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杏儿特意起了个大早,本想找许老三商量买人参的事儿,但没想到许老三这么早就已经不在家了,叶氏也已经起身了。
“娘,你们今个儿怎么这样早?”许杏儿纳闷儿地问。
叶氏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头说:“你奶病了,你爹早晨就过去照顾了,你既然起来了,就领着桃儿也过去看看,知道不?”
“好。”许杏儿点点头,回屋把桃儿叫起来,见她还迷迷糊糊的,干脆自己帮她穿上衣服。
桃儿抱着许杏儿的胳膊不撒手,哼哼唧唧地说:“姐,我困……”
“桃儿听话,洗个脸就不困了。”许杏儿说着推她出去洗脸。
北方夏天早晚本就不太热,深井里的水更是凉沁沁的,平时许杏儿起来后,都会灌一壶水放在灶坑前借点儿热气,用温水给几个小的洗脸,今天就直接在井水里浸了帕子,拧得半干敷在桃儿脸上。
桃儿顿时就被凉得一个激灵,人一下子就清醒了,但还是有些耍赖地偎着许杏儿撒娇。
“奶奶病了,咱们得过去看看,等回来以后再让你睡一会儿好不好?”许杏儿知道如果去晚了,免不得又要被人挑三拣四,所以哄着桃儿,“大姐背你过去,到了老屋门口你再自己下来走好不好?”
桃儿这才点点头,爬在许杏儿的背上,半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
到老屋门口,许杏儿把桃儿放下来,理了理衣裳和头发,小声叮嘱道:“等会儿进屋以后,要去问奶奶有没有好一点了,让奶奶好好休息、好好吃药,说很快就会好了,记住了么?”
桃儿听话地点点头,拉着许杏儿的手进屋去了。
许玲子正在灶间熬药,见两个孩子进来,招呼道:“杏儿,桃儿,起的这么早?吃早饭了么?”
许杏儿摇摇头说:“等会儿回家再吃,我们过来看看奶奶。”
“那进屋吧,在东屋炕上躺着呢!”玲子抬手帮忙打起帘子,让两个孩子进去。
许家四个儿子和老大媳妇陈氏都在,许老头却没在屋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许老太太在炕上躺着,脸色有些蜡黄,眼睛虽然半睁着,但一丝神采都没有,眼角挂着浑浊的分泌物,眼神涣散地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奶……”许杏儿唤了一声,然后轻推桃儿的后背。
桃儿趴在炕沿上,凑到许老太太枕边,软着声音道:“奶,你身子好点儿了么?”
许老太太这才稍稍转过头,看了两个孙女一眼,含混地应了一声。
“奶,你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桃儿老老实实地照着许杏儿教过的话说,好在倒是都记住了,也没说错什么。
许老四见状开口道:“娘,你看杏儿和桃儿多懂事,天刚亮就来看你,你不看在我们的面儿上,看在孩子们的面儿上,也该打起精神来才好。”
许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略有些应付差事似的拍拍桃儿的手,声音嘶哑地说:“乖,奶奶没事。”
桃儿这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扭头求助地看向许杏儿。
许杏儿上前两步,站在桃儿身后,犹豫了一下说:“奶,病最要紧在养,心情得放开了才好,不然对身子不好,如今四叔正是要说亲的时候,我娘前天回娘家,还让我姥娘帮着看有没有合适的好姑娘呢,这些最后还不都得奶把关和张罗,您可得早些好起来才行。”
老年人的心理有时候也容易理解,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的,大部分都是全心全意地为儿女考虑的。许老太太虽说重男轻女又有些偏心,但对许老四是绝对没话说的,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儿子。
许杏儿这样一说,顿时让她觉得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张罗,儿女还都特别需要自己,所以精气神儿倒提起来不少,眼神也渐渐灵活起来。
“杏儿这孩子果然是长大了,如今越来越懂事,又知道孝顺,真是难得。”许老四跟老三家本来就关系好,见许老太太状态有所好转,更是对许杏儿连声夸赞。
陈氏昨天半夜被折腾起来两回,早晨天不亮又被男人叫起来,此时又困又累的,满心的不乐意,听到老四的话心里更是烦躁,翻了翻眼睛开口道:“老四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家里只有杏儿知道孝顺不成,我家姑娘虽然没来,但我可是天不亮就过来伺候着了,怎么也不见你说我句好话。”
“大嫂,你是做媳妇的,跟个孩子争的什么功。”许老四见陈氏这个时候了还挑事儿,心里不太舒服,嘴上更是不肯服软,反倒针尖麦芒似的顶撞起来,“若杏儿跟你一般年纪,我自然也不会夸她了。”
“你……”陈氏被顶得气结,扭头对许老大说,“你看看你弟弟,我好歹是他大嫂,他就是这样跟我说话的?”
