,立即组织了火力,拼死阻止云梯上有可能冲杀上来的任何敌人。
双方战斗一下子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
那臧霸站在土丘上,两眼炯视着眼前的战场,一动不动。然而,仔细一看,他太阳穴两边的青筋。总是不经意间随着战场的变化而变化,不时的突起凹下,有时扯得紧紧的,有时又会松弛垮下。他的一部胡须被风吹拂着,洋洋洒洒,看起来威风十足。而他的人一直紧绷着,身裹衣甲,头戴兜鏊,如一根随时离弦的箭。矗立在那里。
这支箭虽然暂时没有离弦,但已经动了起来。
他怒视着旁边的一位将军,大骂道:“张五,你站在这里发什么愣。还不给我杀上去!”
那被点名的将军张五,有点委屈了。
他当然不是怕死,也不是没有胆量冲杀上去,但他有比冲锋陷阵更加重要的任务在身。
他身为臧霸的近卫军统领。带着这支两千人的精锐部队,负责时刻保护臧霸的安全。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能擅离职守的呀。
“末将并非怕死。但相对于城池的得失,末将更看重将军的性命。末将……”
张五还想跟他重申一回他的职责,但早被臧霸一语压下:“休得啰嗦!听我命令,我命令你立刻带兵协助尹礼攻城,有敢退缩,我离开砍了你的狗头!你只需留下百人在这里就行了。去吧!”
张五眉头一皱,整个人甚至有点倔强的呆立不动。
“还愣着干什么!”
“将军……”
面对臧霸严厉的目光,张五只得乖乖的低下头去,不敢的应了声:“是!”
“都跟我走,谁他妈退后是孬种!”
在臧霸面前不敢横,但心里的火气还是要及时消去的。
张五向臧霸拱了手后,将脖子一扭,手扶着大刀,径直奔下山去。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他虽然担心臧霸的安全,但他最终还是按照将军的吩咐,他将近卫军留下百人留给了他,其余的全都被他带到了战场上。
张五跟随臧霸的时间算是比较久的了,他由一个小兵做到目前的亲兵校尉,当真的不简单。
说起来,张五这人脾气十分的不好,可以用“火爆”来形容。特别是不愿听别人说他胆小之类的话,有时臧霸说了一句,他虽然不敢跟他当面顶嘴,但一惯的甩脸子还是经常的事。就像刚才那样的情况,有算不得新鲜事了。
而臧霸本身是个粗鄙的武人,说话大声大气,脾气也不是很好。但对于张五,他却很少将他‘甩脸子’的话放在心上,更不会对他施以报复。
张五虽然有时敢跟他甩甩脸子,但其人对他的忠心,臧霸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张五一直很得臧霸器重,信任,也才能在这亲兵校尉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两三年。
当然,他刚才故意说出‘有敢退缩’的话来,自然是在完全了解张五的脾性之下,用的激将法。
眼看张五怒气填胸的奔下了战场,他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嘴角微微向上扬起。想着有张五拼命,不怕城池不破。
他则折转身来,将上身铠甲脱了,赤着两条臂膀,光着肚皮,露出了一撮黑森森的胸毛。他径直走到了鼓架前,将一名力士推开,雷声道:“给我!”
那力士刚才一阵挥汗如雨的击打皮鼓,早已沉静其中,突然被人用着大力轻轻一推,吓了一跳,脸上立即喷出了怒容。他这身子被这大力一推,身体居然向着旁边歪去。蹭蹭,要不是他勉强的压住了身体的重心,恐怕早已跌趴下了。
他正吃惊时,恍然看到的是将军臧霸,赶紧由眉头的紧蹙变为傻傻一笑。他立即将鼓槌交到了臧霸手上,挥着汗珠,乖巧的退了下去。
那臧霸将鼓槌握在了手里,掂量了掂量。望着左右笑道:“尔等看我击鼓!”
那旁边士卒一看将军居然要为攻城部队亲自擂鼓了,自是欢欣鼓舞,一个个都睁大着眼睛,看着臧霸,笑道:“将军击鼓了,将军击鼓了!”
那臧霸哈哈一笑,一手一只鼓槌,抡向半空。在半空在稍稍一顿,然后如冰雹一般的砸下。
哄哄!
