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迹外。
江家这一批参加继承人考核的子弟, 都留在了贝壳光膜之外的冰洞内。
有人好奇的看向光膜,在场之人,除去江雾, 大约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家族遗迹,江雾也只是小时候见过一次,后来再没被允许进入过。
外界的卡牌师, 只觉得这遗迹是江家近几年才挖掘出来的, 其实不然, 很早之前就有了,甚至千万年前, 江家先辈就已经建成了这冰湖通道。
没有对外开放的原因是, 第一这遗迹是江家祖传,第二数万年来, 任何进入遗迹的江家人都没有任何发现,这就是一个空荡荡的遗迹。
直到近百年来,关于灵的说法提上议程, 大家才觉得, 遗迹中应该有灵存在。
只是这灵, 要么不能露面,要么比较宅,不爱搭理人。
也因此,才在查探无果后, 趁着继承人考核, 请一些卡牌师进入,彻底查探一下, 真找不到东西, 这遗迹, 或许也不能算遗迹了……重视程度至少会衰减两个档次,成为边缘化库存。
“都进去有一个小时了吧?”这时江二叔身边,一个蓄着古风长发,还编起几串小辫子的年轻人问道。
江海崖,他不算是这次考核竞争中,江雾的最大对手,或许连竞争对手都算不上。
因此他对这东西也不太上心。
这一位,有些奇特,天生血脉之力极高,小时候就觉醒了,后来却不爱在家族中,经常四处奔走,也不知在外浪荡些什么。
其实最早的时候,江雾被检测出血脉无法觉醒,甚至体内不含返祖血脉时,江家各大长老首先将目光,是锁定在这江海崖身上的,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血脉之力够浓的!
当时就有长老过去接触过,可人家不乐意,凭啥你说我是私生子,我就是私生子,你属意我去继承江家,我就得去继承?
他母亲是个早亡的,生下他就没了,这和江家没啥关系,确实是身体不好,虽说不是名正言顺的江家家主夫人,可江海崖挂了个江家的名头,出门在外也没人敢欺负他。
但丧母的孩子,从小早慧或许是真的,他也早就明白,只有自己的能力强大,才是真正的地位,而并非来源于别人的施舍。
他天赋不差,真能做出一番成就,在联盟中任职,其实反而更自在些。
不然听那些长老的话,按人家心意去做事,哪怕争到了继承人的位置,他早晚也得憋死!
也因此,本次考核中,他对江雾最没有敌意。
这会儿凑到江雾身边,还笑嘻嘻说:“雾少主,你那边的小卡牌师也进去那么久了,要不找二叔发个消息问下里面的情况?”
江二叔那边,肯定有能和遗迹里的人联系的方式,而那联络器,大概率在周时光身上。
江雾也明白这一点,其实据他所知,遗迹中仅有空荡荡的宫殿,怎么这一群人进去,考核了那么久,足有一个小时,他们在里面……真的考试了?还是发现了灵,正在解决什么?
不过……雾少主?
江雾眉头一皱,他与江海崖基础不多,不过印象中,对方见到自己,要么即使点点头,要么是别的尊称,没有一次喊对过。
“我排行第十,你该叫我哥。”竞争归竞争,江雾却也没觉得这些人和自己毫无关系,再如何,都是流着同样的血脉。
其实放在古星之外,尤其是江家这样的,外生子已经是普遍现象,私底下没那么平和,挺混乱的,江家的人,自然是为了血脉不断绝,毕竟数万年来,江家人数骤减。
别看他们骁勇善战,其实战死的,每年都不少。
至于给江家人生孩子的那些女人,也不是被抢来掳来的,没那必要。
江家这地位,其主脉人员勾勾手指,都有大把人凑上去。
不过说真的,除了想攀金枝的,其他跟江家主生孩子的、尤其是大家族那些女子,其目的却是为了……借种!
开玩笑,都星际时代了,还血脉传承呢?我不是给你生孩子的!我就是用你来借个种!
觉得你俊朗、聪慧、家世好了,千挑万选出来,觉得你最顺眼,就与你生下个优质的继承人,来传承我自己。
当然都星际时代了,胚胎养育甚至使用科技都行,实在不合适,那就干脆不接触,就要个孩子,也一样!
