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治伤的方面,赵水师真乃神医,他说康明三天就能下床,还真是一点都没错。康明想去上班,可魏四海说什么也要康明呆上一个星期,没办法,人家是直接领导,说什么你都得听。安排到乡企业办工作使康明心情郁闷,可他怎么能不服从组织的安排?
一星期到,康明想到乡里唯一的企业竹艺厂去看看,可魏四海说要到县里开会,让康明等到下星期一再去。康明说还是先到厂里看一下,有个初步印象,等魏四海开会回来再做全面了解。
竹艺厂在乡政府西边三公里处,正好在去上、下仙桥村的岔路口上,一星期前康明在这里过的时候,就知道这就是乡里唯一的那一个乡镇企业,因为它围墙里的大坪里堆了一大堆的竹子,简易的红砖墙棚房车间里来传来了隆隆的机器声音。
大门口有一块很不显眼的木牌,高高地挂在门柱子的上面,写着“米仙桥竹艺厂”几个字。进了门,右边一排低矮的十来间平房,第三间的门正好开着,从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康明信步向那道打开的门走去,发现里面有两个中年人,对坐在一张红色办公桌两边,正在讨论着什么。
桌子正面坐的那个五十多岁的人见康明进来,指着一张长椅对康明说:“小兄弟先坐,我们先谈点事。老伴,倒茶。”然后转过脸去,对那个也有五十来岁的瘦小中年人说:“汪老板,你货又只要这么多,价钱又压得这么低,我们可没法做啊,你看我们这一厂子大大小小的,都要吃饭,几个工钱都没有的话,这产品还怎么做下去?”
汪一脸为难地说:“魏老板,你也知道,现在的行情与前些年大不相同了,竹胶板不再是抢手货,你们的产品质量一直上不去,我也不好卖啊!说句实话,泔溪乡竹胶板厂价格比你的还低三块钱一块,我都没要他们的,要不是看在我们多年合作的情义上,我也不到你这里来。现在,生意难做啊!”
魏老板低头想了想,说:“我晓得,泔溪厂的情况我还不清楚,他们的质量没这边好。要不,我再降低一块钱,但你这货一定要进到五千块。你难,我们也难,你我又是打交道多年的兄弟,在市场不景气的时候,大家都担待一点,你看怎么样?”
汪老板眉头一展,口里的话丝毫不松:“老兄,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按你的数量,五千块,但价钱上,要低一块五。如果同意,我明天叫车来装货,不行的话,那就下次合作了。呵呵!”
魏老板的眉头是越锁越紧,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唉,那就这样了,明天你喊车来吧。汪老弟,是不是吃了午饭再走?”
汪老板站起来拱拱手:“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改天你到县城里来,你我兄弟再叙叙旧。还是那老规矩,光板子不落厂名,字我们来打。”说完,提了一个小巧的老板包,出了大门。
目送汪老板离去,康明的心里有点阴了。
国家一直在扶持民营企业的发展,并鼓励在职人员下海经商办厂。1992年春,邓老南巡谈话就给了一个信号,那就是有可能突破计划经济的束缚,建立一个新的经济体制,但是个什么样的体制还不知道,可市场经济已经走到了前面,这不?卖方市场时代已经过去了,汪老板不再为卖不到货而发愁,而魏老板也不再依货自居,需要寻找产品出路了,这就是市场规律。市场已经走到了前面,经济体制改革跟着而来就顺理成章了。
这是乡里唯一的一个企业,产品销售上竟是这个样子,这可是日趋萧条的景象啊!如果这个企业成了市场淘汰的对象,那自己这个管乡镇企业的连这一点用武的台面都没有了,虽然不能说是自己造成的,但却在自己管理的时候出了这问题,那还积累个屁政绩!
到企业办工作,这本来在其他乡是一个中等偏上的好差。政府已经在重视企业的发展,特别这些年乡镇企业的发展宣传得不少,使原本蠢蠢欲动的农民一下子活起来,纷纷出来办企业,先不管他们的企业如果壮大,但只要有人做,那就有希望;而一些原来有点基础的乡镇企业,也开始从承包制下脱胎出来,成为实际上和名义上一至的民营企业,就象这米仙桥竹艺厂一样……
“小兄弟,你在想什么呢?”
