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日。上午。钟离城头。
甘宁让人将百姓还来,尚未喝完的酒水一坛坛抬了上来,亲自给身后将领一碗碗倒上。两边将领也不客气,手里捧着碗,一个个排队领受。
他们说道:“这酒水哗啦啦的响着、流着,听起来就是他娘的爽快!”
他们又有人迎合的:“就是嘛,这嘛声音听起来比那娘们榻上的声音还要yòu惑!”
于是,两边轰然笑了起来。
甘宁一面斟酒一面问他们:“那你倒是说说,你家的娘们在榻上是怎么叫唤的啊?”
两边又是轰然一笑,没有人回答。
他们想到的,是这样一副画面:清晨起来,一个娇俏的nv人,给他穿好了衣服,又给他烧好了洗脸的温水。晚上回家,还是那个娇俏的nv人,给他做好了饭,又给他烧好了泡脚的热水……于是,一天的疲劳尽除。然后,倒在榻上,让亲爱的nv人偎依在自己的怀里……有时,还添上一壶热酒,几道古道热肠的肴菜,没客的时候,与君共酌一回,把盏东篱……
但他们知道,他们活到现在,还是什么也没有。只是孤家寡人一个。但这个孤家寡人,还没娶到一个媳妇,还没享受那种惬意。如今,将要面对的,却是城下数万敌人!
他们想到这里,一个个低下头去,终于有人仰头问甘宁:“将军,我们没听过娘们叫过,你就叫一声我们听听,好吗?”
所有人都沉寂下来,把眼睛看向甘宁。也许,到了现在,他们唯一奢望的,就是能够听那一个娘们的声音吧?听了这声后,到死,也许再无怨了!
甘宁停止了倒酒,嘿嘿一笑:“其实……我也没听过……”
两边沉寂了下来,并不觉得好笑。
甘宁看到将士们沉寂、血冷的神sè,知道他们也是能够猜到,敌人许久未动,一定是策划更大的攻击。所谓:不动则矣、一动雷霆!敌人要是看不到城破,他们绝不甘休!所以现在,他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战士鼓起勇气,坚持到底,决战到底!
甘宁笑道:“我虽然没听过,你们也没听过,可天下娘们有的是,等此战后,老子就给你们找,给你们找天底下最漂亮的,怎么样?”
两边虽然不相信他们还能活着出城,但甘将军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纷纷举起酒碗来,叫道:“好,这可是将军答应我们的!”
甘宁将酒坛一举:“管保你们满意,等你们把娘们娶回去了,让你们日日夜夜听个够!”
两边这才轰然大笑,纷纷随着甘宁将碗里的酒一口喝了。
甘宁仰脖子喝酒,大半坛子酒,他一口气喝了两三碗模样。旁边那些将士早就喝干了,可看到甘将军许久都没有把酒坛放下,心里都是一酸,纷纷来劝,说道:“甘将军,甘将军!”
甘宁想到自己的许诺可能无法实现,心里那个酸啊!他想:“我给他们许诺,明明知道无法兑现,可我为什么还要说谎?还要勉强说谎?我这样做,可是失信于人啊!以前,我跟他们说,跟着我,有大车可坐,有大船可乘,娶天底下最漂亮的nv人!可我,能替他们实现么……”
甘宁将酒坛放开,仰天一笑,说道:“诸公今日可与我尽情一醉,醉后,你们可得为我……哦不,为刘使君……攻守此城,抵御强敌!”
两边一愣。
甘宁顿了顿,说道:“刘使君可是个好人啊,要不是他给我机会,我还是个愣头xiǎo子,还是刘表手下那个没有见识,没有人看得起的‘锦帆贼’。如今,他能够信任我,把钟离城jiāo给我,我……哦不,还有你们,就应当誓死坚守!”
两边哽咽道:“愿追随甘将军,愿追随刘使君!”
甘宁哈哈一笑:“来来,你们把碗拿好,我再替你们斟上!”
两边说道:“将军,还是我们为你效劳一次吧。”
甘宁唬道:“今日不行,等退了强敌,你们再为我斟,我那时情愿你们罚多少,我就甘愿喝多少!”
两边滴泪,点头,纷纷将喝干的碗,xiǎo心,颤抖,举了上前。
甘宁将酒坛抱起,看着倒下的酒水,嘴上笑道:“就让它流吧,流吧!这声音是属于你们的,属于胜利的!”
两边说道:“对,属于胜利的!”
不过,又有人担心:“要是我们都喝多了,等会强敌攻了上来,我们还怎么御敌?”
不用甘宁回答,两边早替那人解开了心结:“蠢货,不知道酒乃英雄胆,喝的越多,胆子也就越壮,杀起人来不就更厉害,越英雄了么?”
甘宁哈哈一笑,举酒道:“酒乃英雄胆,酒乃英雄胆!来,喝!”
这边酒还没有喝,那边城下突然传来轰鸣之声,接着一名xiǎo吏扯步跑了过来,喘气说道:“城下……城下有位敌将,正在叫战,说要……说要单找将军,与将军说话!”
