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虽听简雍所言在理,但他也不忙于做出决定,只摇头笑道:“宪和还是你分析得透彻,来……”将他手里青竹酒筒拿了过来,仰天喝了一大口,笑道,“你这青竹片儿装酒还真留得住味儿。”
说着,又是一口。
简雍急了,口里叫道:“慢点,慢点!”伸手抢了过来,仰脖子一连喝了好几口,直喝到滴酒不剩,这才把酒筒伸到刘备面前,叫道,“玄德老家伙,你把酒喝光了,如何赔我?”
刘备哈哈而笑,接过酒筒,道:“我赔我赔!”便走下榻来,转身到隔壁卧房,将案上的一壶茶给他装了,笑道,“此乃十年宜城醪,宪和不要客气,请慢用。”
简雍眼睛一亮,捋须说道:“宜城醪?呵呵,此酒乃产于南郡宜城,郑玄公曾注《周礼?天官?酒正》曰,泛者,成而滓浮,泛泛然如今宜城醪矣。哈哈,老子喝惯了稻酒、黍酒,可好久没尝此酒了,还是玄德老家伙你知道某的脾性。”
刘备也不言语,只没想到他喝点酒也能发出如此多的感慨,不禁微哂。
简雍揭开塞子,仰天喝了一口。一口入肚,舔了舔舌头,扯胡子直叫:“苦也苦也!”
刘备顿足大笑,扶其背道:“此茶清淡,与花椒叶一同煎炒,以增其香味,我可是专门托他人从吴郡那里特意买来的哩,只为今日宪和醒酒之用。”
简雍一连苦也苦也不停,本欲将其倒了,但里面茶叶拌酒,酒香犹浓,却又舍不得,只一连价的苦叫。
刘备哈哈笑道:“此茶虽不能跟宜城醪比,但也能锁住酒气,可谓其香犹存。若宪和真的馋这宜城醪,却也不难。”
简雍一愣:“玄德老家伙有此酒为何不拿出来,却这样百般戏我作甚?”
刘备道:“我这里是没有,不过宪和你倒是可以顺手牵那个羊,嘿嘿。”
简雍更是不懂了,只扯着胡须不放。
刘备哈哈一笑,话转正题:“我知道宪和你不愿意去袁术那里,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了。但你可得为我去趟长安,去长安回来再折南阳,南阳那里集市繁华,却可买到南郡的宜城醪了。哈哈,这不就顺手牵到那个羊了么?”
简雍听到‘长安’二字,便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只微微皱眉,扯了扯胡须:“玄德老家伙,我就知道你想着法子馋我,说去买什么‘宜城醪’,真正目的却是要我去长安孝敬天子老儿啊。”
刘备点了点头,拉着他手:“上次我要你去冀州,你却没带一钱,可太苦情你啦,敢情现在身上一个子儿都没了吧?我这次可不能再亏待宪和你老家伙了,哈哈,这次我却要让你腰缠万贯上长安。”
简雍正色道:“上长安朝贡却是半点马虎不得,不过你也不用在我身上腰缠万贯,你只用给我几个酒钱,换他几坛宜城醪也就是了。”
刘备哈哈而笑,扯了扯他衣服,拉他起来:“宜城醪喝不成,我隔壁还真有两樽稗米酒,总可以解解馋了吧。”简雍一闻酒,哈哈一笑,跟他起来。
刘备陪他喝了点酒,然后跟他到城外逛了逛,只见流民仍是不少,穷困未加改善。刘备微微皱眉,也无心再赏,回到城中,直到张昭府上,见到张昭,劈头就问:“城外如此多的流民,我让子布你将曹宏那厮克扣在库的粮食全都发放出来,难道你还没做么?”
张昭也是忧心:“已经全部搬出来了。”
刘备问道:“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流民?”
张昭道:“使君有所不知,自你颁布召回流民令以来,远近各地百姓来者甚多,挡也挡不住。这彭城内本来六万人,突然一下子增加了一倍不止,所以这粮食两天之内也就发放殆尽了。但是流民还在不断流入,长此下去,只怕难以力支。”
刘备微微皱眉,道:“国以民为本,这些流民既然相信某,到某土地上来,那某也不能亏待他们。子布,你得写书往东海,让那边调运点粮食过来,只要能支撑个十多天,各地秋产也差不多完成了吧,到时也就不怕了。”
张昭微微点头。
刘备又道:“安顿这些贫民需要屋舍,而且秋季一过,就要入冬了,不知……”
张昭道:“使君尽可放心,彭城内空余屋舍很多,虽然遭涂战火,有点破损,但我也已经让人修理去了。”
刘备放下心来。
张昭道:“彭城内突然多了这么多贫民,虽然可喜,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养着他们。如果让他们整日在彭城内游手好闲下去,只怕会滋扰事端出来。使君,你得尽快安置他们才是啊。”
刘备点了点头:“子布所言甚是,不知子布怎么看?”
