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练度还是属性上比较,膝丸都能轻松地战胜山姥切国广。何况山姥切自从被审神者唤醒后, 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待在本丸很少有机会出阵, 目前还带着抑制器。膝丸的战斗经验丰富, 状态正常……可他仍然觉得月光下的山姥切国广有点渗人。
被迫穿上校服的,不是付丧神就是审神者,春川树和付丧神才不对付,作为春川树的刀剑, 山姥切国广难道是砍碎了哪个付丧神正在处理吗?抱着这样的怀疑, 膝丸上前一步, 把手按在刀柄上,态度同样非常强硬地说:“让开, 我必须看。”
山姥切国广就很为难, 他知道春川树意识离开身体时是什么样子的,也知道春川树的意识现在并不在身体当中。春川树说是要被埋在地下躲避付丧神的搜索, 怕跟他们起冲突,可现在如果不让膝丸看,他们立即就会起冲突,而且糟糕的是……山姥切也知道自己打不过膝丸啊!
虽然他愿意为了保护主人去死,可也不至于死脑筋到愿意死得毫无意义——等他被打倒了,膝丸还不是能想看就看, 等主人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打了,膝丸就会被审神者记恨。善良的山姥切国广这样想了想,态度就软和下来。
“必、必须要看吗?我没伤害你的同伴……”
膝丸更疑惑了,“难道你杀了哪个审神者?”
山姥切国广惊讶地抬头看了看膝丸, 觉得这些被坏人困住折磨的付丧神真可怕,为什么会这么轻易说出这种吓人的猜测啊!
“当、当然没有了!我怎么会杀害审神者!”
膝丸问:“那你难道要告诉我,你在这种时候,特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挖坑,就是为了埋一件衣服的吗?”
山姥切国广无法解释,只好妥协了,“那……好吧,我让你看一眼,但你不要伤害他。”
把春川树埋起来的时候,山姥切国广能用铁锹,但要挖出自己的审神者,他可不敢这样。万一一锹下去把他铲伤了怎么办呢?山姥切跪了下来,用手一点点地把刚刚填进去的土又一点点地扒开,动作温柔又仔细。
膝丸警惕地看着他,心里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可怕猜想。
这太荒谬了吧。不管春川树对其他付丧神怎样,但他对自己的山姥切国广简直无可挑剔,山姥切国广怎么会突然反噬主人?但膝丸还是试探着问:“山姥切,你的主人他……”
他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其实没指望山姥切会这样上钩,只是想要打量他的神色,再继续问完整的一句——“你的主人他现在在哪?”
但山姥切国广始终都很单纯,他慌张地抬起头说:“他怎么了?他没对你们做什么坏事,他不选择淘汰掉自己也是有原因的……拜托你看一眼他就走吧,不要告诉别的付丧神他在这里,好不好?”
膝丸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他这才意识到,如果不是他理解有误,那他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竟然是真的,山姥切国广是在埋葬自己的审神者?可是……为什么?山姥切国广看起来没有受伤,也没有失去审神者的伤心和难过,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杀了春川树?
膝丸飞快地蹲了下来,来不及再继续盘问山姥切国广,只是帮着他飞快地扒开坑里的泥土,想把已经被埋的审神者挖出来看个究竟。
“你干嘛?”山姥切国广警惕地想把他的手推到一边,“不用你帮忙,别碰他!”
膝丸心里很难过。在三日月宗近还没被送走,兄长还暗堕,岛上还被节目组牢牢掌控的时候,他确实把春川树视为敌人。但也许是刀不砍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吧,当兄长暗堕无法挽回,押送三日月宗近的船只已经开远后,膝丸本身对春川树的敌意就消散了。
如果不久前是他有机会选择,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投票给无冤无仇的少年审神者,为了自己的同伴和兄长,把他送到可怕的境地里去。为了自己和同伴,送不认识的对手去死,这有错吗?——膝丸觉得没什么错,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膝丸拨土的手慢了下来,犹豫着……不然,就别看了吧,如果那个少年已经死了,人类都讲究入土为安,他还是不要惊扰死者的安眠。可他抬起头,看了看没多难过的山姥切国广,还是决定要看一眼来确认。
没办法,人类太狡猾了……也许山姥切国广只是这样演戏,想要骗过他或其他付丧神,躲避大家的报复呢?这样一想,膝丸的动作就又快了起来,并且很快就发现,坑里确实被埋了一个人类。
如果是付丧神碎刀,人形会随之消失。而且,坑里这个人好像没死多久,身体还温软着,就好像灵魂还没有离开,虽死犹生。膝丸看着山姥切国广小心翼翼地拍掉蒙住他头部外套上的泥土,帮他拿开了头上的外套。
少年闭着眼睛,没有那双异常天真和纯洁的眼睛忽闪忽闪地,他看起来比活着的时候成熟了不少。完全不像大多数人,睡着时反而会给人变小更像孩子的感觉。他的睫毛很长,仿佛还在微微翕动……
膝丸难过地问:“……是谁?”
