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偌大的启明星尚在东方天际闪烁,吐蕃大营内已是热闹喧嚣了起来。
片刻之后,沉沉战鼓声如同炸雷般平地而起,排山倒海连绵不绝,直让天地震撼,鸟兽奔飞,似乎就连那刚刚升起的太阳,也被吓得躲在云层中不敢出来。
因为猜到吐蕃人今日要攻城,陆瑾早就已经来到城楼上观察敌情,待听到战鼓声响,号角声震撼天地的时候,陆瑾已是下令守城军卒进入戒备状态。
卯时刚过,吐蕃攻城士卒从营垒中徐徐而出,越过壕沟穿过鹿砦进入了狭长的龙羊峡内,最后在大莫门城外集结连成了三片灰蒙蒙的云朵,f旗幡飘飞,刀剑闪亮,声势尤为壮阔惊人。
陆瑾手扶城墙垛口仔细的观察着吐蕃人所排列的攻城大阵,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三片军阵应该每片三千多人左右,足足一个万人大队,也就是说,吐蕃人用了三分之一的步卒兵力,来进行今天的攻城之战。
至于攻城器械,种类也是比较齐全。
云梯、竹梯、冲车、投石车应有尽有,想必这些器械都是吐蕃人拆散之后,用马车拉到这里来组装的,可见其准备得的确非常充分。
再看吐蕃攻城士卒的装备,头上均是戴着一顶无缨牛皮头盔,身穿棕黄色牛皮软甲,手拿吐蕃特有的后背宽刃长刀,整整齐齐列队等待,实在与陆瑾昔日所战斗过的虞国士卒和白铁余叛军不是同一个级别,吐蕃大军无论是兵员还是武器甲胄,都是精良得太多太多。
正在陆瑾皱眉沉思当儿,吐蕃人响彻了许久的战鼓声突然停了下来,霎那间的动静突转,不仅让守城的唐军将士都感觉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急迫感觉,呼吸都是忍不住沉重了起来。
此刻,城墙上,城墙下再无一丝一毫的声音,唯有谷风呼啸卷过龙羊峡的呼呼之声,透露着令人忍不住窒息的寂静。
一辆高大而又坚固的马车在一队骑兵的护持下从吐蕃大营内驶了出来,滚滚车轮重重的碾压着黄土,卷起的烟尘老远就能看见。
很快,马车就驶到了阵前,驾车的四匹红色骏马在驭手的指挥下整齐划一停在那里,不断咴咴喷鼻,前蹄刨地不止。
而在马车上,一员高大魁梧的戎装大将正傲然卓立。
他没有戴将军头盔,不受约束的细长发辫随着谷风轻轻风动着,生得是阔面重颜双目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带着的弯钩显出一丝冷酷无情,一部虬结胡须挂在下颚,几乎快要遮住了那厚阔的嘴唇,倍显英武之姿。
此人正是吐蕃大军的元帅——噶尔·达古日耸。
此际,望着大莫门城城楼的达古日耸嘴角溢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转头对着身边一员骑士目光示意,那名骑士轻轻颔首,带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纵马来到了阵前。
“吐蕃下左如元帅,噶尔·达古日耸请唐军守将答话。”
喊罢这一嗓子,谢太辰心内忽地多出了一种无以伦比的爽快感觉。
有谁能够想到,作为唐朝犯官被流放到松洲的他,今日居然能够耀武扬威于两阵之前,代表着吐蕃元帅向唐军将领问话,这是何等的荣耀,当真可以算得上是一雪前耻了!
站在城楼上的陆瑾离谢太辰颇远,倒也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只是觉得这个嗓音有着几分熟悉而已。
闻言,陆瑾略微沉吟了一下,目光一抬对着站在旁边的阎温古示意。
阎温古立即醒悟了过来,走到墙垛边朗声言道:“本将乃金牙道行军总管阎温古,亦是大莫门城守将,不知达古日耸元帅有何指教?”
话音落点,谢太辰却是冷笑了一声,马鞭一扬直指阎温古,亢声开口道:“尔不过区区总管,实乃无名小卒,有何地位身份能够与我家元帅答话,速速退去让陆瑾前来。”
阎温古顿时气得老脸通红,怒声道:“陆副帅身份高贵,坐镇中军,即便要答话,也应该是由钦陵赞卓与之对话,岂会轻易出来见你们!”
谢太辰却是一阵哈哈大笑,脸上得意之色更是浓厚,他望了望眼前高高的城楼,忽地扯开嗓门高声道:“陆瑾,还记得我谢太辰否?快快出来与我一见,不要退缩在城中做那缩头乌龟!”
尖锐的嗓音清晰的传到了城楼上面,唐军将士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谢太辰究竟是谁。
唯有陆瑾霎那间便睁大了双目,微微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显然没想到城楼下喊话的这个吐蕃骑士居然是仇敌谢太辰。
那日他将谢太辰流放至松洲偏远之地,本就是抱着让谢太辰水土不服死在松洲的目的,没想到一个说不定早就死去了的人,现在居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且还得意张狂的耀武扬威于唐军阵前,,实在令陆瑾大感难以相信。
然而仔细看来,此人的确是谢太辰,陆瑾实在想不透谢太辰究竟有何等机缘,居然从松洲逃出,成为了吐蕃人的手下。
不容多想,陆瑾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必须出面了,上前一步望着城楼下的吐蕃军阵,淡淡出言道:“谢太辰,没想到你居然还没有死!实在令本帅大感意外。”
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给陆瑾带来的震撼,谢太辰张狂的大笑了起来,笑罢一脸怨毒的高声道:“陆瑾啊陆瑾,我谢太辰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若非你,我们谢氏岂会受到陆氏勾结海寇一案的牵连?我的祖父、阿爷、岳父又怎会死的死,流的流,一切都是怪你这个心狠手辣的酷吏!我谢太辰再次发誓,今番破城必定要生啖吃你肉,生啃你骨,生饮你血,然后再将你挫骨扬灰,以报我谢氏之仇。”
陆瑾从最初的震惊中已是平静了下来,对着旁边侍立的亲卫吩咐道:“速为我取一张三石弓过来,本帅今日要射杀此獠。”
刘景仁眉头一皱,急忙劝阻道:“陆帅,此人现在远在弓弩射程之外,即便是三石弓,这么远恐怕也没什么准头,若射中还好说,倘若不中,必定会影响我军的士气。”
陆瑾自信笑道:“无妨,不试试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