康明被魏老板推醒了,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啊,魏老板,我是刚来乡企业办工作的康明,想到你这厂里来了解一些情况。”
“你就是康明?”魏老板把康明当成了一件艺术价值不菲雕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起来,末了,点头说:“不错,是条汉子。哦,现在可是我的直接领导了,哈哈!小兄弟,小领导,不好意思,这里条件不好,招待不周,请随便坐。”
康明感觉到了他的热情,也猜到了他是谁:“你就是魏双河老板吧,我听魏乡长说起过你,你是这里的厂长。”
“老四说我有么说的,他一说到你,那可是天上少有地上全无了。哈哈,今天一看到你,才晓得老四讲的都是真话。哦,你是来看厂子的,好,我陪你去看,走!”
这个魏双河,还真是一股风风火火的性子,康明还没坐稳,茶也没喝一口,就被他催着去看厂子,。康明放下茶杯,跟着魏双河走出办公室。
厂里的大坪里,有五六个老人各居一方站在那堆竹子边,用手里的刀刃薄刀背厚的蔑刀破着一根根竹子,手法很纯熟,大大小小的竹子应声而开,坪子里响起一片“咔嚓”声音,很是一番热闹。老人们大概是见惯了上上下下的领导来视察厂子,只抬头看了一眼康明,又低头破着竹子。
魏双河领着康明走进那个红砖房大车间,里面又是一番风景,进口边三、四个妇女戴着手套,从一台台破蔑机里拉出一叠叠破出来的蔑片。魏双河指着一台对康明说:“这是破蔑机,二指宽的原蔑从这头进,那头出来就破成了四、五片薄蔑,比人工破蔑又快又好。”
康明没见过破蔑机,但他对机器有着天生的灵感,破蔑机的原理他一看就能直中核心,便对破蔑机失去了兴趣。回头看了一眼那台平板大机器,就走了过去。魏双河跟上解释道:“制板机,织好的席子叠起来放到这上面,刷上胶水,用顶板一压,就成形了,出来就是毛坯。这家伙很厉害,有二百多吨的压力。”
不过就是一个加压的机器,笨重一点罢了。康明看到除了这两种机器外,就只有一台切边机,就对看车间都失去了兴趣,那边还有七八个老人分别站在一个大台子边,手不停脚不歇地编织着一张张蔑席,也就不再走过去,对魏双河说:“我们还是回办公室吧,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领导有什么指示只管发,我保证言无不尽。”魏双河认为康明人年轻不懂机器,这些机器是他的骄傲,毕竟花了他不少的钱。
“魏厂长,你们厂里的产品销路如何?”康明一边走一边问。
一说到销路,魏双河头都大了,本来不想说真实情况,见康明是魏四海十分推崇的人,也就不再隐瞒:“前些年还可以,每年能销个十来万块,这两年浙江板进来了,一下子将我们挤了出来,去年就只销了七万多块,今年已经八月了,才动了两万块,还不让我们打自己的厂名,说是要冒充浙江板才能卖出去。唉,一年不如一年啊。”
优胜劣汰,这就是市场规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关键是找到自己的产品与别人的产品之间的差距,只有从质量上胜过别人,才能占居市场。魏双河经营厂子多年,也明白这些道理,质量搞不上去,肯定有它的原因,康明也不想多问,只是对他说的我们,有点疑问:“你说我们,那就是说本地还有同类型的厂子?”
“怎么不是,我们这厂子办了还不到两年,泔水、大溪、摩岭等乡镇一下子上来五六家,他们的投资越来越大,设备越来越好,产量越来越高,唉,难做啊!”对那些新建起来的厂子,魏双河心里有点恨意。
“这很容易引起内扛。那你们的产品与他们的相比,谁的好些?”康明注重的是优势,与外地的产品质量不能比,但至少要占居本地的优势,才好维持下去,否则,逃脱不了破产的命运。
“各有千秋。他们机器新,生产出来的竹胶板看上去美观,但……”说到这里,他拉了一下康明,指着对面的大山深处说:“你看那一片大山,那里面有很多材质优良的竹子,是生产竹胶板的上好材料,我们就好在材料好,生产出来的竹胶板弹性足,耐磨。”
“这是优势,也不是优势,他们也可以到这大山里来采购竹子,只是运距远些,费用高些。山那边是什么地方,也有竹胶板厂吗?”康明想,如果只是这一点点优势,随着交通的发展,这优势也将不复存在。
“泔水乡,那里有两个厂子,虽然后办,但材料与我们的一样,现在比我们做得大了。”
看,这优势还不是独有的,米仙桥竹艺厂啊,能不能生存下来还真是一个问题。听到魏双河说的这些管情况,康明心里越来越紧,如果这个唯一的企业破了产,那自己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了。可是,康明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挽救厂子的好办法来,还能说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