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亲王像恍然大悟一般,一拍脑袋道:“看来,光是说话都糊涂了,你们赶紧拜堂,莫耽搁了吉时,往后不吉利。”
司仪看着楚西祠,又看了看幼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楚西祠挥了挥手,与媚卿左右站好,天地之间,真龙天子最大。
故而两人拜天地,便是拜的幼帝。
端亲王站在幼帝身边,半点都没侧开,理所当然地受了楚西祠的一拜。
媚卿脸色不太好看,她预想过,婆娑门的余孽定然会有动作。
可不曾想,先让她恼上的,会是幼帝和端亲王等人。
一场的宾客没人吭声,这番争锋相对,谁都看得明白,哪里是能随便掺合的。
只有幼帝一人十分开心,纵使再是皇帝,可到底年纪在那,没坐一会,就摸了块糕点往嘴里塞。
端亲王也不拘着他,等两人拜完天地后,他就准备带着幼帝回宫。
岂料这时,一阵叮咚琴声隔空传来,所奏之曲,正是——
《镇魂铃》!
这是亡者的哀歌,生者的杀戮,曲调不祥,声如鬼泣。
众人大惊,交头接耳,不时看向府门外。
端亲王眯着眸子,眼底闪过奸诈,他牵着幼帝,挥手就让暗卫将幼帝层层护了起来。
琴声近了,大红灯笼下,一身烈焰的红,款款走出,仿佛是从深渊里而来。
在她的身后,尽是择人而噬的黑暗。
比媚卿那一身喜袍还红的红袍,如火如歌。
披散的长发,逶迤妙曼,寒光凌冽的蓝眸,白的纯然,蓝的诡谲。
长卷的睫毛低垂,投落的暗影下,是若隐若现的红面纱,怀抱七弦琴,屈指声声弹。
漫步妙兮,聘婷艳兮,绝色兮,倾天下!
楚西祠心神震动,他睁大了寒目,死死盯着那施施然走来的红衣女人,半隐在袖子的指尖,微微抖动。
他觉得难以置信,又觉得仿佛一切理所当然,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
她,终于还是来了!
媚卿脸色大变,她死死捏着手,蔻丹指甲掐的手心生疼,她亦不可知。
她只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杀了她!
王府之中,一众宾客三年前是见过琴徵羽的,神情都不太好看。
有人交头接耳,有人诧异噤声,但都看着走进来的红衣人摇头叹息。
端亲王小眼一亮,他抚胡子的手一顿,心头刹那转过无数的算计。
红衣女子走到距离楚西祠两人三丈的距离,一曲《镇魂铃》终了。
她抬眸,葱白指尖一按琴弦,声若珠玉相碰的脆声道:“摄政王大婚,可喜可贺,婆娑门上下有大礼相送。”
这嗓音入耳,便让楚西祠微微恍惚起来。
一模一样,连声音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媚卿忍不住,站出来娇喝道:“金吾卫何在?速速剿杀婆娑门余孽。”
哐啷的刀剑相击,手持长枪的金吾卫冲地进来,将红衣女子团团围住。
“咚”琴声乍起,以红衣女子为中心,四下散开。
所有人心头一荡,像是有把鼓捶在心口一般。
只见红衣女子一击掌,呼呼破空声传来,一缠着白纱的木箱子从天而降,嘭地落在场中央。
媚卿冷哼:“装神弄鬼。”
楚西祠挥手,阻拦了媚卿。
他定定望着红衣女子,眼底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眷念,他甚至轻言道:“你还是回来了。”
红衣女子没回答他,她侧脸,拨弄了几下琴弦:“不打开看看?”
媚卿恨的五脏六腑都痛了,她手腕一抬,妖娆红绸宛若灵蛇嗖地蹿出去,以雷霆之势打在木箱子上。
“轰”的一声,木箱子四分五裂,木渣飞溅之中,一具尸体露了出来。
那具尸体,浑身没好肉,四肢从关节处被折断,又折叠起来,才装进木箱子里,像任人摆弄的布偶。
不,说是尸体并不恰当,因为那人还没有死。
蓬头垢面下,那人还睁着一双眼睛,偏头看着媚卿。
只一眼,媚卿就认出来了,她失声喊道:“韶光!”
韶光嗬嗬喘着气,他衣衫滑落,众人才看清,那前胸的皮,竟是被人生生剥了去。
鲜血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丝丝恶臭和血腥味。
媚卿看向楚西祠:“王爷,救韶光。”
楚西祠面无表情,他一点头,适才有金吾卫上前抬起韶光。
可这一抬,韶光便发出呜呜的哀嚎声,一名金吾卫揭开无伤腰腹的衣衫,顿时瞪大了眼睛,接连后退好几步。
无伤的腰身上,有脓血渗出来,然这并不是最惊人的。
骇人的是,他的腰身扣着把精致小巧的拨浪鼓,雪白的白骨珠子,还能见着皮肉纹理的鼓面。
上面似乎用血绘着红牡丹,而拨浪鼓的另一边则用针线密密麻麻的缝在没了皮的血肉上。
那拨浪鼓,就像是从无伤血肉里长出来的一样。
媚卿脸色煞白,眉目陡生戾气,她自然明白那拨浪鼓是什么意思,白云城一行,是她的奇耻大辱。
红衣女子一直低低续续地弹琴,她问媚卿:“名伶楼楼主媚卿,可还满意你看到的?”
媚卿捏紧了衣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婆娑门余孽,今日既然敢来,就都给我留下性命。”
话音未落,她手上的红绸齐齐交缠击出,朝着红衣女子的方向,杀气四溢。
红衣女子捏紧一根琴弦,正待一挑,另一道红色的人影更快地蹿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楚西祠!
红衣女子一愣,就是媚卿都诧异了,手腕一翻,红绸转向打了别处。
“王爷,她是婆娑门的人。”媚卿一字一顿的道。
楚西祠寒目幽深,下颌紧绷:“不用你提醒,本王明白,本王要亲自捉拿审问此人。”
他都没有转身,随着话音,手头的夜剑豁然拔出,乌光天色,剑风猎猎。
红衣女子大惊,举琴一挡。
“嘭”,七弦琴在剑光下轰然粉碎。
一切,都在这瞬间,不及眨眼的功夫。
“摄政王这心胸,欺负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如昆山玉碎的声音蓦地在四合暮色中响起。
衣袍鼓动,猎猎作响,一比黑夜还浓厚的玄色从天地水平间疾驰而来。
有金色优昙婆罗花盛世怒放,铺陈在玄色之上,团团簇簇,繁花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