大部分,外生子都是这么来的。
人类中优秀的女子,近万年来也是层出不穷,在战场上征战的,难以养育后代的,其实都愿意去挑个合心意的人选,生个孩子,扔给对方的家族培养,自己无牵无挂的上阵杀敌。
这样的人,说她生活过得混乱不堪吧,为妻为母都没什么可圈点的,可她这一生,却绝不失色,与鲜血为伍,为梦想而战,为人类冲杀,你说她借个种,就算借到联盟高层身上,又能有什么毛病?
而那些人,也绝不会对她看不上眼,反而只会敬佩。
江雾的母亲,正是这样一位,只不过她地位当年更高一点,为了保证江雾的地位,主动要求了江家主母之位。
事实上,江雾的母亲,和江家其实有很大渊源的。
两家很久之前,在战场上就是“战盟”,意思是牢固不可摧毁关系的盟友,只是后来江雾母亲的家族败落,最后只剩他母亲一人……直到他母亲这最后一人去世,这家族才彻底消失在联盟区域之内。
不过,对于一些百多岁的老人来说,提起江雾母亲的家族,还是有不少印象的。
那是一个比江家还疯狂的家族,战力无双!
可惜那一家子不是出疯子,就是出傻子,反正头脑不太灵光,容易被激怒,更喜欢自己去找刺激。
别人是被动去抵抗侵入,本身是不愿意的,毕竟谁也不想面对危险,可江雾母亲家族却不同,他们太狠了,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都是在主动出去打仗。
从老到幼,一个个就跟点燃了火的利箭,将生命绽放于战场,不在意任何东西,包括血脉传承,这才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总之……江雾那个安稳以少家主的名义成长到现在这个程度,身后甚至不乏有大批追随着,除去他个人魅力,潜在还是因为她母亲的余荫。
那个女人……令人惊艳到窒息。
不是指外貌,而是战场上那种征服欲和压迫感,甚至于江家家主,明明无人逼迫,却为什么会娶一个连家族都快要灭绝的女人。
到现在为止,哪怕知道江家主有不少女性知己,可谁又能保证江家家主,他当初没被那个女人在战场上的风采所折服呢?
她征战多年,或许自己都不记得了,曾顺手救过多少人类,而这些人,知恩图报,只能着眼于还未成长起来的江雾身上。
不会有人莫名其妙对你好,一定是有原因的。
在江家,江雾有支持者,甚至还不少,但他并不太喜欢待在江家,那些人将恩情放在他身上,可他并不想接受这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常年被期待着,压力很大,反倒不如与何宴在古星时候,更轻松自在。
话归正题,这也是大家族继承人之间,或许会耍心机,抢位置,却不会出现刀锋相见的场面,没有私仇,大家都不会闹到那个地步。
“害。”江海崖笑了下,却没真的喊江雾做哥,哪怕对方排行确实是,他也宁愿用另外一种身份去与对方交流,哪怕是下属或外人。
他也有自己的傲气。
“时间是久了些,可能里面有所发现。”江雾也不勉强,沉着分析了下,还是快步走向了江二叔,向他询问内部的情况。
江二叔那边早就郁闷极了,摊手,“半小时前说要考核,过了二十分钟我问结果如何,可十分钟了,那边还没回应!”
说是考核,考半小时也有可能,但若不是呢?万一里头真发生了什么呢?
“二叔确定遗迹中没有危险?”江雾皱起眉。
“确定啊!”江二叔无语,见到侄子怀疑自己,心中崩溃,只觉得太过冤枉,无奈道:“几万年了啊,从家族记载开始,那玩意儿就在,江家人进去过,多少代人都进去过,没人觉出有问题,记载也全部都是空荡荡的宫殿遗迹……难不成今天就能出变化了?”
“可他们……毕竟不是江家人,万一,”江雾话音未落。
江二叔马上明白他在说什么,迟疑了下:“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数百年前,其实你母亲家族那边的人,也有一个闯入过那片遗迹,当时他是喝醉了闯入,大概进去就睡着了,睡了足有三个多小时,才被江家人找到带了出来……不过据他清醒后的说法,他进去之后,也是见到一片冰湖和宫殿,与江家人看到的无异,你母亲家族……那也算是外人吧?进去没事的!”