鼓槌碰到鼓面,立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那旁边将士也知将军气力沉猛。心里多少有了准备。但在臧霸鼓槌落下的那一刻,还是被鼓声震得跟着纷纷退出了一丈的范围。
哄哄!
在停歇了片刻后,抡下的鼓槌又被擂起,砸下。
鼓面上如起了一层灰,向上弹起。又如波纹,向下凹去。
围观得近的士兵被这第二声一震。实在受不了,又倒退了半丈远的距离。
臧霸双臂上青筋如高丘坟起,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手臂抬起,再擂下。虎躯就是一震,汗液的毛如刺猬一般刺了出去。而胸前的毛发则如一只雄狮咆哮,威震四海。
轰轰!
第三响在停顿了半刻后,又响了起来。
这次。皮鼓的周围如起了一层不易用肉眼察觉的巨大声波圈。声波圈向着周围猛的扩散,在众士兵耳朵里如刺进了一根针,让他们痛得连忙捂起了耳朵,赶紧再次向后蹭蹭蹭的退去。
地上的灰尘也似被带动了起来。纷纷扬扬的震栗在本空。
三声鼓罢,那冲向战场的将军张五,猛的折转马来。看了身后土丘一眼。当他看到将军臧霸正为他们赤身击鼓时,他的眼圈也似在瞬间红了。但他很快转过头去,没有过多留恋一眼。他要带着他的精锐之师,奋勇的杀上去,这才是对臧霸最后的答复。
很快,增援的部队已经到了城下,张五立即跳下马,拔出了佩刀,高声叫喊着:“杀!”
他第一个冲了上去,爬上了云梯。
而他身后的鼓声随之越来越急,似乎催促着每个攻城士兵的步伐。
在士兵们知道敲鼓的不是别人,是他们将军的时候,心里不免莫名的震撼着。但他们也只是留恋了一眼,然后撕咬着牙齿,拼命的喊杀上去。
他们如一群疯饿的狼一样,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去。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倒下,身后还有成千上万的兄弟杀上来。
就算全部阵亡了,还有他们的将军也会为他们战至最后。
城下突然加快了进攻的步伐,城上的士兵自然压力徒增。
有几个口子差点被对方突破,但也只限于差点,很快,就有不怕死的填补了上去。
双方的较量,似乎此刻才开始。
攻城与守城双方互相撕咬着,谁也不准备松口。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战斗又进行了尽小半个时辰。
但很明显,攻城一方在投入了大量人力的情况下,已然取得了很是明显的效果。如果朝着这个方面继续良好的发展下去,这座城池,也会很快被他们攻破。
也正在臧霸挥汗如雨的时候,突然侦骑冲了上来,向臧霸报告了一个很是不好的消息。
“报!将军!有一支不下万人的曹兵突然出现在我军后方两里的地方,正陆续朝着我们这边赶来!”
听到士兵的报告,臧霸将鼓槌扔给了先前那名力士,然后皱起了眉头。
有支万人的部队?这怎么可能?
虽然他先前在击退那伙曹兵后,将部队迅速都带到了肥城之下,但在卢县通往肥城的路上他还是留下了不少的侦骑在那里。只要卢县那边有援兵过来,应该在他们距离肥城十数里开外的时候,他这里也应该早接到探马的消息了。可眼下这支曹兵突然从自己后方两里之处出现,显然不会是卢县的援兵。而这伙敌人居然有万人之多,实在出乎预料。难不成,他们一直就隐藏在肥城周围?
而他再联想起肥城的情况,似乎恍然明白了过来。
如果猜得没错,这一切的安排只不过是敌人的诱敌之计罢了!
