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景台正殿内的议事还在继续,高宗和武后都将明崇俨视为心腹宠臣,听闻他竟在昨夜遇害而亡,二圣心头的愤怒自然是可想而知。
然对与明崇俨遇害的经过,目睹此事的所有人却不出个所以然来,特别是当时与明崇俨相隔甚近的裴炎、王德珍等人,更是得糊里糊涂,玄之又玄。
譬如什么花灯撞船,画舫一片慌忙,待到慌乱平息,就看到明崇俨没有头颅的尸体躺在地上,都不知道明崇俨是如何死的,甚至刺客是谁,是否有刺客都一无所知。
再加之明崇俨向来崇信鬼神之道,相传他更是精通异术,最善驱使鬼神为他办事,于是众大臣竟认为明崇俨是为鬼神所杀,气得天后武后差当场怒。
武后并非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明崇俨之死让她在感到略微伤感之余,更有一种不出的愤怒,毕竟打狗也得看主人,自己为之宠信的大臣在天子脚下被人杀死,且朝廷居然还查不清缘由,如何不令武后愤怒不已。
于是,二圣当殿下令,让大理寺与洛阳府调查明崇俨被杀一事,早日缉拿真凶。
议事直到正午方才结束,高宗不堪久坐听政的劳累,已是返回寝宫休息去了,武后独自一人坐在空落落的大殿,望着那徐徐吐着青烟的铜制仙鹤半响,不禁出了一声郁郁叹息。
她站起身来绕过御案,背负着双手一个人在大殿内转悠来,转悠去,长长的裙摆拖过石砖地面,未染半分尘埃。
长期以来,武后都在心中将大臣分为了三六九等,她知道何人何堪重用,何人志大才疏,何人能够拉拢为友,何人是在与她为敌,几乎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被她暗地里贴上一个评价标签,成为她赏罚臣子的重要依据。
对于明崇俨,她明白此人才能缺缺,不能任以大事,然就实而论,武后却很喜欢与明崇俨谈天地,不仅因为此人见识极广,更加重要的是明崇俨很懂得揣摩上位者的心意,可谓心思剔透。
如今这样一个深受她喜爱的宠臣不明不白死去,倘若没有一个合适的交代,她如何能够服众?有如何让追随她的臣子为之效忠?
究竟是谁这么敢冒天下大不违刺杀明崇俨?在这洛阳城内,谁又有这样的胆子?
心念及此,武后心思急转不休,丝丝脉络渐渐在脑海中汇成江海,猛然之间,她想到了一个可能,细长的丹凤眼不由为之一闪,隐隐有着寒冷的光芒流动,站定略一思忖,举步朝着殿外而去。
偏殿内,上官婉儿正与6瑾坐在各自的书案前忙碌的,6瑾负责将政事堂送来的奏折分门别类,上官婉儿则负责提笔写上拟办意见,两人分工合作忙而不乱,气氛沉闷而又严肃。
武后刚踏进偏殿,就看到了这样一幕,见此,她不禁暗暗称赞,看来当初将6瑾调来丽景台书坊,是一个相当英明的决定,不仅书房处理奏折的度大为提高,更能将上官婉儿的时间空闲出来,处理一些其他事务,实乃一举两得。
见到自己进入偏殿半响,上官婉儿和6瑾两人都全神贯注忙碌不休,并没有现自己的道来,武后不禁轻轻咳嗽以示提醒。
6瑾正在翻看奏折间,闻声立即抬头一望,当看见来者竟是天后的时候,连忙起身拱手道:“下官6瑾,见过天后。”
上官婉儿也是恍然回神,搁下毛笔作礼道:“婉儿见过天后。”
武后微微颔,出言询问道:“婉儿,6瑾,你二人编撰的孝经进展如何啊?”
上官婉儿走了过来微笑言道:“天后,我与6待诏乃是上午处理奏折,下午便一并前往翰林院编书,目前进展顺利,完成了大概五章的编撰。”
“嗯,不错了。”武后微微一笑,继而沉声吩咐道,“你二人将编好的那五章书稿拿上,随朕前去东宫一趟,也让太子为你们指一二,看看可有纰漏。”
闻言,上官婉儿心头一凛,然却不能猜到武后心意,急忙拱手应命。
东宫位于内廷的东面,历来为太子所居之处,从规格上来看,东宫虽远远不及皇宫大内的宽阔华丽,然而太子乃是国家储君,其地位自然不能与常人等同而语。
今晨刚一醒来,李贤便听到了明崇俨被杀身亡的消息,登时大喜过望,详细询问具体过程。
赵道生本就是一个能会道之人,绘声绘色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通,特别是讲到花灯撞船,崔十七郎派遣的刺客顺势登船乘乱杀死明崇俨的时候,李贤立即忍不住酣畅淋漓的大笑了起来。
瞧见李贤这般高兴,赵道生脸上也是一片笑意,末了言道:“道生本欲将明崇俨那厮的头颅带回宫内,献给六郎一观,然而今日宫禁太过森严,因此便打消了这般念头。”
李贤在皇子中排行第六,赵道生一句“六郎”作为寻常人家称呼,其与李贤亲昵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李贤摇手笑道:“无妨无妨,那血淋淋的头颅有什么看头,只要死了便好,今日乃本太子大喜之日,道生啊,吩咐内侍备酒置宴,你我好好庆祝一番。”
“是,道生领命。”赵道生立即出门安排去了。
不消片刻,一对美艳动人的侍女飘入了太子寝宫,在案几上备置美酒佳肴,李贤与赵道生两人席地对案而坐,大笑之声不绝于耳。
正在李贤喝得兴高采烈之际,一通急促的脚步突然掠进了厅堂,竟是一名黑衣内侍。
突然被打扰了兴致,李贤大为不悦,正欲开口训斥那不长眼的内侍一番,却听见他慌慌张张地禀告道:“启禀太子殿下,天后驾临东宫,正在正殿等候,令太子觐见。”
“什么?母后来了?”
此话不吝于一个惊天霹雳,顿将李贤惊得是面色惨白,手中酒杯也是陡然落地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