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县衙后院的亭子中坐下,两个老兵搬了烤架炭火进来,陈诚见了,不觉技痒。他站起身来,道:“几位兄长稍待,我去去就来。”他往被安置的房间中走了一朝,将黄酒,胡椒粉,孜然,芝麻,香油等物取出,放在箱子中,然后抱了出来。到了亭子里面,刘备道:“贤弟........”
陈诚连忙将箱子放下,苦着脸道:“兄长能不能别说这两个字了?说得我都有些肉麻,要不直接叫我陈诚好了。”
刘备愣了一愣,道:“这怎么可以?直呼名字岂不是太过无礼?”
他想了一想,道:“上次贤弟说没有表字,要不愚兄给你起一个?”
关羽抚须微笑,张飞叫道:“好哇!”
陈诚道:“那感情好,兄长便给我起一个。”
刘备道:“贤弟名诚,诚者,正也。不若表字文正,如何?”
“咳咳,”陈诚连声咳嗽,还好没喝水,不然要喷出来。文正....他又没打算去学剃头。不过说回来,文正这个词还是挺好的,他忍住了想要吐槽的欲望,点点头,面带欣喜地道:“那以后便叫我文正。”
他朝刘备行了一礼,道:“多谢兄长赐字。”
刘备似乎是很高兴,关羽也难得的对陈诚笑了笑。很久之后,陈诚才明白,赐字这种行为,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关系上的亲近。他接受了刘备的赐字,便表示他将自己视为刘备集团的一员。
张飞叫道:“文正你那个箱子出来干什么?”
陈诚将箱子打开,把纸袋子装着的孜然胡椒粉等东西都拿了出来,道:“今天来给大家露一手!”
他将鹿肉接了过来,麻利地焯水,切口,然后刷上香油麻酱,接着再放在烤架上炙烤,。刘备见了,惊讶地道:“不意文正竟然还有这等手艺!”
在这年头士人的眼中,厨师是低贱的人才去干的,“君子远庖厨”嘛。虽然这句话原本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绝对没有士大夫会亲自下厨的。不过刘备虽然曾经在卢植门下求学,却也算不上士大夫阶层。他小的时候家中贫困,曾经靠着编草鞋为生,是以对陈诚摆弄烧烤的手艺只是惊讶,而并无鄙视。
同样的,关羽也不属于士大夫阶层。他以前杀人后亡命江湖的时候,还推着大车卖枣子呢。只有张飞是耿直脾气,大声道:“大丈夫当持刀握剑,向马上取功名,学这些做饭的本事又有什么用?”
陈诚笑道:“张三哥这就不知道了吧,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相通的,古人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治国跟做饭,也都差不多。”
张飞瞪圆了眼睛,叫道:“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刘备讶然问道:“不知是哪位先贤所说?”
“老子说的。”
“恩?”
“《道德经》听说过没?老子写的。”陈诚一边翻着鹿肉,一边道:“治理国家就跟做饭一样,要掌握好火候,该大火的时候就要用大火,该小火的时候就要用小火。主料和配菜不能搞混了.........”
看着陈诚侃侃而谈,刘备惊讶更胜,他本以为陈诚是个武夫,哪知道竟然腹内竟然有如此锦绣?
“文正治的是黄老之学?”
刘备问道:“不知师从何人?”
在西汉初年的斥候,黄老之学大行其道。但是自从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黄老之学就渐渐地衰落了下去。到了他们这个时代,基本上捡不到这个学派了、
陈诚笑道;“哪有什么师傅,都是自己看书瞎捉摸的。”
刘备沉吟了片刻,道:“黄老之学只怕无益于当今之世。”
陈诚赞同道:“不错,现在不是清静无为的时代了,不过有道理的话咱们一样可以听得。有位鲁大师说过:只要有用的,都可以拿来为我所用,这就叫做拿来主义。”
刘备失笑道:“这位鲁大师倒是有趣,不知道是何方人士?”
陈诚将炙烤好的鹿肉先递给刘备,然后笑道:“去世很多年啦。他家乡的那些人刚开始很尊敬他,后来又说他落伍了,不过我觉得他说的很多东西到现在都很有道理。”
刘备怅然道:“奈何不能见上一面!”
陈诚将黄酒给三人满上,又给关羽张飞分别割了一块鹿肉,道:“先不说那些让人翻新的事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我敬三位兄长一杯!”
刘备等人举杯一饮而尽,只觉酒水醇厚,后劲十足,腹中很快便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好酒,”张飞吃了肉喝了酒,声音更是洪亮,他哈哈大笑道:“文正你割肉的时候手稳得很,是不是以前也干过这杀猪屠狗的营生?不过你这刀法还差点火候,想当年咱在涿郡的时候,杀得可是比你好多了!”
