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一名黑衣内侍行入院中,看了看满院的各式宫娥,站在月门口亢声宣呼道:“圣人口谕,棋博士6瑾何在?”
尖锐的嗓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听闻有圣人口谕,6瑾急忙从石案前站了起来,宫娥们极有默契地让出了一条甬道,6瑾快步行至月门洞前,拱手一礼道:“棋博士6瑾在此。”
黑衣内侍拂尘一样,尖声道:“圣人口谕,传棋博士6瑾前来紫宸殿对弈,6博士,快跟咱家去吧。”
6瑾一听,顿感震惊莫名,与天子对弈本是棋待诏之事,为何今番圣人竟招自己前往?想及要与圣人单独下棋,饶是6瑾的镇定,此际也忍不住有些激动了。
来不及多想,他深深一礼,言道:“6瑾遵命,请公公带路便可。”
今日下朝,武后例行前去延英殿处理奏折,高宗返回紫宸殿后闲来无事,不禁生出了对弈手谈的雅兴。
帝王想要下棋,自有翰林院的棋待诏供其召唤,然而高宗念及昨日那棋博士6瑾对弈日照法师之了得,竟破天荒地的宣6瑾前来对弈。
当6瑾行至紫宸殿宽阔的殿堂时,高宗正一个人自弈为乐,眼见6瑾入内正要行礼,他起身摇手笑道:“不必多礼了,6博士快快过来。”
没想到圣人这般和蔼可亲,6瑾有些急促跳动的心儿也为之缓和下来,虽然高宗让他不要多礼,然而他还是对其深深一躬,正色言道:“6瑾参见圣人。”
高宗摆了摆手,示意6瑾落座在他的对案,轻叹一声笑言道:“昨日朕观博士下棋,天马行空,诡谲无痕,真是非常之了得,不知6博士棋艺乃是何人所授?”
6瑾跪坐于席,腰杆挺直得犹如一根笔直的苍松,拱手回答道:“启禀圣人,微臣棋艺乃是无师自通,自行揣摩而成。”
“哦?自行揣摩?”高宗一双白眉惊讶一挑,笑道,“区区年纪便有如此非凡的棋艺,看来6博士当真要用天赋异凛来形容,哈哈,可惜朕就没有你这样的天赋,下棋数十年依旧没什么长进,只能聊作娱乐。”
6瑾正容开口道:“微臣所下之棋,技也!圣人所下之棋,乃不朽宏业,在臣看来,圣人你才是真正的天赋异凛,大唐国手。”
闻言,高宗收敛了笑容,颇具奇怪地问道:“6博士此言怎讲?”
6瑾微微一笑,抬手一指两人中间的红木棋枰,娓娓言道:“臣擅长之棋,专注于一尺之地,所执棋子寥寥百计,彼此攻伐微不足道,圣人擅长之棋,以天地阴阳为棋枰,以世间万物为棋子,广袤中原其地万里,芸芸众生数以亿计,圣人执棋攻城拔寨开疆拓土,东灭高句丽,西灭突厥国,功绩威震西域诸国,万国来朝四夷膜拜,失忆天地万物大棋局,微臣何能比之。”
高宗听得愣怔了半响,捋须猛然大笑道:“哈哈哈,6博士以天地为棋枰,世人为棋子,当真可人,得好!”
6瑾拱手一笑,不由对高宗皇帝的平易近人暗暗生出了不出的好感。
在他原本的想法中,高居殿堂的天子往往是威严肃穆的,因为天子的一言一行,一喜一怒,皆代表着国家的意志,甚至也可以是天地的意志,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正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或许在殿堂之上,高宗皇帝也是如此,然而在私下中,高宗皇帝却没有多少帝王架子,御下宽松,平易近人之风扑面而至,这虽然与他性格懦弱有着一定关联,然而这又何尝不是一位君王独特的人格魅力呢?
霎那间,6瑾心里面突然涌出了一股冲动,很想将自己在谢氏所受的冤屈向高宗言明,请求他为自己做主,主持公道。
然而很快,6瑾又冷静了下来,细细一琢磨,又觉得甚为不妥,毕竟阿娘当时是自行撞柱而亡,二房之人有逼迫的嫌疑,却没有直接动手,单凭此,根本不能将谢睿渊置于死地,再则,谢氏给阿娘罗织的是私通之罪,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大肆张扬都会让死去的阿娘为之蒙羞,自己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为阿娘报仇之事一定得慎重为之,从长计议不能出现丝毫的差池。
想到这里,6瑾原本有些激动的内心逐渐归复平静,笑问道:“圣人,臣非棋待诏,不知此时对弈是何等规矩?”
高宗皇帝笑言道:“你平常是怎么下棋,现在怎么下就可,唯一一,不能存心让朕,知道么?”
6瑾头,心里面却暗感纳闷,毕竟以自己目前的棋艺,不天下无敌,那也是鲜有对手,与圣人对弈,倘若是毫不相让,肯定会赢得轻而易举,然而圣人此刻有言在先,又不许自己存心相让,这该要如何是好?
正在微感犹豫间,旁边伺候的内侍已将棋枰上的棋子收回了棋盒,高宗皇帝伸手入盒,捻起一枚白色的棋子,想也不想拍在了中央天元位上。
见状,6瑾一个头两个大,啼笑皆非的同时,手执黑棋认真对弈。
两人你来我往下得十余步,6瑾渐渐现高宗皇帝的棋艺其实也非常不错,勉强可列入高手之列,不过离自己的水平,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想要赢之也非常容易。
心念及此,6瑾驱动黑子开始朝着白棋猛烈进攻,根本没有丝毫相让的意思,走得没几步,白子的形势立即岌岌可危了起来。
高宗皇帝战意浓厚,面对6瑾进攻根本没有龟缩防御之意,反倒是毫不惧怕地迎之而上,看样子竟想和6瑾死磕。
6瑾微微一笑,提子猛烈攻杀,再走得十余步后,高宗终于败下了阵来。
旁边的内侍看得心惊肉跳,暗叹这棋博士当真太不懂事,与圣人下棋也这般勇猛冲锋,要知道任何一个棋待诏前来与圣人下棋,都是非常自觉的退避三分,岂敢赢圣人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