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这几日精神倒是好了些许,睁着眼躺在软榻上听着裴沅与她诉苦:“……不过是个姨娘,怎么也不该由她管事,这院子里上上下下的吃用都交到她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姑母是被一个小妾拿捏住了呢!”
裴氏听着脸色也不好看,看了眼一旁的白芷,白芷忙道:“夫人如今身子不好,暂时管不得事,才由着郎主作主,待过些时日夫人养好了身子,哪里能让她说话。”
裴沅心里也急,说是养好了身子就要回管事的权,可来了长安这许久也不见好,反倒是一日不如一日,若是哪一天裴氏真的……杜霍岂不是还要守孝,就更谈不上扶正的事了,她的肚子也等不得,生下的孩子若是有什么不对,岂不是这辈子都没了指望。
她放下参汤,拉着裴氏的手,眼中泪盈盈:“姑母不知道,前两日戴姨娘已经吩咐让人换了郎中,先头还是东市百草堂的当家郎中,现在请的都是西市惠安堂的坐堂郎中了,这分明是……若是姑母身子不见好,她才能当着家得了郎主看重呀!”
裴氏听得面皮直跳,脸都有些扭曲,挣扎着要起身,还是林妈妈慌忙上前拦着,转头与裴沅道:“姨娘一心为了夫人,但如今夫人病得这副模样,郎中都说是受不得惊扰,有什么话还是待夫人大好了再说吧。”
裴沅讪讪收回了手,不咸不淡劝慰了几句,用完了那碗参汤,这才带着银锦出了裴氏的房。
看她走远,林妈妈在裴氏身边坐下,低声道:“夫人,裴姨娘若真心念着夫人的身子,怎么也不会这时候来请夫人出面,不说夫人如今养着病,就是现下这情形,吃穿嚼用哪一处不用花钱银,戴姨娘当家是郎主帮着撑着,夫人若是接了过来,岂不是要自己贴了钱进去。”
她的话让裴氏原本涨红了脸愤怒不已的激动慢慢平息了下来,看着她皱眉,含含糊糊:“戴姨……贱人……”
林妈妈暗暗叹气,到这会子夫人还不肯罢休,可是又能如何,戴姨娘把郎主笼络住了,如今夫人若是再闹,怕是郎主毫不留情面就要送了她去庄子上,那可真是生死都捏在戴姨娘手里了。
那边裴沅也是一肚子气恼,费了这许久口舌,裴氏还是不肯出面,戴姨娘当家,她想要扶正,只怕杜奎那里便不会答应,毕竟那时候有了正经儿媳妇,戴姨娘也不好再占着掌家之权。
她扶着肚子,心里满是烦恼,问银锦:“不是让你去打听表兄下了学去了哪,怎么还不见消息。”
杜霍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进她房里了,她让银锦去请,杜霍也只打发了回来,依旧不肯过来,她一时赌了气不肯亲自过去,也是仗着有肚子里的孩子,想着过不了两日杜霍还是会回来哄她,可是这一回居然还不见人。
银锦低声道:“只听看门的马婆子说,三郎君前两日带着长柏去了趟东市,还是回来长柏与长松说话时无意说走了嘴才知道的。”
长柏跟在杜霍身边好些年了,嘴巴紧着呢,轻易也撬不开,只能听到这么一星半点的消息。
裴沅蹙了眉:“表兄去东市做什么,这院子里有采买的婆子,还有什么要他自己去买的。”
话未说完,那边小婢红绮脚下飞快地过来,见着裴沅便急急忙忙道:“姨娘,胡郎中来了……”
裴沅皱眉:“这是怎么了,胡郎中来了是给夫人诊脉?”
红绮却是头摇得像拨浪鼓:“是给木莲看诊,说是,说是喜脉……”
裴沅身子晃了一下,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你说什么?喜脉?谁有了喜脉?”
红绮听她声音尖锐,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温柔和气,吓得缩了缩头:“是,是木莲,一早就让人回了戴姨娘说身子不好,请了胡郎中过来瞧了,说是有了喜脉!”
恍若晴天霹雳,裴沅耳中轰鸣不已,靠在银锦身上摇摇晃晃:“她怎么可能……”
到了晚间杜霍回来也听到了这个喜讯,便是愁眉不展多日的他也多了不少喜色,径直让木莲来了他房里,又吩咐了下去,木莲有了身子也就不好再与那两个挤在一间房里,让人收拾一间房出来给她带着小婢单住。
戴姨娘这回倒也没有多话,利落地吩咐人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还安排了一个小婢女萱草过来伺候。
裴沅听了,又是气了一夜没睡,第二日顶着一双乌青的眼圈,唤了银锦来:“去把先前买的燕窝取些来,跟我去看看她。”
银锦吓一跳:“姨娘这是……”
裴沅咬牙:“她就是有了身子也不过是个通房,日后我扶了正,她就是生个儿子也得养在我这,我有什么好挂记的,与其让人笑话,倒不如先让她自己看清楚身份。”
话是这么说,可真到了那边裴沅也险些没忍住了,尤其是看着木莲一脸得意地坐在那里煞有其事地抚摸着完全看不见的小腹,与萱草炫耀着:“……郎君素来待我不同,前两日还特意去东市买了花钗与臂钏与我,这可是长安时兴的样式,我是独一份。”
裴沅一眼看见了她手上明晃晃的碧玉手钏,水润通透,心里那愤怒与痛苦绞在一处,连小腹都开始一阵阵缩紧。
偏生木莲不是个见好就收的,见她脸色发白,知道必然是气着了,更是眉开眼笑:“姨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瞧中了我这臂钏?这可不成,这是郎君赏的,姨娘若想要,只能自己拿了钱银去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那臂钏:“这比起来就是不一样,昨日郎君还不放心,叮嘱了我好一会,要我安心养着身子,想要什么只管吩咐他们,还说今日回来再来看我。”
裴沅手在发抖,肚子却觉着隐隐作痛,她咬着牙唤了银锦:“回房去。”再不肯理会木莲的得意,撑着身子回了房。
只是刚回了房到榻边,便觉得身下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身子一晃,倒在银锦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