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灼热似火。
靡音摇晃了下,抬脚迈步,结果双膝一软,跌倒在地。
她喘着气,眼前一阵发黑,缓了好半天,才稍微好一些。
“姊姊,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守关一满脸焦急。
靡音支撑不住,让守关一从背上摔下来。
小孩儿手肘被磕破了,但是丝毫不觉得疼,他摸下水囊,赶紧凑到靡音嘴角:“姊姊,你喝点,多喝一点。”
靡音仰头大口大口地喝,有水流从嘴角顺流而下,流进她纤细的脖子里,最后没入衣领中,浸湿衣襟。
可即便她喝再多的水,也是缓解不了体内的干涸。
她撩起衣袖看了看阴鬼藤,暗红色叶片已经全掉光了,藤条也蜷曲着,恹恹的没生气。
她直觉自己坚持不了两天,等阴鬼藤彻底枯萎那一日,就是她身死之时。
守关一都快急哭了:“姊姊怎么办哪?不然咱们回去找尊上吧?
靡音坐起身来:“不用,我要去京城,就不能回去找尊上。”
闻言,守关一无可奈何,小少年拧着眉头,老气横秋。
靡音坐了会,蓦地眉生戾气,她指尖划破手腕,顿时温热的鲜血喷洒了整株阴鬼藤。
“姊姊?”守关一大惊。
腥甜的血腥味在热烈的空气中缓缓蔓延,带出粘稠的质感。
阴鬼藤被鲜血浇灌,似乎精神一些。
靡音掐着手腕止血,随后摇晃着站起身,将宽大帽兜盖头上,招呼守关一继续往前走。
如此,又走了两天,她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划破手腕。
迷离艳色的鲜血缓缓流出,即便再是浇灌,那阴鬼藤藤条也可见干枯的黄褐色。
已经快要枯萎了哪……
靡音倒在地上,睫毛颤动,透过睫毛缝隙,是守关一焦急关切的脸,往昔的爱恨情仇,一幕一幕的从眼前划过。
“琴徵羽,你真恶心,本王还不能满足于你吗?你还要同自己兄弟不清不楚。
不,她没有,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你要恨本王?你有什么资格恨本王?本王才恨不得你去死!
不对,最先背离感情的人分明是他。
“害本王子嗣,你是想要本王断子绝孙吗?你竟是这样的蛇蝎心思!”
她没害过,但是她就是要他断子绝孙!
“琴徵羽,你名满天下又如何?即便上了床,你也笼络不了男人的那颗心……”
她不屑以色侍人,所以就得不来一颗真心?
“阿姊,你是琴家嫡出,天之骄女,生来便天赋卓绝,你什么都有,还有那么多喜欢你的人,我也是琴家血脉,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拥有你有的?”
世人只知她是横空出世的琴家天才,可谁知她出世之前,又历经了多少磨难。
“阿姊,你挡了妹妹的路,遮了妹妹的光,所以,请你和你的摇光七弦琴一起去死吧……”
凭什么她就该死?该死的是他们!!
她以为自己已经回忆完了短暂的一生,然最后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九黎那张昳丽无双的脸,琥珀凤眸,暗金滟潋。
尊上?
“尊上,靡音她……”金聿面带忧色。
婆娑镇里,他虽与靡音只是点头之交,但总归认识多年,即便她做了错事,背叛了尊上,如今已被炼成药人,他到底还是有些不忍看着她死。
“死不了。”九黎薄唇稍抿,凹陷的唇角,投下浓烈暗影。
他弯腰抱起靡音,长至腿肚的三千鸦发松松挽在后背,随着他动作晃动,竟是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
*****
大夏京城——
“什么?韶光失踪了?”媚卿胸口起伏,当场就砸了粉彩骨瓷茶盏,“废物!”
婢女爬起来,诚惶诚恐:“韶光大人,是被一戴半截金面具的女子抓住的,那女子会弹琴,可没人见过她的琴,韶光大人不敌,至此下落不明。”
她皱眉:“守门人的钥匙和舆图呢?”
婢女答:“守门人在婆娑门手上,目下他们还在白云城,但是白云城的分部全灭,另有消息称,婆娑门中人在四处打听摇光七弦琴的下落。”
“一帮没用的东西,”媚卿素手一拍案几,粉面含煞:“倦茑那边呢?可有消息传回来?”
婢女迟疑:“倦茑大人不曾有消息传回来,想来一应还算顺利。”
这话才落——
“倦茑回来了!”