张昭道:“依我之见,我们可以将这些流民召集起来,给他们事做,让他们修葺城墙,铺桥叠路,建设彭城,这样他们也就不会整日闲着了。”
刘备点了点头,道:“等冬季一过,就给他们耕犁土地,让他们种庄稼,有愿意者则入屯田耕作,子布你看可好?”
张昭点了点头,笑道:“原来使君早就想得周到了。”
刘备摇了摇头:“这些事我是照顾不过来的,还得劳烦子布你来操办。”
张昭点了点头,趁机禀道:“有些人只没把事情考虑清楚,便嚷嚷要发兵,依今日‘粮食’和‘流民’一事来看,诸事尽是百废待兴,使君你能发兵么?想当年越十年生聚,才能积聚力量一举吞吴。所以请使君速做决定,暂时与袁术连和吧。”
刘备哈哈而笑,豁然开朗,执其手道:“子布之言是也,吾听之!”
张昭大喜。
刘备又问:“招贤馆筹备得如何?”
张昭答道:“正在选址,准备选在城北东市。只是我已经提前将招贤令替大人拟好了,我这就去找来给使君过目吧。”
刘备笑道:“子布美文书,文采又好,我怎能不放心?哈哈,不必了!”
张昭谢过。
刘备笑问:“这招贤令什么时候发出去啊?”
张昭听他意思有点着急了,便问:“难道不是等招贤馆建成,然后再放出这招贤令吗?”
刘备笑道:“做事也不必太过拘泥,这招贤馆虽然还没建成,但这招贤令却是可以提前发到各个衙署的嘛。对了,子布,你得多抄几份,要每个郡县乡都得有。”
张昭点了点头,拱手道:“喏。”
刘备跟他随便说了几句,然后便即出来。他虽然早先同意了向袁术求和,但想到陈到,却又不得不顾及他的感受。刘备只一路沉闷不言,直到陈到府上。见到陈到,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便即哈哈而笑,执其手道:“叔至,现在胸口还痛吗?”
陈到摇头道:“谢大人关心,已经痊愈了。”
刘备唬道:“没骗我吧?”
陈到哈哈一笑,擂拳就往胸口上打,刘备执其手腕:“某信矣某信矣。”
陈到快言道:“大人此来,是不是已经讨论好了要发兵了啊?某可要自请为先锋了。”
刘备哈哈一笑,问道:“有酒吗?”
陈到赶紧让人送上酒菜,刘备只陪他尽管吃喝,只不提袁术的事。陈到先前见刘备精神爽朗,还道他已经想好了,现在见他只不言语,再一看他脸色,已经猜到了一两分,便是把酒一错,说道:“大人可是听信了张昭的话,准备不发兵了?”
刘备一愣,笑道:“谁说我不发兵了,我不但要发兵,而且要任命你为先锋。”
陈到一喜,赶紧下拜:“若是如此,我定一战便将袁术小儿首级斩下献于大人!”
刘备道:“叔至所言甚壮。”然后起身扶他起来,举酒一樽,笑道,“将军可为我饮了此酒!”
陈到接过一饮而尽。
刘备大赞,然后道:“将军此去,我当备良马百匹,希望将军能赶在袁术大军集结东城之前,将城内百姓都尽皆转移到淮陵。只要把此事完成,那么将军你这先锋官也就立了大功了,回来我当重重有赏。”
陈到先前还听配备良马百匹于他,便是高兴不已。只听到后面移民往淮陵,便是脸色渐渐降了下来:“大人的意思是避而不战,与袁术这厮讲和了?”
刘备给他理了理铠甲,拉他坐了下来。不即回答,只是说道:“若能保得东城百姓,将军便是他们的再造父母了,望将军努力为之!”
陈到怔了怔,见刘备无奈的神情,便不用他再做任何解释,其实他片刻就能理解。陈到替刘备倒了一樽酒,举手送给他,说道:“大人放心!”
刘备接过,一饮而尽。啪了啪他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到拱手站立:“只某去之前,还有一件事不放心,还请大人速做裁决。”
刘备站了起来:“叔至有何不放心,但说无妨。”
陈到咬牙道:“曹宏党羽。”
刘备点了点头,已经明白:“好!今天晚上君便动身,在君动身之前,我先杀了这群曹宏党羽,为君壮行!”
陈到哈哈而笑:“如此,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