就算是外人,进去也没事的!
江家不会拿卡牌师的命开玩笑,没有足够经验,还能真让人家去探险?又不是敢死队,真要这样,联盟也不会允许,卡牌师本身比战士可珍贵多了,没有卡牌师,战士作战连卡牌都没得用。
“再问问,不行……就进人去找。”江雾觉得数百年前的例子,拿到今天来说实在太牵强,“谁知道这数百年间,遗迹中没发生变化呢?”
“那我派人进去看看。”江二叔又发送了消息,依然无人回复,他咬咬牙,打算把信息传给家族,喊一队人进去看看。
“太慢了!”江雾沉默了下,“等他们过来,再进去,最快也要半小时,我进去吧,争取把人平安带出来。”
身先士卒,不是好将!
江二叔几乎要脱口而出这话,可望着江雾冷凝认真的眉眼,他话语突然卡进了喉咙眼,隐约中,想起了那个身披铠甲的女子。
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原本以为江雾沉着冷静,已经被江家培养成了真正继承人的模样,有家主的样子,可这一刻,江二叔却发现,其实不是的,骨子里刻着的东西,从来不会变。
江雾或许会选择沉稳,言语礼仪十足,甚至让人感到踏实,可他和他母亲一样,其实本质上天生缺乏惧怕,无惧任何危险。
“你还在考核中!”江二叔沉声说。
“什么?江雾要进去?”
“难道联系不到里面的卡牌大师了,这可怎么办,赶紧叫家族派人来,进去看看啊!”
“我不同意江雾进入遗迹,这是作弊!”
“对啊,万一因为江雾进入,使他赢了考核,这样的成绩也能认吗,毕竟是江家的遗迹,说不定江雾一进去,引动了什么,就被他合作的卡牌师查探到了一些东西,这不公平!”
这时,终于有人跳出来,认为江雾是想作弊。
江二叔看了一眼,是个年纪不大的十几岁男孩,但他身边与他一同附和的,也有几个成年人,还有青年,他心里叹口气,虽然觉得理所应当,可也难免有些失望。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考核,还在以为人家进去就是想作弊去!
格局一个个的,都太小了。
江雾得知了消息,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去救援遗迹中的卡牌师,想到的是家族的人过来,最少也需要半小时,而这半小时,足以发生太多事情。
可另一边,那些竞争继承人的子弟,还在满脑子都是考核,甚至都不在意他们请来的卡牌师,在遗迹中的安危!
人群外,正在接近贝壳光膜的江雾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喧哗。
他诧异回头,“一次考核而已。”想了想,又看向江二叔,无奈说:“考核……不算数就不算吧,这么多卡牌师,真出了事都是大问题,主要我请来的那位,是我好友,相比考核,还是他比较重要。”
说完,他伸手触及了光膜,身体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人群后,江海崖没放过他一个动作,眼中多了几分欣赏,他笑了下,“巧了,我也这么想的,我请来的那位,可是卡牌师协会的大宝贝,通灵可能不行,做研究一流,可不能在这出事,我也进去看看,帮把手什么的,至于成绩……随意吧!”
江海崖无所谓道。
他请人来,其实也不是他请的,就是人家帮过他一个忙,他还人情,把对方带过来,让对方去研究自家遗迹。
那人爱研究,可保命能力真一般,他还是有些怕的,真把人掉在这出不来,他得被对方的那个协会扒拉死。
不再多说,同样伸手触碰,进入!
江二叔吸了口气,真想把这两个小子拖出来打死,可莫名的,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两个!
不止一个……而是足有两个年轻人,这一代的江家,还是有希望的……江二叔嘴角抽搐,有点小骄傲,但又有些头痛,两个都进去了,其他的自然不满意,这是在给他出难题啊!
——
光膜内,豆苗扔在扫射。
周时光躲在灌木丛中,伸手掏了衣兜,没摸到江二叔塞给自己的东西,算了,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玩意儿。
他没多想,而原处靠近宫殿门口,豆苗豆力集中的那一片区域中,正有个深蓝色的通讯器发出微弱的信号振动,却无人注意到这一幕。
这豆子,是越来越疼了!