媚卿美眸一亮:“带进来。”
倦茑是被人搀扶上来的,脸色惨白,一身血腥味:“主人,倦茑幸不辱命。”
紧接着,气若游丝的娆蛛就被抬了进来。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蔓延整个花厅,蓬头垢面,双腿齐膝盖断裂,双臂血肉斑驳,就是胸口肋骨悉数都断了,整个胸腔凹陷进去,很是骇人。
媚卿大惊,差点没认出来:“这……”
倦茑上前,拂开血块凝结的发丝,露出娆蛛那张脸来,此刻她出气多进气少,很明显只有一口气在。
媚卿皱眉,从袖子里摸出一粒药丸,让人给娆蛛塞嘴里。
“啊!”娆蛛猛然睁眼,眸底是还充斥着恐惧和绝望。
“娆蛛,谁伤的你?”媚卿问。
娆蛛目光落在媚卿身上,隔了好一会,她忽然露出个诡谲的笑容:“她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哈哈哈……”
媚卿嫩腮粉面上泛出几分杀意:“她是谁?”
大笑扯动胸腔断裂的肋骨,娆蛛咳出几口血。
她盯着媚卿,脸上畏惧和怨毒交加,眉目狰狞而扭曲。
媚卿冷笑:“娆蛛,别让我问第二遍。”
娆蛛闭眼又睁眼,她身上就没半块好的皮肉,不是让蟒蛇吞过的,就是被恶狼啃烂,再不然就是被杀人蜂蛰过,很是凄惨。
“你们都应该说饶命,虽然没用……”
娆蛛嗓音以一种撕裂的低沉缓缓说出这句话,将那种蔑视到骨子里的嘲讽,表现的淋漓尽致。
媚卿一怔。
“放心,我在地狱黄泉给你们所有人都留了位置,一个一个的慢慢来。”
说这话的时候,娆蛛死死盯着媚卿,眼底迸发出幸灾乐祸和恶意。
媚卿一脚踩在娆蛛断肢上:“你再说一次?”
娆蛛哀嚎,但她用更大的声音喊着:“她说,她在地狱,又怎可让你们好活?”
三句话,像是一种宣战,又像是当真从地狱黄泉传出来的复仇誓言。
此刻,媚卿心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她勾起嘴角,一身寒气:“她,是谁?”
娆蛛笑起来,带着解脱的释然:“媚卿,你也逃不掉的,她回来了,真的是她……”
媚卿大怒:“妖言惑众!”
说完,她拔簪下刺,恼羞成怒地要结果了娆蛛的性命。
“慢着!”朗若金玉的声音蓦地响起。
媚卿回头,就见一袭银灰枫叶纹长袍的楚西祠大步进来。
他头戴白玉通天冠,腰系墨玉,脚蹬登云靴,不怒而威,俊逸得让人面红耳赤。
“王爷,卿卿有过。”媚卿红着眼眶,率先与楚西祠认错。
楚西祠摆手,他目光威仪,俯看地下的娆蛛:“此次可是婆娑门尊上亲自出手了?”
娆蛛面色死白,眼神涣散,她那口生机显然快要尽了。
好像人濒死,就回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她脸上忽的浮起深入骨髓的恐惧,嘴里大叫着:“血海尸山,血海尸山,她踩着你们的尸体,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复仇的……”
楚西祠皱眉,问了和媚卿一样的问题:“她是谁?”
娆蛛回光返照,她看着楚西祠,森森笑起来:“一个都跑不了,一个都逃不掉,她会杀了你们所有人,她是鬼,是回来索命的厉鬼……”
楚西祠没耐心,同时,他心里也有一丝惊涛骇浪的揣测。
他一把抓起娆蛛,一字一句问:“告诉本王,厉鬼是谁?”
娆蛛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她是……琴……”
“轰”楚西祠一记拳头轰出,瞬间将娆蛛轰杀成一片血雾碎肉。
媚卿低头敛眸,不敢吭声。
楚西祠一身戾气深沉,寒目淬冰,脚边尽是娆蛛的残骸。
隔有了半刻钟,才听他道:“皇陵守门人不能落到婆娑门手里,必要之时不折手段,你能否做到?”
媚卿点头:“卿卿做的到!”
她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楚西祠眉目稍缓,他好像就喜欢媚卿愿意为他付出所有的热烈情感,这样的全心全意,以他为尊才叫是情深不悔。
他掐着媚卿细腰,低声在她耳边道:“最后的机会,媚卿你若再管不好名伶楼,别怪本王不留情,毕竟从前的名伶楼,可不需要本王来操心。”
媚卿指甲掐进手心里,几乎掐出血来。
从前的名伶楼,曾被赠予摄政王妃,是那人管着的。
媚卿单膝跪在楚西祠脚边:“卿卿这一次亲自去白云城,一定不让王爷失望。”
至于韶光,她却是不敢在楚西祠面前提。
楚西祠拂袖而去,并未像往常一样在这边留宿小憩。
媚卿在窗牖边站了许多:“差人去琴家,将琴青莲的死支会琴鼓瑟一声,另外……”
她脸上带起笑:“婆娑门尊上想要摇光,那我就给他。”
“传令下去,让楼子里的姑娘们散出消息,就说摇光七弦琴在我手上,再给婆娑门尊上送封请帖,我请他白云城花船喝酒。”
婢女应声:“此事是否要跟王爷那边说一声?”
媚卿摆手:“不用,我倒要看看,婆娑门尊上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我总要他跪下来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