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一过,来武英侯府拜访的女眷们越来越多了。
都是来提亲的。
之前赵沉放话出去,女儿十五岁之前不考虑婚事,现在可不一样了,赵灿灿十五了。
这种时候,赵灿灿懂事地留在自己屋里看书弄花,要么就去西苑陪祖母下棋,等客人们走了,她再去前院找母亲听听消息,或是看几个弟弟读书练武去,偶尔也会陪弟弟们一起蹲马步。家里就她一个姑娘,谁都宠她,几乎凡是她想要的想学的,抱着爹爹胳膊撒几句娇,爹爹就都应了。
今日来的是宁家四奶奶,宁德之妻,也是赵灿灿的表伯母。
关系到女儿的人生大事,凡是有人来提亲而且她觉得也还不错的,阿桔都会跟女儿提。
她这女儿,活泼时一点都不像个侯府嫡女,可谈正经事时,女儿可比她当年强多了,甚至比她现在都强。京城里的弯弯绕绕豪门关系,她是半路学的,女儿却是从小耳濡目染,好多时候阿桔难以下决定,女儿轻轻松松就能解了她的惑。再者女儿长大后很懂男女避讳,除了自家弟弟,郭家李家季家宁家那些比她小一两岁的弟弟们,她都以长姐身份待之,从未闹作一团,而宁家人多,除了弟弟还有哥哥,特别是大房那边的,她更是躲着走。
“灿灿,你觉得你五哥如何?”阿桔把女儿叫到身边,拉着女儿手问。虽然舍不得女儿嫁人,但女大不中留,早晚都要嫁的,她希望女儿嫁个自己喜欢的。宁五去年院试点了案首,生的仪表堂堂,从小跟女儿走得也比旁人近些,少年郎还是不错的。
“五哥挺好的啊。”赵灿灿靠到母亲怀里,轻声道,“五哥小时候就对我好,只是他太古板了,总是喜欢管我,明知道管不了还要拢潞蠡挂惨欢汛蟮览怼d铮涫滴抑浪档亩级裕彩俏宋液茫也环锤行殖ふ庋晕遥也幌爰抟桓稣庋恼煞颉!
不知想到什么,她扑哧一声笑了,起身看着母亲道:“而且就算我愿意,爹爹一定不肯的,舅祖母到现在还看咱们家不顺眼,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次表伯母来提亲,肯定是舅祖父示意的,舅祖母说不定还瞒在鼓里呢。”
女儿心思剔透,阿桔捏捏她鼻子:“就你聪明。灿灿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跟娘说说,娘让你爹爹多留意些。他在外面走动,见过的少年多。”她当然知道赵沉不想跟宁家结亲,她就是想看看女儿是不是喜欢宁五,女儿的心意才是她最关心的。
赵灿灿笑着转身,背对母亲靠在母亲肩膀上,望着窗外,一边绕着腰间宫绦一边轻声说话:“喜欢什么样的啊?我喜欢爹爹这样的,在外文能在朝堂上排除异己,武能上场杀敌凯旋而归,然后回到家里,对娘亲特别特别好。不过爹爹太霸道了,将娘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娘你掐我做什么?”
“谁让你胡说八道。”阿桔好笑又好气地瞪着女儿。
赵灿灿哼了一声,仰头反问:“难道不是吗?别逼我把你的丑事都说出来。”
阿桔假装打了小姑娘一下,无奈地催她往下说,“不喜欢霸道的,那喜欢什么样的?”
赵灿灿嘿嘿笑:“我更喜欢小姨跟姨父那种,小姨让姨父做什么姨父都会听她的,所以我喜欢的那个人除了有本事,还得听我的话。”
“那我就让你爹爹照着你姨父那样的找?”阿桔忍笑问,“被你爹爹知道他在女儿心里还不如姨父,他肯定要伤心了。”
赵灿灿摇头:“也不是,姨父有本事,听小姨的话,但姨父太闷了,哪像爹爹啊,甜言蜜语张嘴就来,听得我都替你们脸红。”说到一半就跳了开去,生怕被娘亲偷袭。
知道夫妻俩的悄悄话被女儿听去了,阿桔脸都红了,企图用生气掩饰过去,“又嫌你爹爹霸道不听话,又嫌你姨父沉闷不会哄人,还必须得有本事,你让我们上哪给你找这样的神仙?”
