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庭院时,青曜看到荧正站在出口大门旁,见到他走过来,立刻露出笑容。
“你在等我?”青曜走过去问道,“这几天怎么样?这座城市都转过了吗?”
“嗯,狐姑娘和淑媛带我走了很多地方,这里真美好啊,我从前做梦都没想到过这个世界会变成这个样子!”荧的语气中满满的全是惊叹。
“那你喜欢这里吗?”青曜带着荧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喜欢,这个时代的一切我都很喜欢。”荧笑着回答。
“你喜欢就好,我还怕你会不适应。”
荧笑笑不语。
他们走出商场,青曜并不认得从市中心回滨海大道的路,只好随意选了个方向信步走着,荧顺从的跟在他身后,也不去指出他刚好走了一个与咖啡店完全相反的方向。
就这样走了两条街,荧突然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说道:“龙神大人,我想请您带我去一个地方。”
“嗯?你想去哪里?”青曜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荧,心里已经大概猜出了荧想去的地方。
果然,荧站在黄昏的天幕下柔声道:“我想请您带我去看一看我的后裔。”
青曜知道荧的后裔并没有生活在海城,而红绫的两个女徒弟又不敢在未获得他准备的前提下就带着荧离开海城,所以荧一定会向他提出请求。对这个早在他意料之内的请求,青曜并未犹豫,痛快的点头答应:“好,那就现在带你过去吧,他们离海城并不算远。”
青曜又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距离,带着荧走进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后,他便开启光门,联通了位于海城北方的舟山市,也就是登云阁舟山分部的所在地。
荧现存于世的血脉后裔阮奶奶和她的儿子一家正生活在舟山市。
对于荧的后裔,青曜这七千年来虽未亲自守护在左右,但每一代血裔身上都传承了荧的那份龙神庇护,因此青曜能够一直感知到他们的存在,只要不遇到威胁性命的意外,青曜便不会去管他们。
也不知道是荧当初临死前的愿望太过强烈,还是来自青曜的龙神庇护力量太过强大,几千年下来,荧的这一支血脉后裔,即便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也都平安的繁衍下来,一直到如今。
舟山市的冬天要比海城寒冷许多,青曜带着荧隐去身形,很快飞到阮奶奶儿子一家生活的小区附近。
寒冬日短,街灯次第亮起,照亮归家之人脚下的路。
在这个中档住宅小区的正门入口处,此时全是下班放学回家的大人和小孩。青曜将自己和荧缓缓降落在小区入口的铁门上,正要精确定位阮奶奶一家的门牌号,一个没留神,站在他旁边的荧却突然从铁门上掉了下去。
青曜吓了一跳,荧虽然是隐身状态,却仍是实体,铁门有两三米高,她一个普通人掉下去可是会摔得不轻。
谁知青曜低头一看,荧已经手脚利落的沿着铁门前的街道向外跑去,迎向一对谈笑而来的祖孙。青曜紧跟着跳下铁门,他没想到荧根本就是自己跳下去的,等他看清那对走近的祖孙,便又恍然。
包裹在厚厚羽绒服内的慈祥老人正是阮奶奶,而搀扶着她缓慢前行的是她十七岁的孙子。荧在距离祖孙十几步的地方停下脚步,目光痴痴的看着越走越近的祖孙,眼底慢慢积蓄起水光。
荧仿佛看到了当年矇昧的洪荒时期,她和丈夫刚刚得知自己怀了身孕时欣喜又激动的画面,在部落所有人无比的期待中,她感受着腹中的孩子一点点变大,茁壮的生长,后来部落遭受了大洪水的灾难,她的丈夫和族人也都被洪水吞没,孤独无助的她正是因为那个孩子有力的胎动才有了坚持的勇气和力量。
即便面对死亡,荧也是洒脱而释然的,唯一的牵挂和不舍,就是那个她孕育了十个月却来不及见上一面的孩子。
当荧借着路灯暖黄的光线,看清阮奶奶脸上每一道岁月的折痕后,她的泪水终于无声而汹涌的流下。荧的视线近乎贪婪的在祖孙两人身上来回转移,恨不能时间就此停下,让她多看一秒,再多看一秒,再多看一秒,再多……
阮奶奶和孙子从荧面前径自走过,穿过小区大门,走向已经亮起灯光的家。
荧不自觉的跟在他们身后,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青曜没有上前去打扰,看到荧与自己的血脉经过七千年的时光终于第一次见面,他的心中也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般,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欣慰。
“唔……”
看着少年与老人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青曜的心口突来一阵剧烈的绞痛,那个祖孙相亲的画面让他的记忆产生了一瞬间的错乱,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可他却连自己丢失了什么都不知道……
时空之轮的交易力量强大且不可逆转,即便青曜脑海中偶尔会闪过某些记忆碎片,也无法让他彻底想起阮曈。
片刻后,青曜心口剧烈的绞痛便消失殆尽,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只留下青曜神情呆滞的站立在寒风中。好在很快他便想起来到这里的目的,很快追上荧,带着她飞到阮奶奶家的窗外,从十七层高楼的墙壁穿进,在温暖的室内旁观阮奶奶一家的日常。
这是一个平常的工作日晚上,阮奶奶下午从超市购物回家,半路遇到了同样放学的孙子,到家后不久儿子和儿媳也下班回家,一家人开始准备晚饭,吃饭,饭后闲聊,收拾厨房,学习的学习,休息的休息,直到深夜11点,一家人熄灯结束这平常的一天。
荧一直安静的坐在客厅的一角,尽管并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存在,她也没有四处走动,只是嘴角含笑的看着阮奶奶一家的互动。当整间房的最后一盏灯熄灭,她才站起身对青曜轻声说:“龙神大人,我们走吧。”
青曜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不多待几天,以他的神力,就算安排荧以新的身份结识阮奶奶一家也不成问题。
不过这些话他都没有说,也许荧有自己的打算。青曜带着荧悄然退出阮家,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启光门,很快回到了咖啡店。
店内半盏灯光都没有,青曜站在玻璃门外望着店内的漆黑,心里竟有些荒谬的生出一股寂寞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不是因为重塑荧而耗费了过量的神力,以至于时常恍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情绪来。
好笑的抛开这个念头,青曜推门迈步。
荧一夜未睡,坐在咖啡店内,在黑夜中不断回味着阮奶奶一家相处时的场景,他们说过的内容琐碎的对话,荧都一一记在心里。
直到天边泛白,新的一天开始,她才依依不舍的从回忆的情绪中走出来。
“龙神大人,真的很感谢您!”荧站在玻璃橱窗前,望着东方升起的朝阳,声音哽咽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