许老大被夹在中间,对谁都不好说什么,只得息事宁人地低声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就不要吵了,娘还在这里躺着呢,像什么样子。”
“锁儿和栗子这会儿该醒了,我得回去帮我娘搭把手。”许杏儿不愿意搀和到他们的事情里,跟许老太太又说了几句话便道,“奶,你好生养着,我下晌儿再来看你。”
“我、我没事,你们用不着都围着,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是了。”许老太太不想听他们拌嘴,挥挥手把几个人都赶了出去。
出门之后,许老四满脸不高兴地说:“大嫂,你是做媳妇的又是家里的大嫂,我不过是夸孩子几句,大双小双若是来了,我也一样是夸的,你何苦当着娘的面儿挑三拣四的……”
“你若还知道我是大嫂,你若还多少有些良心,就该对我多些尊重,娘最近要给你说亲,我跑前跑后的,找了多少亲戚朋友,到头来落不到个好也就算了,还要被你在背后说三道四,我这是何苦来的……”陈氏这才说出自己心里不舒服的根本原因。
她说到最后声音开始哽咽,一巴掌拍在许老大身上,骂道,“你好歹是个做老大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埋头干活儿,在家拿主意什么时候有过你的份儿,我是做了什么孽,跟了你这么个闷葫芦……”
许玲子对这边的闹腾充耳不闻,依旧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药吊子的火,药已经快要熬好了,她不时翻动一下药吊子里的草药,争取让药性能更入药一些。
当着弟弟妹妹和侄女们的面儿,许老大被陈氏这么一闹,着实有些丢脸,但他的性子本来就闷,寻常不爱生事,先看了许老四一眼,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了,然后又劝陈氏过去就算了。
谁知道许老四一听陈氏提起说亲的事儿,原本已经降下去的火气又被勾起来,冷笑一声说:“大嫂,你既然说到良心,那我倒要问问,你过来跟娘说的那些人,有几个当真是好的?你能蒙的过娘,可蒙不过我!”
“老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人都说长嫂比母,我对这个家全心全意的,怎么对不起他了?说亲也都是亲戚朋友介绍的,我只不过是来跟娘说一下,至于娶谁不娶谁又不是我说了算,就算我之前说的都不是好的,老四你眼界高看不上,可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吧?”陈氏的话一句比一句声音拔高。
“行了,你就少说几句吧!”许老大伸手去拉陈氏,“以后你就别管老四说亲这件事不就得了。”
陈氏越发恼了,一把甩开陈老大的手,嚷嚷道:“合着我这是费力不讨好是不是?一张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我是何苦啊我,我……”
许杏儿拉着桃儿正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连忙抬手捂嘴,装作自己在咳嗽想要掩饰过去。
许老大这会儿却也听出来不妥,一个做嫂子的,跟小叔子说什么热脸冷屁股的,像个什么样子,他沉下脸,厉声道:“你有完没完啊?再闹的话信不信我扇你?”
“你扇啊!有种你扇啊!”陈氏拉着许老大的手往自己脸上凑,“许庆飞我告诉你,你既然说了这话,你今天要是不扇我,你就不是个老爷们!”
许老大其实只是想吓唬她一下,按着陈氏的性格,本就不是个无理取闹的,谁知道她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吃错了药,非但不息事宁人,反倒越发折腾起来。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许老大的话说得半点儿底气全无,用力想要挣脱陈氏的手,不料用力过猛把她整个人甩了出去。
陈氏踩到一块柴火上,脚下一滑,冲着门口的方向,整个人朝着药吊子就摔倒下去。
许杏儿个子矮所以看得分明,一把抱起桃儿避到门板后面。
药吊子被撞翻在地,许玲子被烫到脚面,尖叫一声跳了起来。
许老大一个跨步上前,伸手拉住陈氏的胳膊,才让她逃脱了摔在药吊子和炭火上的惨剧。
陈氏还是大声哭叫起来,站稳身子之后,才发现被许老大扯住的右胳膊,此时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