关羽也道:“肉确实割的不错,烤的也好。”
关羽和张飞都是存粹的武人,食量大的很,一块鹿肉很快就吃完了。陈诚给他们一人又割了一块,道:“这算什么?要是使我来宰割天下,会比这割得更好!”
关羽抚须微笑,张飞则是哈哈大笑起来。刘备闻言,心中一动,举起酒杯,大炮:“今日此宴,一是为文正接风洗尘,二是感谢文正治好了我军的那些伤员,请!”
说罢,他举杯再喝了一盅。四人谈古论今,喝酒吃肉,好不愉快。不多时,一坛酒喝的干干净净,陈诚又拿了两坛出来,等这两坛酒喝光的时候,鹿肉也吃得七七八八。因为开了外挂的缘故,陈诚酒量大得很,而且还可以用转移大法,别说是三个人了,就算是三十个人他也能喝趴下。
“刘大哥高升县令,难道不值得喝一杯?”
“今日事面临,明日便是刺史,后日就是州牧,来,我们预祝刘大哥步步高升!”
“关二哥武艺超凡,万户侯岂足道哉?他必能名留青史!来,为关二哥贺!满饮此杯!”
“张三哥......喝就是了,大丈夫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陈诚不停地劝酒,他说话又好听,说的也正是他们心中所想,刘备退却不得,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他寻常也能喝不少酒,但是陈诚拿出来的黄酒哪里是这时代的酒水所能比的?喝到后来,刘备两眼发直,关羽见不是事,连忙把陈诚给挡了下来。
才喝了两杯,边上一声重响。转过头去,就见刘备已经扑倒在了案几上。
陈诚这才作罢,他推开身前案几,看着刘备面红耳赤的样子,笑了笑,道:“今天喝的很愉快,关二哥和张三哥先送刘县令回去休息,明日我们再吃酒!”
张飞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兀自砸吧着嘴巴,道:“好酒,好酒!某家向来不大服人,今日却是......嗝.........”
他摆了摆手,和关羽一起扶者刘备往后堂去了。甘夫人从后堂中转了出来,见刘备满身酒气,连忙迎了上来,道:“相公如何醉成这样了?”
张飞大声道:“都怪那陈诚.....嗝......一直给大哥敬酒.......嗝...........”
关羽将刘备扶到榻上,对甘夫人道:“请嫂嫂给大哥弄些醒酒汤,等他醒来时喝。”
甘夫人行了个礼,道:“我晓得了,二叔不用担心。”
关羽点点头,拉着还在叫嚷的张飞离开了。甘夫人看着躺在床上满身酒气的刘备,叹了一口气,从婢女手中接过毛巾,仔细地擦拭了起来。
次日,刘备从宿醉中醒了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从榻上直起身子,瞪着眼睛,望向门外,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一双冰冰凉凉的销售从后面神了过来,按在他的脑门上,轻轻地挤压。
刘备长舒一口气,道:“喝酒误事,日后定然不能如此了!”
甘夫人掩口笑道:“相公昨天回来之后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学着刘备的声音,道:“来,我们再喝一杯!”
刘备尴尬地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道:“云长翼德何在?”
甘夫人道:“两位叔叔正在军营中。”
“文正呢?就是昨天来的那人。”
“听说也去了军营中,说是要和翼德比武呢。”
刘备闻言,精神为之一振,道:“既然比武,怎地不叫我?”
说罢,他急忙起身,匆忙洗漱后便翻身上马,急忙往军营中去了。
军营中,张飞穿着短袍,脚下踩着官靴,叉着腰,对陈诚道:“你要用什么武器?”
陈诚看了看边上兴奋不已的士兵们,笑了笑,道:“我用剑盾......刀盾。”
“刀盾?”张飞一挑眉,道:“好,那我也用刀盾!”
两人穿好盔甲,拿起训练用的木质武器,走到了校场上。从外表上看,张飞无疑要比陈诚强壮的多。他的手臂就有后者的大腿粗,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对手车翻,但是张飞却不这么看。当陈诚拿上刀盾的那一瞬间,他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盾牌护住上半身,环首刀搁置于盾牌上面。张飞看到的,除了这些之外,就只有那一双仿佛要燃烧起来的双眼。有着这样眼神的男人,又怎么会是弱者?
“嘿,”张飞笑了起来,“颇有趣!”
敌人是不弱,但是那又如何?某家只会更强!