他们一定是事先侦探到了我方将要进兵肥城的消息,或者他们的将军曹休自己预测到我军将要对它肥城发动进攻,所以曹休才提前在城里布置了大量的守兵。
而为了麻痹我们,让我们放心攻打肥城。曹休并没有对肥城的城墙加高加固。只不过,却增加了不少的防守器械,如弓箭、滚木、大石之类。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些突然出现的这伙曹兵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们为了让我们放心攻打肥城,先故意派出一队来‘踩雷’的卢县援兵,送上一顿美餐。等我们将这伙援兵击退后,我们也就不得不将派出去的伏兵全部撤到肥城来。而他们知道,我们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那就得硬着头皮务必要将肥城拿下。为了迅速拿下城池,所以不得不出动全部兵力。以此赶在卢县那边真正的援兵到来前将肥城拿下。
当然,他们在希望我们攻打肥城的同时,又不希望我们能够轻松将肥城拿下,所以在城内安排了雄浑的兵力,和可观的守城器械。然而,这些都不是主要,在城内的守城的部队,他们只不过是用来拖垮我部战力,使得我部士兵疲劳的工具罢了。而隐藏在城外的人马。则是最后的利器。
他们利用城内守方的兵力来拖垮攻方的体力,以逸待劳,等到他们认为是时候可以现身了,这才遽然发起了攻击。
臧霸想通了这些。不由轰然一声苦笑:“怪不得城上守兵在伤亡如此惨重的情况下仍是坚持到最后,而面上毫无惧色,原来他们是自恃有援兵,故而放大胆子豁出性命了。”
只是这么一来的话。臧霸又即明白了另外一个问题。
据他根据情报所得出的结论,他心里很清楚的知道,曹休起兵。虽然顺利攻下了卢县,但他的兵员最多不过两万五六的样子。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似乎曹休所以的兵力都已经投入到了肥城战场了。
他这是想干嘛,是想翻天吗!
臧霸想清楚这些,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曹休魄力实在是大。
他居然敢将全部兵力投入到一个战场上,这个豪赌又有什么区别?
像这样的人真是太可怕了,他能够赌得起,胜利或许好说,一旦失败,他就不想想后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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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失败!我要的就是一战定乾坤!”
在曹休打算要将所有的兵力全部都投放到肥城战场时,曾经遭到了不少部下的反对。
他的部下都不敢相信,曹休将军居然要这么做。他好不容易从百人发展到千人,然后利用一次谋划已久的兵变,一下子夺来了一万多是泰山精兵,又以强行征兵的办法,使得队伍一下子扩充到两万多战力。在攻下卢县后,他又收降了数千士兵,战力也到达了两万六千多。
要是一般人,肯定会徐图发展,慢慢扩张势力。
但曹休却不这么想,他的想法很简单,以一次的投入,获得永久的收益。
当他的探马打探到臧霸亲自领兵从开阳赶到奉高时,他就下了决心,要以自己手上全部的兵力,跟臧霸玩一次。
一次,对,就一次!
只要一战将臧霸打趴下,他就可以迅速获得无上的荣耀以及威望,对于收复兖州故土赢回曹操,也就更加有了信心。
他于是在臧霸赶到奉高时,就迅速做了这个‘诱敌’之计。
他连夜悄悄对肥城增兵一万两千,并将以前所获得的所有精良装备全都送到了肥城。
他的希望,正如臧霸所猜测的那样,不过是为了让他的这支部队在凭借破旧而低矮的城墙的不利情况下,依然能够多多坚持下去。而只要肥城的守军多坚持一分钟,就可以耗费敌人不少的气血。
同时,他在第二天,又亲自将剩下的人马全都带出了卢县,避开了泰山的侦骑,躲入了肥城外的山区里,悄悄掩藏着。
当然,曹休在战前也已经猜到,若臧霸出兵攻打肥城,他为了阻截我卢县而来的援兵,势必在半路上埋伏人马。所以他在事先,已经分出了一小股兵力出来,让他们随时注意道上的动静。及至他们的探马在得到消息后,也就迅速的跟了进来。目的不过是暴露对方的行藏,迫使对方不得不收兵回肥城去。
曹休这个计划算是十分大胆的了,要是稍有不慎,可能是满盘皆输。但曹休还是不顾一切的阻力,按照他的意愿,不差分毫的布置了下去。
“你这是在豪赌,没有你这样打仗的!”
当然,对于曹休的荒唐举动,总有人站出来指责。
对于他们的指责,曹休似乎并没有十分在意,他反而哈哈而笑,说道:“战争本来就是一场豪赌,不是你赢就是我输。你们指责我,我看一点道理也没有。”
既然曹休都这样说了,他们身为部下的,既然劝不动,那就不再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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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曹休的部队就在臧霸身后不足两里处。
而这场豪赌,也才刚刚开始。(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