赵灿灿跑到门口,扭头朝母亲笑:“找不到我就不嫁了呗,在家孝顺你们一辈子。”
小姑娘无忧无虑地跑了,阿桔却发愁了。
晚上夫妻俩歇下后,阿桔把女儿择婿的喜好说了一遍。
她没有人选,赵沉脑海子却立即冒出一个少年。
唐睿有本事啊,虽然现在才十五,但深得定安帝器重,皇家里父子成仇互相防备的多了,唐睿能始终不失圣心,除了皇上只有他一个成器的皇子外,跟他本人的心机手段肯定也有关系。他是唐睿的师父,再不肯承认也得说唐睿确实乃人中龙凤。
至于哄人,都哄得他女儿撒谎骗他了,臭小子……
想到唐睿可能对女儿甜言蜜语过,赵沉就一肚子火。
“找不到这样的更好,咱们养女儿一辈子。”懒得再想那些烦心事,赵沉抱着妻子耍起疯来。
“我知道你舍不得灿灿,我也舍不得啊,但她都十五了,咱们也该给她定下了,你在外面仔细看看吧。”夫妻这么多年,阿桔轻易就能从赵沉的动作里判断出他心情,她温柔地安抚丈夫,“要不咱们再生个女儿……”
“不生,生了最后也得被人抢走!”赵沉赌气背转过身。
他不讲道理,阿桔也生气了,也朝另一侧转了过去:“说得那么难听,你抢我的时候怎么没想想我爹会舍不得?你对灿灿再好,也没法跟她过一辈子,趁早给她找个她喜欢的,将来夫妻俩甜甜蜜蜜过日子。再说了,难道灿灿嫁人了就不是你女儿了你就再也看不着她了?你舍不得嫁女儿,将来你的三个儿子还要去抢旁人家的女儿呢,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赵沉只发出一声冷哼。
他可以抢别人的,但他不喜欢被人抢。
他的女儿,聪明活泼乖巧懂事可爱貌美,举世无双,谁也配不上。
男人迟迟不语,阿桔想到白日里女儿说她被赵沉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不知怎么胸口就窜起一道火,掀开被子就要穿衣服。
“你做什么?”赵沉立即坐了起来。
“我去灿灿那边跟她睡。”阿桔言简意赅。
赵沉才不让她走,伸手就将人按回了被窝里,紧紧搂着:“别闹。”
阿桔扭头:“谁跟你闹了?灿灿是我女儿,是我最宝贝的女儿,那我就该天天守着她,让她也只能待在我身边。男人算什么啊,没有男人配得上我女儿,那也没有人配得上我,就该我们娘俩互相守着过,我们一起回娘家,一起孝顺我爹去。”
“阿桔……”赵沉彻底没辙了,埋到妻子怀里赔罪:“我知道是我不对,你放心,明天我就给灿灿物色好女婿。”
“真的?”阿桔不太相信地问。
赵沉点头,声音闷闷的:“灿灿喜欢才是最重要的。”他一直都知道,就是舍不得,他家灿灿那么好,小时候疼了会抱着他喊爹爹吹吹,长大了会给他捶背捏肩,他舍不得女儿离开这个家。
胸口小衣被男人的泪水打湿,阿桔慢慢蹭了下去,贴着他额头告诉他:“我爹对我再好,我也更喜欢跟你在一起。”
赵沉哭笑不得:“比过岳父,我很知足,可是想到在女儿心里我会被旁人比下去,我就憋气。”
“这样也憋气?”阿桔将他推到一旁,跟着翻身坐到了他腰上。
赵沉一怔,察觉到黑暗里妻子脱衣裳的动作,一下子就不憋气了……
二月没过多久,唐睿就准备跟太傅大人谈心了。
这日练得是骑射,偌大的操练场中央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在马背上射完最后一支前,唐睿翻身下马朝赵沉走去:“太傅,我有一事相求。”
“说。”赵沉神色淡淡。
唐睿一直很敬重自己的太傅,但也只是敬重,平日相处并无畏惧,今日却有点怕了,只是依然平静地问了出来:“我记得太傅扬言赵姑娘十五之前不谈婚事,今年赵姑娘已经十五了,听闻登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太傅可有人选了?”