两边将士唬道:“不论什么人,让他叫去,有本事让他攻城试试!”
xiǎo吏吞了吞唾沫,眨巴着眼睛,等待甘宁回答。
甘宁眉máo一皱,将坛子里的酒又是猛喝一口,然后将酒坛jiāo与左右,啪着左右的肩膀,说道:“诸位跟随我数载,我感激不尽!如今,唯有一事相托。”
两边一愣,说道:“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甘宁笑道:“与我守好此城,等着我回来。我若……”
两边一愣,实不想听到‘我若兵败’。赶紧说道:“我等原本跟随将军从益州到这里,现在将军孤身犯难,我等岂能不在将军左右……”
甘宁打断了他们的话,又重复一遍先前的话:“与我守好此城,等着我回来!拜托诸位了!”
说着,便即cào起双戟,头也不回,转身走下城去。
两边将士听甘宁这么一说,也唯有遵照命令,将酒坛、酒碗收拾好,然后各自准备守城。
钟离城,城墙低矮,城mén破旧,唯一可信的,就是那道又深又宽,引淮水灌注的护城河。要不是这道可信的护城河横拦在四mén,不然早就被袁术大军攻破了。
在外面看来,钟离城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弱xiǎo,守城将领能够坚守一日一夜,经受住了数次袁术大军的进攻,这对于成荷来说,的确是了不起的一件事。能守得住这个困城的将领,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有为的将领吧?于是,她也不急于进攻,而是想会会他。说不定,能够阵上劝降,或者捉了他也行。
钟离城城mén开了,吊桥放下了,一骑人马飞过吊桥,他身后,只紧跟着看来不足一百骑的将士。对于对面摆开的将及一万人的浩大声势,钟离城出来的将士也未免太过托大自己了。
成荷在马上一看,禁不住笑了。
她周身围着一排护卫,护卫前后,又并排摆着刚才从那大帐里情愿跟随她出战的数十位将领。这些将领,对于这个nv扮男装、娇俏丫头的关心,远远要比从钟离城出来,以及将要进行接下来的战争,更要关心得多。他们十个人中,总是有九个人在一眼不眨的痴mí着这位姑娘娇俏的身姿,唯一剩下的那位,还在对于刚才所饱尝到的,正在闭目细细意yín。
成荷先前还是笑,不过,旋即听到一连串的响铃之声后,她闭起了嘴巴。这如同百灵鸟在唱歌的铃声,是哪里传来的?
他身后那些人也觉得奇怪,都是左瞅瞅,右瞅瞅。终于发现,原来响铃之处,发自那一一杆杆的毦旗。那一杆杆毦旗上,都是每每悬挂着一个个銮铃。
从那上面传过来那一声声响铃之声,声音是那么锐耳动听。
这些毦旗,上书‘甘’字,被甘宁身后骑兵驮着。这些旗子,就是来摆场子的。
甘宁在相隔他们十几丈的地方勒住了马,嘴上哼着调子,一停下,就把一双眼睛瞅着敌方中军主将,再瞅着千军万马,到此刻,他心里坦dàngdàng一片,反而一点也不知道何谓害怕。
成荷见那‘甘’字大纛下,一位将领身披玄甲,手握双戟,腰挂铁胎弓,坐下高大战马,不禁赞了声好。再举眼向他脸上瞄去,要看他什么模样?只见他头chā鸟羽,双耳垂环,项挂銮铃,脸生俊目,颔下黑髯如球,偏偏嘴巴上一丝不杂,白嫩无骨,生的端是风流、威风模样。
成荷一见,不觉脸红。但稍稍镇定,旋即控马上前,抬鞭喝道:“来将通名!”
甘宁亦是控马走前两步,将双戟jiāo于一手,学起了以前无赖勾当,故意挠了挠耳朵,大声道:“你说什么?爷听不见!”
他身后之人一听,仰天打个哈哈,纷纷叫好。
成荷还本要跟他好说,现在见他一副惫懒样,气不打一处来,举鞭叫道:“老(差点暴露了,幸好及时没说‘娘’)……子问你叫什么!”
甘宁应了声:“哎,你老子就是你老子,什么叫什么?”
说着,将双戟又错开,把马兜驰了一圈,笑道:“老子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有种的就放马过来,少来文绉绉的!”
成荷气得七窍生烟,大骂一声,正要冲上来。旁边一人见机快,早就夹马上前,说道:“不劳大将军动怒,有我韩德呢!”
说着,sèmímí的一双眼睛盯着她看,希望她记住,我是韩德!
成荷举了举鞭,笑道:“那你就去给我把这xiǎo子活捉过来!”
韩德应了声,舍不得的转过身,把马一啪,大刀举起,喊道:“对面的,过来……”
甘宁听得仔细,冲上前去,说道:“你是韩德是吧,老子我记住了!”
韩德马跑得快,以致还没完全把话说完,接着就见眼前一道光芒闪起,还没来得及招架,接着,又有一道光芒闪起。跟着,来不及惊呼,早已被剁下了马。
甘宁一击得逞,便即回身,口里叫道:“还有什么赵德、冷德、缺德的有没有?有就给老子一起上,别làng费时间!”
