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折柳静默片刻, 道:“我不能因为何所似一力坚持,就不把这一位算进去。”
何妲顺着老鬼的话继续说道:“可是老怪物也没有理由这么做。他是个极其正派的人,倘若你往前再翻几千年的历史, 还能看到他的名字……只不过对目前的人来说, 确实已经有些脱离时代了。”
“他当年抢夺的动机非常难以理解。”她道, “夺走的是终末大道的道种。”
终末大道的确非常符合鬼修的理念,何所似当年所拥有的是这个, 是十分正常之事。
“终末大道……”江折柳重复一遍, 记下这几句话, “既然是十分正派的前辈, 想来不一定是他。究竟是谁,还需继续考证。”
两人交谈完毕, 江折柳答应了何所似的要求, 只不过他只是承诺会跟闻人夜提出,而小魔王是否能真正遵守,还要看他自己。
不过何所似仿佛比他自己都有信心, 老鬼毕竟是看过闻人夜发疯的, 恐怖程度难以形容。在他心中, 也就只有江折柳拥有能叫停他的能力。
两人步出房间时,闻人夜快把眼前的茶水盯冒烟了。豹猫跟着他盯,眼珠子眯成一线, 然后把头伸了进去, 卷舌舔了一口。
江折柳停到他面前时, 小魔王的紫眸与猫的眼珠一同抬起, 目不转睛地看向他。
江折柳一直觉得他的某些行为很像小动物,但没有想到有这么像。闻人夜的紫眸微亮,看到他时更亮了, 宛若整个画面都因为他的出现而重新渡上了一层色彩,世界霎时变得新奇有趣。
“回去吗?”闻人夜问,他自觉找到了方法,没必要留在幽冥界。
江折柳徐徐点头,道:“返程之路,再去兰若寺拜访一次明净禅师。”
就在他话语刚落之时,一旁的狐狸姑娘耳朵一抖,被吵得差点跳起来,然后表面镇定地把脸伸了过来,眨了一眨:“你们要去哪儿?”
江折柳了解过自己沉眠后的很多事,也从传闻之间听了何所似对明净的微妙善待之举,让人不得不思索联想,认为他们之间有些渊源。
只不过复杂的关系难以推测,只能靠侧敲旁击来观察端倪。
“去兰若寺。”江折柳重复道,“我有些事想询问禅师。”
何妲小声道:“能带上我吗?”
江折柳注视她少顷,缓慢地道:“按理说并非不可以,但闻人夜不喜欢。”
何妲讷讷地转过视线,对上了魔尊大人的目光,顿时心中打了好几遍退堂鼓,缩回了头:“……那、那就寡着吧……”
不知为何,江折柳觉得这句话,好像不是对他说的。
————
对于他人的私事,江折柳其实没有要过多窥探的意思,他只是粗略地判断了一下利害,就没有继续深究。
他们离开幽冥界的时候,渐渐恢复正常流向的冥河水流速缓慢,几如静止。河面上飘荡着沉浮的魂灵,没有意识地游向远方。
江折柳伸出手,体内的道体如期运转一周,随后慢慢地在经脉游走、归拢如指掌之间,被他收入道体中的凌霄剑从掌心中浮现而出,凝成锋芒内敛的剑身,化出将剑身包裹完整的冰鞘。
冰鞘寒凉如水,在触及他的手指的一刹又逐渐散去,将凌霄剑的剑身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
“感觉如何?”
他的耳畔骤然传来低沉熟悉的声线,淡淡的松柏气息蔓延过来,环绕至周身。
小魔王凑到他脸颊旁,也跟着看了过去。
车轮辘辘,在进入人间的交界之处,是不大常见的薄雾天。
雾色飘荡弥散。
江折柳重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佩剑,通彻心灵之感贯入脑海。他随后略微松指,凌霄剑上的刻字溢光一闪,反馈出熟悉的灵气。
“尚可。”江折柳斟酌道,“四成左右。”
“能恢复至四成,起码已过金丹境,直逼元婴了。”
这只是比较通俗的说法,江折柳境界如初,没有瓶颈隔膜,就如同一瓶不断蓄满的水,只要修行恢复即可。
只要身体状况稳定,就是平路行车。
“堪堪与元婴打一个平手罢了。”江折柳的指尖拂过剑身,反馈灵气的剑锋吻过他的指尖,冰冷默然,而又虔诚无比。
“只能先将心法和道法练起来。”他道,“各类其他术法,数量冗杂繁复,所涉甚广,我需要时间回忆。”
“已经很厉害了。”闻人夜由衷感叹,“这个速度很好,也非常快,不要逼迫自己。”
他说着说着,就越靠越近,贴着对方的耳根低语:“总能把体力练上来。”
江折柳目光微顿,看了对方一眼,没从小魔王的眼中发现什么害羞心跳的意思,一时不知道是他不太纯洁,还是自己想得太多。
“冰雪道体修得是纯粹,并非力量,即便恢复至巅峰,我的躯体也只是正常半步金仙水平,既非肉身成圣,更不是炼体法门,比魔族的天赋,也是差上一截。”江折柳平静阐述,“体力特别好有什么用么,用来生蛋?”
闻人夜话语一噎,卡住了一瞬间。他皱起眉,疑惑且不太高兴地盯着对方,道:“……你已经开始想着他了?”
江折柳:“……嗯?”
“我想让你体力好些,是我看着安心,不必担忧哪个混账又来拔我的树。”小魔王一边微恼,一边又仔仔细细地跟他说明自己哪里不高兴,“不是让你生蛋,你不要总惦记这个蛋,小东西一般都长得很别致,不好看的。”
江折柳沉默一刹,注意力稍稍偏移:“不好看?”
闻人夜点头:“一开始会用原型生长,跟人族的审美恐怕差别很大。”
“那按魔族的审美呢?”