都已经结束了,兄长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打破了牢笼,可是被困住的鸟却不肯飞走,反而要自相残杀,这多么可笑。膝丸觉得,会做这种事的付丧神……八成是小狐丸吧。就算很生气,打这个审神者一顿不行吗?为什么要杀掉他呢。
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把自己像暗堕的深渊用力地推了一把,三日月殿如果知道了,也不会赞同的。
拿着外套紧张旁观的山姥切国广没法理解膝丸的悲哀,听到他的问题,不满地回答:“这你都看不清?你不是都猜到了,这就是我的主人!”
膝丸的悲伤不由一滞。他稍稍冷静下来,疑惑地看了看情绪很不对头的山姥切国广,又看了看春川树。
“我怎么觉得……他好像真的还在喘气?”膝丸伸出手,把手指放在春川树的鼻子下,然后再次震惊地抬起头,“他就是还在呼吸啊!你为什么要把埋起来?!他还没死,你怎么搞的!”
说着,他开始奋力地继续挖土,想要把被活埋的审神者救出来。
山姥切国广连忙制止他,“喂,不是说好了的吗?看一眼就走!别挖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主人埋上的。你别这样,主人说他不想被你们欺负才要这样躲起来的……你快走吧,算我求你了!”
膝丸不敢置信地瞪着金发碧眼的付丧神,他看不出这个付丧神有任何暗堕的倾向,他的气息明明就很纯粹,周身都散发出少年审神者柔和又负有生机的灵力,可他说的话也太荒谬太可怕了!
“就因为这个,他就让你活埋他?他是疯子吗?你也是疯子吗?他让你这么做,你就真的这么做?!懦夫,就算真的有付丧神要对付你们,死在战斗当中也是一种荣耀啊!为什么要选这种方式!快点帮我把你的主人挖出来啊混蛋!”
被膝丸这么一顿吼,山姥切国广也有点生气——他这么大声,周围没准会有多少付丧神听到了,那主人躲在这里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啊!
“你就不能小声点吗?再说,我发过誓的,主人的任何命令我都会服从!”金发打刀回怼膝丸后,赌气地问,“主人不让我跟其他付丧神冲突,你非要把他挖出来,那你能保证其他付丧神不找他的麻烦吗?!”
这一晚上,膝丸经历了很多很多,他没来得及见到暗堕后的兄长最后一面,直到现在也无法突破突然出现的白雾冲进校园里。他很想一直守在白雾之外,可又明白这样毫无用处。兄长献祭了自己赢得了现在的局面,他不能软弱地放纵自己什么都不做。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发现了山姥切,还有他的主人春川树……
就好像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他记忆里春川树说过的话浮现在膝丸的眼前。他说:“我不放心山姥切,他很容易被欺负的,我希望他能留在我身边。”
当时,三日月殿嘲弄了他,膝丸也觉得这个审神者真是虚伪——没有付丧神肯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现在呢,他还活着,却下达了让山姥切埋葬他的命令。他不需要山姥切国广为了保护他战斗受伤,只希望他能不受自己的拖累,在这场兄长一手策划的突变当中好好的活下来。
过去,他从没见过像春川树这样的审神者。目之所及,所有人类无论再如何坚持,都会在最后的生死之际放弃刀剑选择保全自己,这其实也无可厚非,膝丸认可人类审神者的这种选择。他们是武器,为了保护主人碎掉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为什么会有人类愿意为了区区刀剑,做到这种地步呢?就算遇到了这种主人的付丧神不是自己……但还是觉得……就算在此之前,他们都是这个审神者保护自己付丧神道路上的阻碍……但还是觉得……
山姥切国广迷惑地问:“你、你哭什么?”
膝丸恶狠狠地瞪了山姥切国广一眼,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别、别胡说八道了!你眼花了,我才没有哭!我绝对没有在哭!你动作快点,帮我把这家伙挖出来,然后我们去诊所,还要把医生给找到。放心吧,我、我会保护他的!”
山姥切国广怀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膝丸,这家伙看起来这么不可靠,山姥切国广觉得自己没法说服自己放心。可他也没别的办法摆脱膝丸,所以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