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凯瑟琳又对“经济制裁”做出了一个简单的解释。
第一,追讨纺织行会和卢卡家族的所有贷款。
第二,将拒绝向卢卡所在家族和纺织行会提供哪怕一个铜板的贷款。
第三,将正式照会所有和纺织行会有经济往来的商人以及家族,要求他们同样拒绝向纺织行会提供贷款,否则的话,相同的制裁方案将会加诸到他们的身上。
虽然凯瑟琳没有继续描述这些制裁的细节,但是仅仅这三项制裁的内容,就听得与会的佛罗伦萨城邦议员们胆战心惊。
他们到现在才想起来,即使凯瑟琳是一位女性,同时也仅仅有十九岁的年龄,但是她身上流淌的鲜血,是美蒂奇家族的血脉,这个荣登金币十四号的强大家族成员们,从来就不缺疯狂和强势的家伙。
“没有妥协!拒绝谈判!”
凯瑟琳在发言结尾时候的强势,让所有人再一次体会到,对于美蒂奇家族来说,在他们的底线被挑战的时候,他们从来就不缺乏玉石俱焚的勇气和决绝!
在凯瑟琳发言之后,佛罗伦萨城邦议会,一个特等席位,七个头等席位,二十七次等席位,共计三十五个与会议员中,有超过半数的议员,紧紧追随在凯瑟琳的身后,分别对纺织行会的卢卡?皮提提出了质疑,并且表示了自己对美蒂奇家族的支持。
卢卡的反应却很奇怪。
任凭一个又一个佛罗伦萨城邦议员对自己指责,只是让自己势力中的小议员们和他们扯皮对骂,自己却稳稳坐在那里,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凯瑟琳马上就要耗尽自己所有的耐性,准备让议会开始进入投票程序的时候,一个慌张的商人,打断了她所有的计划。
“米兰城堡在米兰大公的支持下,发兵攻打佛罗伦萨,已经踏上了阿诺河河谷平原,距离佛罗伦萨不超过一百英里!”
佛罗伦萨城邦议会中,一片哗然!
虽然佛罗伦萨在美蒂奇家族的带领下,一直和米兰这个城邦的关系不怎么样,而在威尼斯联盟国之内,城邦之间的战争也司空见惯——只要不发展到屠城之类的结果,威尼斯城中的联盟国皇帝,就根本不会出面。
但是,米兰又为什么要攻击佛罗伦萨!?
在所有人不得其解的目光中,一直沉默的卢卡?皮提站了起来,并没有正面回答凯瑟琳的责难,而是开始分析米兰进攻佛罗伦萨的原因。
在卢卡?皮提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在有心人的配合下,他竟然将米兰攻打佛罗伦萨的根本原因,归结到美蒂奇家族身上,甚至直接指出,正是因为柯西莫的强势,和对佛罗伦萨纺织品的控制性出口,才真正激怒了米兰城邦的米兰大公!
一切都是因为美蒂奇!
一切都是因为柯西莫!
早就习惯了佛罗伦萨无冕之王存在的城邦议员们,根本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结果!
仿佛是为了配合卢卡?皮提的指责一般,被派去打探消息的探子回报,米兰的先行部队一道城外,并且带回来米兰部队的一篇战斗檄文。
当檄文在每一个城邦议员的手中传阅了一遍之后,所有人的眼神全变了。
檄文很短,除了那些“真神的愤怒”,“亚平宁半岛的平静”之类无关紧要的内容之外,只有一个要求。
交出“罪人”柯西莫?德?美蒂奇,并且将美蒂奇家族驱逐出佛罗伦萨!
探子同样带来了有关米兰军队的一些其他消息。
虽然这次米兰军队进攻佛罗伦萨,是得到了米兰大公的支持的,但是米兰大公并没有亲自前来,更没有派出他的护卫队,米兰城最精锐的米兰骑士团来进攻佛罗伦萨,而是仅仅派出了不到三百人的米兰城城卫军,以及由大商人提供的阿罗格?阿西艾乌利提供的三千名佣兵。
即使这样,三千三百名全副武装的战士,也不是佛罗伦萨能够对付的,这个数量,已经超过了佛罗伦萨常备兵力的一倍!
“米兰人真的是为柯西莫而来,而且他们的力量很强大!”
