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正在恍惚当儿,突闻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定睛一看,便见一个绝色佳人正俏然立在自己案前,正是母后身边的亲信女官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恬静一笑,一撩裙摆跪在了长案一侧,提起酒壶为案上酒杯斟满美酒,随后端起酒杯递到李贤眼前,淡淡言道:“时才天后见太子殿下似乎闷闷不乐,特令婉儿前来敬殿下美酒,殿下请酒!”
李贤愣了愣,望着那张美艳似花的俏脸,恍恍惚惚接过,刚凑到嘴边,突然回过神来,咧嘴笑道:“多谢上官侍诏。本太子自当饮尽。”罢仰头喝完。
上官婉儿微笑颔,轻声言道:“天后很关心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是否有什么心事,需要婉儿禀告给天后知晓?”
李贤摇头笑道:“只是区区事而已,母后倒是挂心了,还请侍诏替本太子谢谢母后。”
上官婉儿很敏锐地感觉李贤此话似乎言不由衷,微微一笑,头道:“好,那婉儿就如此回禀天后。”
罢,上官婉儿起身而去,回到了武后身旁,凑到她耳边一阵低语。
武后沉默半响,心里面却划过了一丝淡淡的凄楚,因为她突然现李贤自从成为太子后,与自己的母子感情似乎越来越淡了,即便例行的请安,两母子几乎都是相对无言没有多少话,而今年李贤受命编撰汉书,在书中对吕后干政大肆批判,其目的不正是借古讽今,指责自己干涉朝政么?
心念及此,武后又觉心酸又觉委屈,还有深深的无可奈何,然而,这样的情绪也只在她心底维持了须臾时间,便立即消失不见,俏脸上也恢复了与往常一般的坚毅之色。
这时,音乐停息歌舞结束,台上的大戟武士也走下高台鱼贯而出,乘着这个空档,倭国使团中突然站起一人,脑袋光光面容古朴,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僧袍,乃一个大概五六十岁的和尚,对着高宗单手一个佛礼,高声言道:“阿弥陀佛,老衲乃倭国国师、法国寺主持日照,参见唐皇殿下万岁万万岁。”
高宗皇帝虽是信奉道教,然一直对佛门弟子颇为礼遇,且对方还是倭国国师,不禁笑言道:“大师有礼。”
日照又是深深一躬,这才言道:“老衲这次忝为遣唐使团副使,临行之前,天皇陛下曾有一个心愿,嘱托老衲禀告唐皇殿下,想请唐皇陛下务必成全。”
高宗眉头微不可觉地皱了一下,微笑言道:“大师但无妨。”
日照朗声一句佛号,这才沉声言道:“敝国天皇陛下十分痴迷于围棋,乃是国中有名的围棋高手,他曾听闻中原有一本绝世棋谱名为草木谱,很想在此生之年目睹一二,还请唐皇陛下看在天皇陛下一片诚心的份上,成全天皇陛下心愿。”
高宗皇帝听得缓缓颔,然心里却止不住了疑惑,望向周边臣僚问道:“不知草木谱乃是何人所撰?”
众丞相面面相觑相互目询,却又不甚了了,全都轻轻摇头。
上官婉儿美目一闪,出列拱手言道:“启禀圣人,相传这草木谱乃是由东晋丞相谢安所撰,其时前秦皇帝苻坚挥师百万进攻东晋,谢安成算在胸,一面与客人下棋,一面部署作战,最终以弱胜强,赢得了淝水之战的胜利,而当时他与那位客人所下之局,因取草木皆兵之意,便称之为草木谱,相传此谱隐含排兵布阵之法,其价值丝毫不亚于一本兵书,乃围棋经典书籍。”
日照法师笑着赞叹道:“这位娘子得不错,草木谱的确是东晋丞相谢安所撰。”
高宗头,捋须问道:“上官侍诏可知此书现在藏于何处?”
上官婉儿犹豫了一下,方才回答道:“此书目前保存在翰林院棋馆内,婉儿昔日曾有幸目睹过一次。”
闻言,高宗皇帝大手一挥:“既然如此,宣棋待诏吴成天觐见,令他将那本草木谱一并带来。”
话音落,日照法师不由精神一振,与粟田真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欣喜之色。
翰林院离麟德殿不过寥寥数步,没过多久,棋待诏吴成天便捧着一个木匣快步而至,行至殿中当头一躬,亢声言道:“臣棋待诏吴成天,见过圣人。”
“吴待诏请起。”高宗皇帝虚手一扶,淡淡言道,“时才倭国国使言及倭国天皇生平有一心愿,是想要一睹记载围棋的草木谱,听闻草木谱现存于翰林院棋馆之内,不知可有此事?”
吴成天头,双手捧起木匣沉声禀告道:“启禀圣人,草木谱正在此匣之中。”
一名内侍快步上前接过吴成天手中木匣,然后又一溜碎步地来到高宗御案之前,心翼翼地打开了木匣。
高宗朝着木匣内一望,便见其中躺着一卷竹简,上面撰写着“草木谱”三个龙凤凤舞的草书大字,伸出手来拿起展开一读,不禁微笑言道:“果然是草木谱。”
日照法师面露激动红晕,作礼言道:“唐皇陛下若能将草木谱赐给敝国,敝国上下一定会铭感陛下大恩。”完深深一躬。
吴成天这才渐渐明白,一双老眼登时圆瞪,望着日照法师惊讶开口道:“什么,难道你们竟想将草木谱带走?”
日照法师头道:“不错,敝国天皇陛下痴迷棋艺,一直对草木谱念念不忘,是倘若能有幸目睹,虽死无憾,还请这位先生割爱相让。”
大唐朝廷向来对四夷诸国颇为优待仁厚,为展示上国礼仪之邦,许多国特使归国后几乎都是满载而归,倭国索要区区一本棋谱的确算不得什么。
不过,吴成天乃是痴迷棋艺之人,深知这本棋谱的重要性,脸色变幻数下,拱手亢声言道:“启禀圣人,这本草木谱乃我华夏瑰宝,也是围棋中的至上宝典,岂能轻易与人?倘若被棋手们知道圣人要将此书送给倭国国,必定会非常的痛心疾,还请圣人万勿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