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迟疑了一番,拱手言道:“但是狄公,这毕竟是君四海的一面之词,况且当时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竟不知自己姓甚名甚,过了许久方才想起自己昔日之事,他所言的陆瑾乃是虞国奸细的一应故事,我们应当有所存疑,而不是盲目相信。”
“元芳你说得很对。”狄仁杰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出言道,“若本官当真相信君四海的一席话,那么在返回洛阳面见天后当日,说不定便会将他交给朝廷,之所以隐瞒下来,就是因为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若是假的还好说一些,但当日我在江南道见到陆瑾的时候,便觉得他说的那些话非常可疑,也缺少必要的逻辑,一个被抓之人,岂能轻而易举的逃过火凤教妖人之手?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若君四海此话是真的,那就麻烦了啊!”
“有何麻烦之处?难道天皇天后还敢包庇陆瑾不成?”
“天皇自然不会包庇,但天后那里却是说不清。”
“哦,狄公此言何意?”
面对李元芳的疑问,狄仁杰眼眸中流淌着睿智的光芒:“天皇一直对火凤教余孽深痛恶绝,若是陆瑾胆敢与火凤教妖人牵连,必定是难逃一死。但天后不同,陆瑾可是天后的心腹爱将,当日更助天后击倒了监国太子李贤,甚至听闻天后还不惜拒绝天皇招薛绍为婿的建议,力排众议的将太平公主殿下下嫁陆瑾,以为拉拢,我不知道天后为何对陆瑾这般独特,但若是在证据没有确凿之前将君四海交给朝廷,说不定还未等案件水落石出,他便会死在陆瑾和太平公主手中。”
李元芳听得倏然心惊,讶然道:“陆瑾和太平公主恐怕不会这么胆大妄为吧?”
狄仁杰冷哼一声道:“太平公主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而且听说她爱煞了这位陆驸马,本官昔日曾听过一则秘闻:据说当年陆瑾参加科举考试时被知贡举许叔牙刁难整治,太平公主登时就气不过亲自前去找到许叔牙,当即将他教训了一顿,而且还有人说许叔牙的那对耳朵便是被太平公主割去的,从如此情形来看,只怕太平公主为了陆瑾什么事情都敢去做,更别提一个小小的君四海了。”
李元芳这才明白了狄仁杰心内的纠结以及苦衷,了解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陆瑾是否为虞国奸细一事,还需要我们仔细查证了。”
“对。而且不能走漏君四海活着之风声,否者必定会招来横祸。”狄仁杰肯定的点了点头头,微胖的脸膛上流淌着说不出的肃然之色。
就这么沉吟半响,他轻声吩咐道:“待出发之时,就让君四海扮作本官的护卫,还有你可以告诉他,若他说的全为实情,朝廷一定会饶恕他昔日从贼之错,说不定还会有所封赏。”
李元芳点头道:“好,狄公放心,属下一定会将你这番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君四海知晓,让他协助我们暗中调查。”
夜风依旧寒冷,正与太平公主依依话别的陆瑾却不知道他已经被大唐最为出色的破案高人盯上,麻烦正悄悄向着他笼罩而来。
二月初,冰雪消融,草木泛绿,关中大地沉浸在一片生机盈然的绿色当中。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岁春耕并没有昔日的热闹繁忙,反倒是冷冷清清不少,许多田地阡陌,也多为妇女老者,几乎没多少成年男子。
略懂行情的人们只要目光一扫,便明白其中缘由,成年男子不务农便从军,这天下只怕是又要发生大战了。
此时此刻的泾州大地,已是大军云集,旗幡飘飘,连绵不绝的军帐如同雨后春笋般从草地上密密麻麻的生出,隐隐号角不时响起,袅袅炊烟直上云天,展现出了连绵军营的波澜壮阔。
二月初三这一天,金牙道行军大总管、右骁卫大将军裴行俭带领一干将领来到了泾州军营当中,开始进行从军征战前的准备工作。
凡是大军出征,需要做好的事情自然是千头万绪多不胜数,粮草、辎重、马料、兵器、甲胄、衣物、车马、兵员……一件件说起来实在是让人头晕目眩。
好在裴行俭有一个不错的长史王孝杰,此人精明干练、政事娴熟,带领百名军吏用了足足三天时间清点一切,倒也是准备充分。
至于金牙道行军副总管、右骁卫将军陆瑾,则是带领着阎温古、爨宝璧、刘景仁、淳于处平、沙吒忠义五位总管,着手清点兵员以及分置建队的相关工作。
这些府兵全都是从关中不同折冲府征召而来的,往往一个折冲府,其内骑兵、步卒、弓弩、辎重等兵员均是混杂编组,编制起来非常的麻烦。
考虑到折冲府行伍相熟兵员在协同配合作战方面较为熟练,故而陆瑾在请示了裴行俭的意见之后,并没有将其全部打乱分编,而是尽量以折冲府为单位,将之编入军队当中。
待到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之后,在二月初八这一天,监国太子李贤与长安留守刘仁轨一道亲临泾州,为裴行俭大军践行。
饮罢一盏寒冽醇厚的出征酒,将士们将酒碗一照,上马举旗持盾,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向西开拔,火焰一般的大旗迎风飞卷延绵十来里,从天上看上去当真如同一条游走的火龙一般。
裴行俭的中军幕府设在刘景仁军中,陆瑾身为副帅,自然也在其内。
不过就实而论,陆瑾这个副帅之职听起来虽然十分显赫风光,但却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地位当中。
盖因全军决策权均是由主帅掌握,副帅也只是起一个辅助作用而已,对于重大军情,只要主帅尚在,那副帅就只有建议权而无决定权。
而且比起麾下总管,副帅也没有调兵遣将的权力,用陆瑾自己的话来说,他现在能够指挥的军队也只有保卫他安全的百余亲卫,比起他昔日成为平西军元帅时指挥千军,军略大战决于一人的威风,实乃霄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