甘宁戟出如风,一戟起处,唯见冲天一标鲜血飞起,再是留下他项脖下那串铜铃的霍拉啦声响,其余什么也没有。而倒在地上的韩德,除了拦腰被剁下,就是留下一匹马怔在当地。
这些事的是一瞬间,一呵气完成,所以没多少人看清。但等甘宁把这句话说出,甘宁身后的骑兵立即轰然大喝,爽快助威。就连城楼上的那帮将士,也给他架起了鼓,擂起了槌,把牛皮敲得咚咚直响。
但对于成荷,对于成荷身后的那些将领来说,都是霎间脸sè大白。这是这么回事?见鬼了!
袁术早就带着众将在后面土丘上远远观望,看得很是亲切。见两军对阵,两将相jiāo,一人举刀,一人举戟。刀未下,而戟已落。然后,一骑得逞,杀完就回。
袁术看后也是不由背后生汗,口里luàn语:“上次与我军相遇的,就是一个叫陈到的将军。我军就是被他杀得大败,险些不回,现在想来都是后怕。可眼前这位将军又是如此厉害,丝毫不啻于那位陈将军。我就搞不懂,刘备此儿身边怎会聚集了这么多的能将?”
接着叹了口气,“去年我还以为只要杀了秦翊,刘备就不敢再派人来。只没想到,杀了一个秦翊,却多了一个‘陈到’。嗨,真是失算了!想我要不是急于报仇,要是还让秦翊守此城,想必也不会出现这第二个‘陈到’了。不然这会城池早该拿下了!”
顿了顿,又叹了两口气,赶紧传令两边:“勿要知道此人是谁!”
两边赶紧领命,去传令。
成荷身后的将军们虽然见到甘宁一戟杀了同伙,但他们毕竟是沙场上滚爬过来的,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他们想,韩德不济,也只是一时疏忽,所以并不能证明对方有多强。唯一可以证明的,只能说是他的运气好,碰到了一个活倒霉的。更何况在美丽nv人面前,如何能失去男子汉气概?在这个时候,正是逞英雄的时候,何能退缩?
于是,十几人同时兜马而出,亮出了自己的兵器。
但他们眼见到其他人都出来了,看到自己这边十几个,而对方只有一人,脸上还是不由一红。但他们都不想失去表演机会,于是,谁也不愿退一步,他们都争着要对付对方。要让他们身后的nv人看看,我是最能干的!
甘宁心里暗骂:“这些人还真不要脸,我说一起上,他们还真一起上了!不过也好,一起来就一起来吧!”
甘宁想到这里,轻轻一笑,伸手拢缰,将马踏前两步。他身后的那些骑兵赶紧围了上来,口里连叫:“将军!”
甘宁也知道骑兵们是看不惯,也想上前帮忙。
甘宁举起了手中的戟,轻轻,淡然一笑,又兜前一步。他的意思很明显,对付这些人,老子绰绰有余!
成荷看到这阵势,心里微微一笑,也替这十几骑自觉地感到羞耻,但她没有阻止。
甘宁笑道:“都放马过来吧!”
这十几骑,还没放马,怕埋没的了英名,于是将什么‘赵飒’、‘秦鄂’、‘王浩’……一溜溜的名字全都报了出来。
甘宁哈哈一笑,腿上夹着马腹,口里叫道:“你爷爷记xìng不好,龟孙子太多了,又哪里记得住了?重来,重来,一个个给老子好好的报。”
成荷在马上见甘宁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还能开得起玩笑,心里不由骂了声,嘴上却是不自禁的微微一笑。
甘宁眼睛扫视了众人一眼,突然见到成荷一张笑脸上,贝齿浩然,嘴角边一颗遗漏的黑痣恰好过分的点缀着他那白皙的脸庞,不由看得心里一愣,暗道:“这是个nv子!”
其实甘宁哪里又知道,他们之所以把自己姓名报出来,还不是为了让身后nv子记住?但现在被他刻意提起,倒是惹怒了一腔热血,不由分说,一个个就要扯马上来。
这时,被身后一人跑了上前,跟成荷说了几句话,便即侍身等待。成荷想了想,将自己听到的命令,对两边侍卫说了。两边的侍卫于是兜骑上前,又将这话对阵前十几位将领的其中一位说了。
那人听到是身后那位‘xiǎo英雄’要转传的,便是高兴不已,赶紧道了声:“慢了!”
十几位将领于是把目光瞅着他,问他要干什么。
那位将领高傲的抬起头,也不把机密跟这些人说了,而是兜骑上前,抬起手上的长枪,缓缓道:“对面的听着,我家袁伯说道,‘一向仰慕将军威德’,想要知道将军大名。不知将军可否告知?”
甘宁点了点头:“看你转述得倒是挺客气的,是你们什么‘袁伯’想知道本将军大名是吗?那好,我也不妨告诉你们,也省得你家什么‘袁伯’牵挂,更省得你们死了还不知道死在哪位爷的手上!”
顿了顿,“你们听好了!”
成荷白皙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晕红一片,心里砰砰luàn跳:“这位英雄xiǎo将,他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