当这个认知在佛罗伦萨城邦议员的脑海中形成之后,大部分议员都沉默了,再也没有群情激奋讨伐卢卡?皮提的情况出现。
很多议员决定,至少在美蒂奇家族和纺织行会之间分出胜负之前,自己还是保持中立的好!
一名美蒂奇家族的拥护者,看到这种情况,急于帮助美蒂奇家族摆脱现在的困境,一句话脱口而出。
“米兰人有什么了不起,在以前的战争中,佛罗伦萨还没有输过,我们不惧怕米兰人,甚至不惧怕亚平宁半岛上的任何一个城邦的进攻!”
“现在米兰人,为了美蒂奇家族和柯西莫族长而来,难道你们还真的想将柯西莫交给他们不成!?”
在这位议员极具煽动性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卢卡?皮提却出人意料地表态了。
“说得好!”
“无论柯西莫?德?美蒂奇做过什么,他也是佛罗伦萨的一员,能够审判他的,只有佛罗伦萨的城邦议会,我们根本不可能将他交出去!”
卢卡?皮提这句话,瞬间得到了中间派的好感,并且阻挡住了美蒂奇一方,提出任何其他提议的可能!
卢卡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环视了在座的所有议员一眼,就像一个凯旋的君王一样高高在上。
“我提议,先搁置纺织行会和美蒂奇家族之间的私人恩怨!”
“我提议,按照以往的传统,成了七人战争委员会,集中力量应对米兰人的攻击!”
这个提议,除了美蒂奇家族以及六位他们真正的朋友,投了弃权票,竟然在佛罗伦萨城邦议会的一片赞成声之中,通过。
卢卡?皮提,更是成为了七人战争委员会的会长!
而向来占据着这个职位的美蒂奇家族,竟然被排挤在奇人战争委员会之外!
有美蒂奇家族发起的特殊会议,竟然以卢卡?皮提的全面胜利,划上了句号!
卢卡?皮提,真正地,一时间,风头无两!
而海提斯随后也接到了卢卡的命令,在当天夜里的黎明之前,发动他们的计划!
雨欲来,风满楼!
“到时间了……”
当黑衣怪人邦特说到第三遍的时候,海提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看了看他,然后又自然而然地转过身去继续呼呼大睡。
邦特看着海提斯那双没有焦距的双眼,不由得怀疑海提斯到底看见没有看见自己这个大活人,无奈之下,费尽全力把二百三十磅的海提斯从床上扶起来,轻轻拍打他的脸庞,在海提斯的大胖脸上,氤氲出一圈又一圈如水一般涟漪。
“醒醒,醒醒……你可真行啊……这样是我的话,肯定睡不着,哪像你,还能睡这么踏实……”
邦特紧盯着海提斯双眼的焦距汇聚到自己脸上,才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还没等说什么,却哭笑不得地看着海提斯又倒回了床上,嘴里面还嘟囔着“天还早”“让我再睡会”之类的话。
“你快点吧……今天就是你击杀柯西莫和凯瑟琳的日子,已经快要到约定的时间了……”
邦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海提斯一骨碌身爬了起来,顺便还给了睡在旁边的古特列夫一脚,如果邦特能够记清每一个时刻的细节的话,他就会发现,海提斯是在听到“凯瑟琳”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瞬间清醒的。
“到时间了啊……”
海提斯冲着邦特憨厚地笑了,人畜无害中还带着一点点羞涩和不好意思。
“到时间了!”邦特看着贪睡的海提斯,无奈地说道:“带着柯西莫出侧门,穿过三条街区之后,转向北就可以到达花之圣母教堂门口的中心广场,那是约定的地点……”
邦特不得不再把路线和地点给海提斯交代一遍,这是卢卡大人精心为海提斯准备的路线,通过纸条的传递之后,邦特生怕这个迷迷糊糊的海提斯把路线记错了。
“放心吧,看守柯西莫的侍卫那里已经弄好了,你到了那里就会发现,除了你们两个和柯西莫,绝对没有别人……而且在中心广场,卢卡大人也做了其他的安排……一切就看你的了……”
“是么?那太好了……”
海提斯笑得就像是一个已经偷到母鸡的黄鼠狼。
客房之外的守卫,果然像邦特说的一样,已经被早早地撤走了。
海提斯和柯西莫汇合,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按照邦特提供的路线,海提斯在前,蛮牛维阿保护着柯西莫在中间,古特列夫掉在最后面,四个人前后照应着,前往花之圣母教堂门口的中心广场。
还有两个祷时才会天亮,正是佛罗伦萨最黑暗的时候,深沉而安静,再加上多日阴霾的天气,让佛罗伦萨湿润而温热的空气中,带有一种淡淡的压抑。
花之圣母教堂门口的中心广场,依旧广阔,青石板上越来越明显的纹路,诉说着这个广场的沧桑,足足四十八支魔法火炬,在魔法的作用下,静静地燃烧,为黑暗的佛罗伦萨,保留了最后一块光亮的地方。
当海提斯踏步上中心广场的时候,心头闪过一丝阴暗和压抑。
太静了!
