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振坤上前一步,抓住刘晓衣服呵斥道:“跟他废什么话!我问你,乡粮库大米是不是你偷的?上次犯了事,老刘觉得你挺无辜,是被胁迫的,念在你是初犯,从轻处理,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我没有!”刘晓眼神飘忽。
就在这时,土屋内走出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着急喊道:“咋地了啊?你们干什么啊?”
秦山海以前和刘晓就是同学,又是好朋友,对这个老人很熟悉了,这个就是刘晓的母亲。刘晓是单亲家庭,父母早早离婚,打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母亲一人把刘晓拉扯大,受了不少苦,显得异常衰老,本来才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如同古稀老人一般。
“婶!”秦山海叫了一句。
刘晓母亲苦着脸,抓住秦山海的手问道:“大海,这是咋了啊?千万别抓晓晓啊,你们把他抓走了,我可怎么办?!”
侯振坤紧抓刘晓衣服的手,松了松。
老钟头非常在理的说道:“孩儿!犯了错就得认!你拿了人家东西,派出所来抓你,理所应当!你没米下锅,给我说,还能没有你一口吃的?这是男人干的事儿吗?”转头又对刘晓母亲劝道:“大妹子,让刘晓去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犯了错以后改正!”
“不!不!你们不能抓我儿子!大海,你快帮我求求你们领导,别抓我儿子!”刘晓母亲瘫坐在地。
“妈!”刘晓挣开侯振坤,跑到母亲跟前弯腰扶起。
杜文斌走过去,拉住刘晓的胳膊,侯振坤道:“带走!”
“别碰我!”刘晓吼道。
秦山海开口道:“晓!你去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这个米钱,我赔!你如果被拘了,婶我来照顾!”
“大海,你抓我一次,又抓我一次,我看你是当警察当傻了!抓人有瘾是吗?你有本事别老冲我使啊!我这还不够倒霉吗?干了半年多的活,一分钱没拿到,还冒了一屁股账,现在我和我娘,连米都没得吃!都这时候了你又要抓我!我也不想活了,我跟你们拼了!”刘晓越说越激动,起身抄起屋旁的火钩子,挥舞着吼道:“别过来,都别过来!”
侯振坤命令道:“按住他!”
话音刚落,只见老钟头身形一晃,一下将刘晓扑倒在地,两双大手按住刘晓肩膀。
刘晓左右挣扎,纹丝不动,低头一看,老钟头一双黑黝黝,满是老茧的大手,如同铁钳子一般卡在肩膀。
老钟头使了一辈子蒿,两手的臂力惊人,虽说年龄大了,但是他不服老,脾气和力气看起来都不减当年。
秦山海、杜文斌一左一右将刘晓按住,架了起来。
刘晓瞪着秦山海骂道:“大海,我跟你没完,等我出来非杀你全家!”听得秦山海皱了皱眉。
侯振坤命令道:“带走!”
老钟头嘱咐道:“押我屋里!老侯,你去开车过来接回所里。”
“好!大海文斌,你俩把人给我看好了!”侯振坤说完,出去骑上自行车就走。
刘晓母亲一直又哭又喊,秦山海本想安慰一下,无奈手头有任务,只好同杜文斌两人押着刘晓,跟在老钟头后面往清河桥走去。
自行车就扔在了老钟头房里,老钟头和秦山海一直试图劝说刘晓,无奈刘晓眼珠子瞪得溜圆,恶狠狠看着秦山海,劝了半天,就是一句话:“等我出来再找你算账!”
到了中午头,老钟头烤了几个红薯,让众人充饥,刘晓也别过头去,不吃,也不说话。等侯振坤把破面包开来,押着刘晓回到派出所,已经是下午了。
侯振坤问了几句,刘晓就把事情全盘托出,一五一十招了。
就是因为给孙百万的厂子干了半年多的活,一分钱也没拿到,原本的积蓄都花完了,外面还欠了大几百块钱,家里老母亲等着吃饭,兜里有没钱,就动了歪心思,半夜翻墙去村粮库,偷了两袋大米出来,没想到被睡不着起来巡夜的老钟头瞧见。
秦山海进了侯振坤办公室,开口问道:“候所,两袋大米的价值也就几十块钱,这刘晓也是事出有因,别人坑了工钱,家里还有个老母亲,没米下锅了啊!”
“说完了吗?你什么意思?替他求情?”侯振坤指着秦山海呵斥道:“我告诉你,像咱们派出所的民警,都是本地人,哪个没有三亲六故?哪个没有亲戚朋友?哦,同学给面子,亲戚给面子,朋友还要给面子,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四婶二大爷都来找你要人情,你还怎么工作?你还怎么当警察?!”