何宴被砸了两下,掀开衣服一看,皮肤都被砸红了,他也在桂树下躲着,身后就是冰湖,往前就是灌木丛后、石头后、地面土坑里等地躲避的卡牌师。
他伸手捡起一只豆子,低头细看,发现确实不是豆子,而是药丸一样的东西,上头还散发着药材的气味,十分刺鼻,不过大约成分有些安眠的中草药,闻一下会让人十分舒适。
“好东西啊……人参的气味,还有……嘶,好像是兔肉香,难道是这宫殿以前主人的食物?”就在这时,身边一个很小的声音传来。
何宴怔了下,侧头看去,只见巨大的月桂树另一头,不知何时又多藏了个脸上被砸的红彤彤的老头。
真是挺老的,这人何宴见过,之前在会客厅中,这一位从长相来看,似乎是整个厅堂中,年纪最大的卡牌师,至少六十岁以上。
这月桂树,距离宫殿正门可不近,老卡牌师这么大年纪的人,腿脚也居然如此灵便,和他一样,第一时间跑向了月桂树?
何宴神色古怪的打量,却没出声打扰。
那老卡牌师大约也没注意到他,还在认真研究自己收集起来的豆子药丸,先是嗅了嗅,分析出了几个药材名字,大约不太理想,他自己嘀咕了一阵何宴听不懂的方言,直接一口将药丸吞进了嘴里。
何宴:“!”
你怎么还吃上了!
“别吃啊!”也顾不上太多了,何宴是真觉得这老卡牌师脑子有问题,什么年纪的人了,还不知道外面的东西不能乱吃,您这是真不怕死吧?
他从树后爬起来,跑到老卡牌师身边,捏住对方的双颊,就去拍人家的背,“还能吐出来吗?”
可惜豆子药丸太小,吞下去大概也直接滑下去了,根本不是拍打几下能吐出来的。
老卡牌师被拍的直翻白眼,连忙摆摆手,退到一边:“咳咳咳……”
“你咳什么?那药丸真的有毒?”何宴皱眉,这就麻烦了,周大师那边,他喊一声对方能听到吗?
可就怕周大师也没办法,宫殿的变故,估计连江家都不明白。
其实何宴本身并不属于热心到这种程度的人,换了平时,你真要吃这药丸,他顶多提醒下药丸可能有毒,但这次不太一样。
他总觉得,那豆苗是他惹出来的……说不定就是他在冰湖上拼图,惹得那个卷他上岸的呱呱不高兴了,这才开启豆苗模式,向他们发起攻击。
这老卡牌师,吃了豆苗射出的药丸出事,放在这个时候,他心里多少会有些不对劲,这才上心了起来。
不过……老卡牌师的状态,倒也不像是中毒的,咳嗽了一阵,又原地干呕几下,这才面色青白的抬起头。
“……你快死了吗?”何宴茫然了一阵,有些迟疑地问道。
老卡牌师白了他一眼,刚想说话,又是一阵干呕:“湿……”
“湿?”何宴不解:“药丸是潮湿的?发霉了?不对吧,我捡到的好像都很干,像是存放了许多年,水分都丧失了。”
“不,”老卡牌师继续咳咳咳,脸色都涨得泛红,像是身体极为不适,声嘶力竭道:“是屎!我吃到的!”
何宴:“……”
原处的周时光听到这一声,从乱豆中探出头来,后脑勺被砸了几下,好奇!
冰湖外,刚从外走过来的江雾见到这一幕,此刻的何宴,身形庞大气势汹汹的捏着老卡牌师的后衣令,活像是幼儿园校霸在欺负小朋友的架势。
他长腿迈开的一步,突然一顿,神色惊异:“何宴你……”
以及身后不远处,正火速奔跑来,看向老卡牌师笑得春风灿烂色江海崖,笑容都直接僵在了脸上,那个一身黑的小卡牌师在干嘛,他竟敢喂我从卡牌师协会请来的大宝贝吃什么??
江海崖大惊失色:“你住手!”
何宴慌的松开了手。
他正要解释,手中本来拿的那颗豆子药丸掉在了地上,本来还觉得有药香味,或许是药丸或毒药,这会儿老卡牌师一说,越看越像某种存在。
后方的江雾两人,也都看到了他手中掉下的东西,何宴沉默了下,低头看了眼手心。
伸手,往桂树上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