他长吸一口气,举起盾牌就朝着对面冲了过去。只是一瞬间,他就完成了由静到动的转换。在他想来,对方脚步轻快,定然是动作敏捷之辈。那他就要避免游斗,直接合身扑上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但他这么想,边上观战的关羽也是这么想。所谓的武艺,就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陈诚虽然号称是以气力和射术闻名军中,但是又如何能敌得上三弟翼德的神力?他将自己代入陈诚的位置,已经想出了好几个应对的方案。
然而,陈诚的举动就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张飞,他不但没有选择避让游斗,反而是同样举起盾牌冲了上去。
“砰!”
木盾撞击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两人一合即分,各自往后退去。校场周围发出震天的叫好声。关羽眯起的双眼陡然睁开,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声音。校场上,张飞身体后仰,连退了三步才稳住了身形。而在他的对面,陈诚却只向后退了两步就站稳了阵脚。
“哈,你这厮好大的力气!”
张飞瞪大了眼睛,高声道:“再来,我就不信了!”
说罢,他将盾牌再次举起,脚下发力,猛然冲了过去。陈诚使出了七分的力气,就把张飞给撞退了,自然不怕这种硬碰硬的撞击。而且,对于这样的招数,除了避开,也就只有硬上这一条路了。
如果他手上拿的是长枪,或者是步兵戟,战锤之类的武器,那还能有别的应对方式,但是刀盾........或者对面拿的不是刀盾,他也能有各种破解的办法。刀盾和剑盾是技巧最高的武器,在单打独斗的时候对任何武器都有一定的优势,也是混战中最好用的武器。
当刀盾碰上刀盾的时候,那就只有拼基本操作和基础素质了。
陈诚和张飞再次撞到了一起,又再次分开。张飞手臂酸痛,心中却是越发的不服气,要是输给二哥关羽也就罢了,输给这厮,某家不服啊!
他放声怒吼,却不敢再次使用盾击的方式,而是突然向前踏出一步,木刀向着陈诚径直砍了过去。陈诚见招拆招,用木盾格挡,随即反击。劲风扑面,张飞心中一惊,连忙后退半步,左手的木盾抬起,堪堪挡住砍过来的环首刀。两人你来我往,像是在玩回合制游戏一样,木刀和盾牌不时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刘备赶到军营的时候,两人在叫校场上已经大战了几十个回合,却彼此都不能奈何对方。陈诚固然力量要比张飞大上许多,但是刀盾是最讲究技巧的武器,就算是力量更大,也未必就一定能赢。
况且,他还只使出了七分的力气。
如果是生死相搏碰上了对张飞这样的高手,他还可以仗着“铁骨”技能强悍,硬拼着挨上一刀,用以伤换伤的办法,把对方砍倒。但现在既然是比武,而且还打定了主意只用和对方差不多的力气,那就不能用那些无赖打法了。他仗着“单手武器”熟练度够高,出招速度够快,稳住了阵脚,将张飞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都接了下来。
刘备走到了关羽身旁,道:“咦,翼德攻势太急,等下只怕情况不妙啊!”
关羽低声道:“三弟已经乱了方寸,他现在看似压着文正,但是只要这波拿不下对手.........”
两人都是技击高手,如何看不出张飞已经陷入到了困境之中?但是他们虽然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现在是公平竞技,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能叫停不成?
校场上,张飞再辟出一刀,却已经感觉到了气力的衰竭。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下风,再这么打下去,只有落败一途。但是他就不信,陈诚这厮的力气不必自己小,耐力也和自己一样长。某家都已经快扛不住了,这小子一定是早就不行了,只是在死撑吧?
如果陈诚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说:抱歉,咱的体力是无限的........
又打了几个回合,张飞已经是气喘吁吁,但是陈诚的呼吸依旧平缓,他不得不在心中承认他自己输了。这让他很是沮丧,胡乱地砍出一刀,然后准备认输。谁料想耳边忽然传来“啪嗒”的声响,定睛一看,陈诚左手上的盾牌已经不堪重负,在重击下爆裂成了碎片。
陈诚手上木盾爆裂,木屑散了一地。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左手,向后跃出一步,把受伤的木刀扔在了地上,叹气道:“盾牌都没有了,哪里还能再打下去?张三哥,是我输啦!”
张飞愣了愣,道:“没有,是你赢了才对。”
陈诚摇了摇头,笑着道:“多谢张三哥美意,但是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好说的。”
张飞挠了挠头,心道:难道真的是我赢了?
校场边上,刘备松了口气,走了过去,笑道:“既然要比武,怎么不早点叫我裹起来?好悬没赶上!”
张飞忙道:“是看哥哥醉酒未起,不敢打扰,是以才没叫上大哥。”
刘备没理张飞,转过身来,握住陈诚的双手,低声道:“多谢文正了。”
陈诚眨了眨眼睛,道:“兄长说笑了,昨日承蒙款待,感激不尽,是我要谢谢兄长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