秦山海小声说了句;“可警察也是人啊。不能没有一点人情味吧?”
“啪!”侯振坤一拍桌子,“我告诉你秦山海,再大的人情也大不过法律,你记住,想当好警察,你必须得有铁石心肠!不然你随时都有可能犯错误,扒皮走人!这是为了你将来好!黏黏糊糊磨磨唧唧,你就当不好警察!明白吗?”
秦山海听完,心中不忿,转头就走。
杜文斌在一旁探头问了句:“候所,拘吗?”
侯振坤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思考着,几分钟后才开口道:“刘晓这个情况,只要把钱赔上,就算是情节轻微,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最低杠处罚。”
“拘三天?”杜文斌问。
侯振坤决定道:“嗯。米钱,我给老刘汇报一下,捐几个钱,先把人家粮库米钱的窟窿堵上,如果有多余的就给刘晓母亲当做生活费吧!”
“米钱,老钟头和秦山海俩人凑钱,已经交过来了。”杜文斌从口袋掏出钱。
“不用给我了,你找张纸记一下,我也捐50吧!”侯振坤边掏钱边说:“你也要记住,人情到啥时候都不能大于法,但对于老百姓,能帮得上忙的,还得帮!”
“哎,候所,我记住了。”
“大海呢?”
“骑自行车走了,下午就念叨着要去刘晓家看看,刚刚应该是去了!”杜文斌答道。
侯振坤阴着脸没说话,杜文斌瞅着领导不高兴了,便想缓和一下气氛,“候所,你说那个老钟头,看着年龄不小了,说话办事风风火火,一动手咋还那么利索呢?”
“可别小看了这个老钟头,上河村上至支书下至孩童,谁不高看他一眼?以前清河桥没建成,上河村人过河都要坐轮渡,这老钟头就是摆渡的,干了五十多年,五十多年呐,啥概念?都赶上你加上大海的岁数了,这老钟头就一个孙子,据说还挺有出息,要接老钟头去镇上住,这老钟头执拗,不愿意离开上河村,就住清河桥头。老钟头性格耿直,嫉恶如仇,都退休了自发当起了咱所里的安全员,就守着那附近的村子,我还听村里老人闲聊的时候说过,这老钟头年轻的时候可不简单,十五六岁的时候打过日本鬼子,村里的老人以前去他屋里,见过他收藏的刀,就是日本的武士刀,天天没事就拿出来擦油,挺渗人,不过我是没见过,我来这派出所的时候,老钟头就一直摆渡,这些虽然是传言,但凭老钟头在上河村摆渡五十年,这就值得尊敬了。”
英雄惜英雄,侯振坤和老钟头性格上有共同之处,都比较直率,所以侯振坤挺敬佩这个前辈,谈起来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杜文斌听得不住点头。
秦山海骑着自行车,从村里小店买了两包点心,来到刘晓家,离老远就看到老钟头站在门口没进屋。
“老钟,咋不进去呢?”秦山海停下自行车问道。
“不合适!一个老妇人在家,我一个大老爷们往里去不合适,我寻思你一会该来了,就在门口坐会。”老钟头说道。
听的秦山海心里一乐,老钟头都七十多岁了,还讲究男女有别,有点滑稽,但是对于老钟头的为人又有点敬佩。
“那咱俩去看看吧。”秦山海拿下挂在车把上的点心。
推门,就看到刘晓母亲坐在地上抹着眼,还没缓过神来。
秦山海看着屋内的摆设,心里一下难过了起来,自己家就够穷了,没有啥像样的家具电器,但是母亲比较勤劳,屋里屋外收拾的很干净,而这里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不为过,除了一个破旧的床之外,连一件完好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婶!”秦山海喊了声。
“你滚!”
“大妹子!”老钟头嗓门依旧很大。
“……”刘晓母亲看了看老钟头,没说话。
“婶,别难过了,晓晓几天就回来了!”秦山海劝道。
“你滚出去,我儿子几次都是被你抓进去的,你还来我家干啥?”
“我……”秦山海被呛得没了话。
“妹子!米你该吃吃,钱我和大海付过了!”老钟头转头对秦山海道:“走吧!正在气头上。”
“婶!这点心,你留着吃吧!”秦山海将手中的点心放在了破旧漆黑的小木桌上。
刘晓母亲一下站了起来,抓起点心就扔了出去,“以后离我儿子远点!自打你从外地回来跟我儿子见了面,就没过一天安稳日子,你个瘟神!”
老钟头怒道:“大妹子!你咋不识好歹呢?”
“你也给我出去!谁是你大妹子!”
“得了,走吧,大海。”老钟头气笑了。
秦山海无奈,只得出门离开。
天渐渐黑了下来,和老钟头打了个招呼,秦山海蹬着自行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