赵沉垂眸看他:“太子有话大可直说。”
男人眼神清冷,好像看透了他心底,唐睿紧张地后背冒汗,冷静片刻仰头,目光诚恳:“四月母后会设宴款待各府夫人姑娘赏花,同时为我定下太子妃,唐睿心仪赵姑娘多年,斗胆请太傅成全,允师母携赵姑娘进宫。”
母后可以下帖子,但若赵沉不赞同他娶灿灿,就绝不会让灿灿参加这场目的明显的牡丹花宴。
赵沉早料到会有这番谈话,他没有直接答应或拒绝,而是对着崇政殿的方向道:“皇上皇后为太子选妃,就算臣女进宫,也未必会入了皇上皇后的眼。太子身为储君,做任何事还请三思后行。”
唐睿从容应答:“太傅放心,父皇母后已答应我了,太子妃由我亲自选。前年我身体不适,相信太傅已有耳闻,这次父皇本想另给我选定一位侧妃,唐睿已经婉拒,也能保证日后身边只有太子妃一人。”
少年有备而来,赵沉同样等候多时,转身看他,惋惜道:“太子一片诚心,臣受宠若惊,只是臣女从小被臣宠大,骄纵成性,就算当得了太子妃,却不适合母仪天下,后宫三宫六院……”
唐睿笑着打断他:“太傅不必试探,唐睿最敬佩太傅与师母的伉俪情深,也想同样待灿灿。誓言承诺皆是虚话,唐睿不多费唇舌保证,只请太傅给唐睿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这世上除了太傅,也有旁人愿宠妻如命。”
赵沉沉默不语。
唐睿拱手离去。
如果赵沉有好的人选,亲事早就定下了。他不怪赵沉眼光高,因为灿灿确实太好,只有他,只有未来国母的身份才配得上。
四月初十,皇后宴请京城各府夫人小姐们进宫赏牡丹。
赵灿灿也要随母同去。
赵沉一直将女儿送到马车前,赵灿灿要上车时,他忍不住拦住女儿,“你就那么信他的话?”
赵灿灿看看站在父亲一侧与他如天造地设的母亲,笑着反问:“当年爹爹求我娘嫁你的时候,肯定也说过很多好话吧,那爹爹那时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哄我娘的?”
赵沉知道女儿的意思,无奈地解释:“我跟他不一样,我对你娘肯定是真的,他……”
“他说的也是真的。”赵灿灿转身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前朝父亲狡黠一笑:“爹爹放心吧,我娘那么好骗的人都能看出来你说的是真心话,我跟爹爹一样聪明,怎么会被人三言两语骗了?”
唐睿那家伙,从小就可怜巴巴地黏着她,她多看旁人一眼,他就自己生闷气,她朝他笑笑,他马上又笑得像个呆瓜。或许在外人眼里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在她眼里,唐睿始终都是那个轻易被她左右的笨哥哥。
父亲那么狡猾霸道,母亲都能抓牢父亲的心,她会看不好一个呆子?
很快,牡丹花宴上,赵灿灿一身红裙跟在母亲身边缓步走近,姿容妍丽,胜过满园牡丹。
宣德五年,定安帝册封兵部尚书赵沉之女为太子妃,九月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