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晚开始,张伟的心头便被阴霾笼罩。
也正是从那一晚开始,张伟每夜都噩梦不断。
那晚的第二天,他便约了欣总见了一面,将黄博告诉他的情况原原本本转述给了对方。
欣总停过后神情显得很轻松,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然而张伟却从她的眼神中仿佛看到了一丝的忧虑。
也许这只是张伟自己杞人忧天的幻觉,但这已经足以使得他内心从此无法安宁。
果然就像老话说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人生在世多少也做过几件亏心事,对于张伟来说,送过礼,收过钱,“坑蒙拐骗”之类的事情更是没少做。
没办法,销售这职业从来都是和这四个字脱不了干系,甚至被很多“大师”堂而皇之地编入销售技巧中,成为他们教授“成功学”的案例和素材。
但是张伟从未想过去害人,“老死不相往来”就已是他的最终手段。
然而……
当他在ICU病房外,见到了躺在里面的老胡和万总,他就已经害怕的想要逃了。
而当他得知丰涛惨死,査辉变成残废的时候,他惊惧无比,恨不得立刻丢下一切隐姓埋名。
可现实不允许他这么做,没了他,雪莉怎么办?父母谁来养……
陈康让他离开友迈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气之下的冲动,张伟自己却心里明白,这其实是他内心中最想做的决定。
既然逃离不了生活,那就逃离这个圈子。
那日当他转述完黄博告诉他的消息后,欣总曾问起他未来想要在移信公司做什么类型的工作,张伟不假思索地告诉欣总,说他想要一份安安稳稳的文职工作,或者做一个只维护设备的技术员。
当时的欣总笑着问他是不是准备养老啊,张伟却认真地点着头道:“累了!”
没过几天张伟便成为了上海移信中某个清闲部门的技术员,成天呆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地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拿着不低的工资收入,过着朝九晚五,喝茶看报的轻松日子,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工作,也是张伟一直想过的生活。
然而如今得到了,他却觉得身体虽然轻松了,心却更加的不安宁。
张伟心里明白,那件事情的发展肯定比他想象中的严重,不然欣总也不会这么快就安排好了他的工作,更不会答应张伟的要求,把他安排进一个与她们利益没有半点儿交集的闲职部门。
老胡从国外会来了,没几天又匆匆地走了,都没时间与张伟见上一面,只是在电话中告诉张伟阮晓玲很好,两人也在拉斯维加斯结了婚。还说等他儿子过了周岁,他就带着阮晓玲和孩子回国补办酒宴? 开玩笑说是如果到时候张伟的红包小了,他可是会当场翻脸撵人的。
之后又过去了几天,在周末的时候,张伟独自悄悄地去了一趟杭州? 是当天往返的,就连雪莉也不知道。
这次杭州的杭州之行,张伟是去求心安的。
他先去了一趟安贤陵园? 从黄博口里得知丰涛就是葬在这里。
当时丰涛出殡时,黄博跟着徐铿去送葬,因此比较清楚。
张伟按照黄博告诉他的位置? 很容易就找到了丰涛的墓碑。因为墓碑比较新的缘故? 很是显眼。
“丰总? 我来看你了,是不是很意外?”
望着墓碑上丰涛的照片? 张伟笑了笑? 将带来的鲜花放在了墓碑前:“你墓碑上的照片可比你真人和善多了。”
打过招呼后,张伟在墓碑前坐下? 点了一支烟立在了墓碑前。
“来得匆忙,忘记买香烛了? 你就将就一下? 我记得你也是抽烟的。”
说话的同时? 张伟也给自己点了一支。
深吸了一口烟? 张伟笑着道:“老丰啊,说实话你这人啊,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家伙,你说你那么贪有什么用,到头来你看看你得到了些什么?还不就只得了这一平方不到的地儿……”
张伟笑着摇了摇头:“老丰啊,人嘛就不能太贪,你如果不那么贪,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啊……哪会像现在这样,躺在一丁点的盒子里,睡在冰冷的地下,想见的人再也见不到,在意的人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你说你,车子、妹子、房子、票子都不缺,干嘛不见好就收呢?”
“你真是个滚蛋,安安稳稳的好日子不香吗,干嘛非得去贪别人碗里的肉?你这不是混蛋吗?这下好了,小命没了吧?”
“你特么的还很自以为是,你当你自己是一头狼,其实就是特么的一条狗,在査辉他们面前你摇尾乞怜,在我面前你狂叫乱吠,如今你怎么不叫了?你特么的再冲我吠两声啊?”
……
张伟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也一支接一支地给丰涛点上烟。
他就像是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婆一样,不停地数落着丰涛的不是,说着说着渐渐就变成了数落自己,将以前没机会说的,不想说的,不敢说的话,再无顾忌地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包烟抽完张伟也说得有些累了。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见到丰涛墓碑前满地的烟头又皱起了眉头,随即又笑着道:“老丰你看,这一地的烟头都是我做下的孽,我还有机会收拾干净带走,你呢?你下辈子记得干干净净做个好人吧。”
说完,张伟弯腰一个一个将地上的烟头捡起,装进了裤兜里,随后又把地面的烟灰吹吹干净,顺手还把墓碑前的落叶也捡拾干净。
“丰总,我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如果你下次想和哥们喝两杯,记得托梦给我,咱先说好了,二锅头管够,黑珍珠我可请不起你。”
出了墓园之后,张伟又去到了灵隐寺,虔诚地在每一尊佛像前跪拜了许久。
这一天,张伟很晚才回到了上海,雪莉问他去哪儿了,张伟笑着说是去庙里烧香去了,随后拿出一串菩提手链给雪莉带上。
“这是我今天在庙里特意为你请的,师傅说是开过光的,可以保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