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与海燕飞翔了一整夜，终于在破晓时分飞抵发鸠山。
海城东北方的海域内，有一片岛礁群，由一千多个大大小小的岛屿礁石组成，星罗棋布在靠近陆地的海域内，发鸠山就坐落于这其中的某一个小岛上，或者说，整个小岛就是一座山。
共有六座山峰的发鸠山，山中只有精卫与海燕两族，自上古时期就世代通婚繁衍，雌鸟为精卫，雄鸟为海燕，延绵至今发鸠山中群鸟已有不下十万只，混居分散在六座山峰中。
由于东海群岛在很早之前就有人类定居，因此发鸠山外围终年有云雾围绕，成为屏障结界，在有人类的航船靠近时令人类产生错觉，继而调整航向。
破晓的曙光中，山外的迷雾披上了一层精致金色，稀薄到几乎透明，精卫没有开启迷雾结界的权限，只能跟在海燕身后降低速度，向着六峰中最高的东鸣峰缓缓降落。
阿鸾出身青凤一族，在发鸠山中地位超然，自然被精卫、海燕两族长老高高供奉。精卫眼见海燕飞往东鸣峰，心里一丝一毫都没有怀疑，虽然他恨不得立刻就飞进阿鸾的居住的鸣光殿，确认她的情况，可惜发鸠山不是月光海岸，从来都不是他能有话语权的地方。
海燕最终降落在东明峰山腰间的一座平台上，抖了抖浑身的羽毛，然后缓缓变成一名面貌清秀的年轻男子，完全退去鸟羽和鸟喙，不再是咖啡店里的鸟人形象。
“降落台”修建于一块相对平缓空地上，面积不大，左侧是通往山顶的石阶，正面朝向东方，站在上面刚好能够看到太阳从海平面升起的过程。
然而精卫无心欣赏日出的美景，在出行基本靠飞的发鸠山，山上的降落台其实是修来迎接神族以及妖族的来客的，平常很少会用到这里。因此精卫跟着海燕落在降落台上，却还保持着半羽形态，黑色的羽翼在身体两侧展开，轻轻振动，准备随时起飞，前往山顶。
“我们现在不去鸣光殿吗？”他拍着翅膀疑问道。
海燕男子却再没看精卫一眼，化身后疾步走向平台的东北角，抬脚踩下平台上的机关，精卫的一句话还没有问完，就被平台四角飞出的天网扑倒在地。
“你……”精卫猝然被捉，身上压着四道金丝玄网，毫无挣扎之力，尚未褪去羽毛的双翅被折成了扭曲的形状，一阵阵钻心的痛。
可最痛的还是精卫的心。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在这座山中的地位和不被喜欢的缘由，因此在成年后便早早飞离小岛，独自前往神州流浪，如果没有阿鸾，他想他当年飞走后大概就再也不会回来。
他从未对族人们的接纳和友爱抱有过希望，可他们却让他在这一刻心如死灰般的绝望。
“你……告诉我……阿鸾、她、怎么样了？”精卫忍着断翅的痛苦，身体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却使劲昂起头，直视着海燕男子，执拗的问道。
海燕男子一击得手后，就有三名男子从阴暗处跃上平台，和海燕男子一起用力收起金丝玄网。
听到精卫的问话，海燕男子不禁冷哧一声：“还算你有良心，知道惦记着圣女。”他抬腿就照着精卫的翅膀根部狠狠踢了一脚，“圣女目前没有大碍，只是进化了紧要关头，容不得丝毫闪失，所有长老们才叫你回来，不然凭你，哪配靠近这发鸠山？”
精卫被海燕男子踩在了骨折的地方，痛得大叫，可心里却稍稍安定了一些。
海燕男子收回脚，指着在网中痛呼的精卫对那三名男子吩咐道：“带下去他关起来，等候瑶姬长老处置。”
“是。”三个男子齐声应道，而后变化成三只灰色的海燕，呈品字形排好，利爪粗鲁的抓起玄网，准备飞走。
海燕男子伸出双臂，也准备羽化飞上顶峰，向瑶姬长老汇报已捕捉到精卫，却听见左侧通往山顶的石阶上传来对话的声音，他急忙收回羽化了一半的翅膀，并飞快将精卫击晕，同时抛出一条棕黑色的锦帛，将精卫伪装起来。
海燕男子刚刚带着手下在平台上束手立好，左侧石阶上就走下两道人影。
当先一人身材中等，四十来岁的沧桑面容，眉目间慈祥和善，令人心生亲近之情，正是神农。他身后跟着一名看上去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面容清秀，一身黑白长裙随着海风飘摇，气质卓然。
两人边走边谈，走到半山腰的平台时，海燕男子正好听到神农说：“今天之内务必将所有未成年幼鸟和正在孵化的鸟蛋护送出山。地点我已经选好，做好了安排，你们只管按照地址过去安顿。”
“劳父神费心了。”黑白裙裳的女子微微向前倾身，目光低垂注视着神农脚下，语气恭敬又的信赖，“今天从日出起，幼鸟以及孵化中的鸟蛋已经分批出发离山，日落前就能全部离开。多亏了父神的封印，稳固了那些鸟蛋，不然我们恐怕要损失一代族人。”
听到女子安排妥当，神农满意的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到旁边响起恭敬的问候：“见过农皇陛下，见过瑶姬长老。”
神农转头看到是四只海燕站在降落台上，对自己躬身行礼，便和气道：“不用多礼。”又看到他们脚下一个黑漆漆的大包裹，以为是他们为迁徙准备的物资，便又道，“最近山中因为迁徙而事情繁杂，你们尽管去忙。”
“是，那我们先告退了。”为首的海燕男子恭恭敬敬的应道，又微微转身对瑶姬拜了一拜，抬头间和她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
海燕男子指挥手下，四个人重新羽化成鸟，抓起锦帛就飞向了东鸣峰的山阴。
神农对海燕男子一行没有多留意，沿着石阶往山下走，继续刚刚要开口的话题：“比较严重的是小阿鸾的问题，她现在是被刺激提前进化，过程凶险，即便有我的药物稳固，也不能保证过程完全顺利。”
瑶姬跟上神农的脚步，听到他语气担忧，不禁说道：“没能照顾好圣女，是我们的失职。”
“怎么能怪到你们头上，谁也没想到穷奇会不顾一切强行打开通道，致使死气在东海蔓延。”神农望着远处海天交接处的一轮红日，叹了一口气。
瑶姬没有回答神农的担忧，而是转头看了海燕飞走的方向一眼。
祭品已经准备好，圣女的进化一定会安然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