虽然在这个时间,即使最虔诚的教徒,也没有开始他的晨间祷告,更不用说辛苦了整整一天的佛罗伦萨的市民,更是需要在这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和自己的家人挤在并不大的床上,把握好一天工作之前的最后一点酣睡的时光。
但是,依旧太静了!
佛罗伦萨的空气,在这个时刻,仿佛都不敢通过中心广场的周围,更不用说在中心广场上驻留。
无风!
无月!
无人声!
海提斯站在中心广场上,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汇同着自己血液脉搏,发出越来越大的声音,震动灵魂,如同战鼓。
“这就是紧张么……”
海提斯紧紧攥拳,然后又缓缓松开,发现掌心之中全是汗水。
虽然针对这卢卡?皮提的计划,海提斯已经和凯瑟琳制定了详细的应对计划,并且已经得到了柯西莫的认可和支持,准备将计就计将美蒂奇家族的敌人一网打尽。
但是,真到了真正实施的时候,海提斯突然意识到,美蒂奇家族中,无论是族长柯西莫,还是唯一成年继承人凯瑟琳,甚至参与到计划实施中的每一个美蒂奇族人,都给予了自己毫无保留地信任和支持。
他们认可了自己非常冒险的计划!
他们都愿意陪着自己冒险!
一想到金币十四号家族的所有核心成员的生死和前途,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计划之中,海提斯就感觉一阵阵的气闷。
闭上眼睛,深深吸气,任由佛罗伦萨湿润而温热的空气,将自己的胸膛撑满,直到再也容不下一丝一毫的空气,海提斯才微微张嘴,经由胸膛,气管,咽喉,缓缓将胸膛中的空气吐出来,历时长久。
睁开眼,是柯西莫那个老家伙,伸出双手,掌心向下,微微下压,正在一脸鼓励地示意海提斯放松。
海提斯再做一个深呼吸,猛然向前,一脚结结实实地踏在中心广场的青石板上!
“嘭”的一声,震动了中央广场的青石板,震动了空气,震动了足足四十八支魔法火炬。
如同战斗的号角!
回应海提斯号角的,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在中心广场正东方,涌入一群人,男男女女高矮胖瘦数量众多,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胸口都佩戴着相同的标志。
金底五圆球盾形纹章!
美蒂奇家族!
“叔叔!”
为首一人,正是凯瑟琳?德?美蒂奇!
应该是预示到将要发生的大战,凯瑟琳没有穿着她习惯的贵族小姐长裙,毕竟那种长裙除了参加舞会,仿佛就没有了其他的作用。
换上一身干净利落的猎装,马裤在腿根处急剧变化的蓬松,上端收于小蛮腰,下端收于齐膝的皮质长靴,让她看起来拥有一条很是夸张的曲线,再加上套在皮甲之内的亚麻白色衬衫——这身亚平宁半岛最流行的打猎着装,让凯瑟琳很是飒爽英姿。
看到多日不见的柯西莫,看到这个从小最疼爱自己的叔叔,凯瑟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喊一声,快步跑了过来。
凯瑟琳,张开双臂。
柯西莫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侄女,他感慨万千。
虽然有几丝调皮的长发,随着凯瑟琳的奔跑,在佛罗伦萨温热而压抑的空气中跳动,就像凯瑟琳在小的时候奔向自己准备撒娇一样,但是柯西莫在魔法火炬的光芒中,还是能够看到,凯瑟琳清丽的面容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
柯西莫知道,自从自己被卢卡悍然囚禁之后,正是自己这个十九岁的侄女,用自己稚嫩的肩膀,在美蒂奇家族最艰难的时候,扛住了所有来自敌人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