“……”对方难得静默,似乎绞尽脑汁地思索了好久的措辞,才开口道:“魔族应该……没有审美。”
他补充道:“我们对彼此的原型,只有威胁感和敌意,无法甄别美丑,这是本能里的天然攻击性。”
江折柳沉吟道:“那你们……”
“但我们能认出人族的美!”闻人夜想到这一点,连忙道,“只不过要认出美丽之前,首先要认可对方的强大,才能欣赏得来。不然脆弱的花瓶废物,就只是拖累而已。”
对方说到这里,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话语一顿,皱眉控诉道:“你还是在想着他?你还担心他会不好看?”
“这不是你说的吗?”江折柳挑眉,“我对于体力增长所想到的优点,最大程度上的好处可能就是这个了……”
他话语未停,就被小魔王压住了肩膀,一直按到了马车侧壁上,他俯下身来,双眸与他的眼眸四目相对,里面幽紫变幻,星火攒动。
“你觉得,”他有点忐忑地问,“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不是都打算好赖着一辈子了么?
江折柳没有说出这句话,而是认真地跟他对视,两人的气息融入渐深,纠缠蔓延。
“你说什么怎么样?”仙尊大人瞟了他一眼,在他脸庞上停了停,“脸?”
他的手冰凉微冷,从闻人夜的胸口上滑了下来,一寸一寸,一点一点,触感清晰地下移,停到了腹肌上方。
“身体。”江折柳稍停一瞬,“还是……”
闻人夜不知道自己那个方面有没有进步,如同被老师检查作业一般,心情又慌又激动,视线紧紧地追随着对方开阖的柔软唇瓣。
该夸我了吧?是不是要夸我了?
小魔王牙尖痒痒的,上下磨动了几下。
他克制住自己咬对方脖子的欲望,而是暂时充当一个乖顺大狗狗,把能撕扯出血的利齿藏了起来,连同带着锋芒的爪子。
“……性格?”
江折柳语调镇静地道。
他好像全然不知道对方在期待什么一样。
闻人夜怔了一下,眸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但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俯身抱住了对方,压在江折柳的肩膀闷声道:“我不好吗?”
他的确对人族的审美没有什么把握,但他知道江折柳长得很好看,所有人好像都很喜欢。
“好。”江折柳如实开口,思考着道,“你应该是我见过的,最赤诚的人。”
小魔王虽然很容易吃醋,但是也一样非常好哄,只要得到这一句,他的闷气就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点点关于那件事的在意,追着他问道:“那别的呢?有没有变好。”
他以为自己暗示得已经够明显了,但他的道侣只是隐蔽地弯了下唇角,随后就陷入让人心急如焚的思考里。
江折柳忍不住想笑,明知故问:“你说的是哪方面?”
小狼狗藏不住了,不演了,恼火地按住了他的腰,把对方压在侧壁上拥紧,低头咬他的唇瓣。
江折柳被尖牙咬得有点疼,推了一下对方,没推开,反而被按住双手折了过去。他没有太过反抗,而是伸出舌尖,舔了舔对方凶恶的利齿。
魔尊大人被软舌舔得僵住了。
一呼一吸之间,气势全无。
江折柳从对方尖尖的牙齿里救出唇瓣,避免了被咬破的风险,随后如同安抚般地探到对方口腔里,温和从容地亲吻对方。
小魔王被完全制住了,像是被撸顺了毛,懒洋洋地眯起了眼。
就在江折柳以为警报解除,安抚成功,可以坐回去的时候,稍有退意,就猛地被一把拉了回去。
他被闻人夜压在身下,黏黏糊糊地亲了亲鼻尖,然后不依不饶地下移,在白皙的脖颈上咬出红痕。
小魔王觊觎已久,血纹发烫的魔角不停地蹭他,像是求欢。
江折柳被亲得说不出拒绝的话,伸手摸了摸他的角,低声道:“怎么了,你要跟我试试这种长进吗?”
闻人夜动作稍停,不满道:“你果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但逗他确实蛮有趣、他也很可爱的。
可他很快就不觉得对方有趣了。闻人夜贴到他耳畔,轻轻地咬了一下极易发红的耳垂,轻声道:“我有钻研双修秘典。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有拒绝的机会吗?”
江折柳被捉弄得有点抖,耳根痒得过分。
“当然不行。”
闻人夜揉了揉他通红微热的耳垂,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睫,俯身压了下去。
————
星光漫天。
这是猫陪着常乾看的不知道第几个星夜,只不过今天是最美丽的。
常乾靠在一旁,有点疲倦地垂下眼,似乎有些困了。但他没能如愿睡着,而是被周围变幻的妖气刺激脑海,暂且恢复了清醒,他转过视线,看了看一旁的豹猫,却没有见到毛绒绒的身影。
而是恢复人形的猫耳少年。
赤身裸.体,尾巴粗壮柔软,眼神懵懵懂懂。
但再看到常乾时,小洛的眼神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来几个字。
“……不要。”
常乾警惕地按剑:“我没强迫你,休想诋毁我的清白。”
“不、不要……”
常乾更紧张了。
在魔族,大魔们过于注重名声和忠贞的,让常乾跟着有些培养偏了。
魔界的价值观,大概可以短暂概括为——强取豪夺、终成眷属,会夸你主动出击干得漂亮,但始乱终弃、三心二意,就是无情无义,寡廉鲜耻。如果不喜欢对方,还非要尝个鲜,可能很快就会声名远播,没人要了。
就算是强大的魔将,也会珍惜自己的名节。
“不要……笼子!”小洛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来一句话。
常乾慢慢地松了口气,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然后一脸冷漠地解开披风,扔给了山狸妖。
“穿。”他命令道,“不穿,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