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人显然都想要抢到从城头上坠落的任得敬来立功,加上事发突然,就是连翰道冲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身边的武将便开始抽出长刀下令大军攻城墙。
随着里面的人开始发出响彻云霄的喊杀声,外面原本对峙的两军,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始向对方发起了攻势。
城墙之上的任得敬大军,虽有人在任得敬衰落城头之后,便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但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上,绝大部分的人还不知道他们的楚王已经气绝身亡,所以依然还在其他将领的率领下,悍不畏死的向城下准备攻城的夏军开始射击。
站在一条狭小的巷子口,一手牵着马缰的叶青,望着前方远处开始如同人间地狱的战争场面,滚石、滚木,滚烫的热油等等守城利器,都被任得敬的大军拿出来开始向下面的夏军发动着无情的攻击。
身后响起一阵嘈杂急促的步伐声,萧处温跟李奉迎,以及屈出律神色紧张警惕的带着辽人,快速的出现在叶青跟耶律月的身后。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耶律月第一反应便是飞快的松开一直握着的叶青的手,回头看着风风火火赶过来的萧处温等人,缓缓点了点头后,又再次望向了同样望向她的叶青。
“城门怕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被攻破,你没办法出去的。”耶律月语气平静道。
“估计还得再等一会儿了。后会有期?”叶青笑的极为灿烂,同样平静的说道。
耶律月默默无言,而后又点了点头,内心深处想要留住眼前这个笑的极为灿烂,一点儿分离伤感的男子,但话到嘴边,耶律月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后会有期。”耶律月再次点点头,语气极为坚定,转身面向萧处温等人,刚刚走了两步后,又回头看着巷子口一人一马的叶青,举起手中的子弹道:“若是有一天看到它,我不管你有什么事情,都必须立刻丢下你的娘子来大辽找我!”
看着有些落寞的耶律月,叶青难得受到感伤的传染:“一定会的。”
大庭广众之下,耶律月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一般,突然飞似的跑到叶青跟前,当着身后萧处温等人的面,紧紧的搂着叶青。
“我知道你在利用我,但我甘愿被你利用……也许那天在前往兴庆城的途中,我不该掀开车帘,而后看到你……轻易的就走进了我的心里。”耶律月眼眶微红,双手紧紧抓着叶青后背的衣衫,仿佛怕叶青瞬间从她的怀抱中飞走似的。
叶青看着萧处温等人不善的眼神,很难消受眼下的美人拥抱,不过好在,萧处温几人看着耶律月的背影,鼻孔微微的哼了一声后,然后便是不约而同的转过身,算是给他们二人留下了道别的空间。
完颜璟身着隆重的郡王朝服,马车缓缓行驶在清晨微凉的街道上,原本该是清新略带泥土芬芳的空气,此时却是隐隐带着丝丝血腥味儿飘进马车里。
从驿馆前往大夏国皇宫的路上,到处可见昨夜厮杀过的痕迹,干涸的鲜血沾染在黄土墙壁或者马路上,无声的叙述着残酷的战争,永远都是用鲜血与生命来浇灌的。
前后的护卫马蹄发出有节奏的声音,金人兵士手里的弓弩,也因为昨夜的厮杀,即便是到了此时,依然是警惕紧张的搭箭在弦,时刻防止意外发生。
安彦敬坐在马车里完颜璟的对面,像完颜璟禀奏着昨夜里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甚至是包括如今依然还厮杀正烈的西城门城墙下的战况,也是金人如今关注的地方。
“叶青没有消息?”完颜璟手拄下巴望着侧面刚刚放下的车帘道。
安彦敬摇了摇头,示意自昨夜泼李三等人离去后,即便是他派人暗中盯梢,也只看到了泼李三等人去了辽人的驿馆,而叶青跟辽国公主,并没有在驿馆里。
“会不会昨夜趁乱离开了兴庆城?”安彦敬想着唯一的可能道。
夏国国都兴庆城经过一夜的厮杀,如今看样子任得敬已是大势已去,而各国使臣当中,唯有完颜璟、耶律月的身份最为尊贵,即便是土蕃那位僧人,比起叶青的身份或者是跟夏国皇室的关系来,都要紧密的多。
而叶青要是还继续留在夏国,不论是以使臣的身份还是什么身份,都显然是在自取其辱,毕竟,哪怕是夏国最为关键的时刻,夏国皇帝也是一次都没有召见过这位宋廷的使臣,最多也是派遣了还是出使过宋廷的臣子跟叶青打交道。
“昨夜应该不会,但……这战后的第一个清晨就不好说了,或许他已经出现在西城门了,时刻准备着趁乱离开兴庆回宋廷了。”完颜璟继续拄着下巴,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依然是昨天夜里自己遇袭时,叶青站在二楼窗口时那模糊的影子。
“那要不要让乞石烈诸神奴……。”
“晚了,先生早就算计好了。何况也没有必要了,昨夜先生派人救了我们,就足以说明,他没有一丁点儿想要投靠我大金的意思。”完颜璟神色有些颓废的道。
刚一到兴庆城时,他还是可以周旋在各个势力之间意气风发的金国金源郡王,但自昨夜后,他才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傻子太少了,像自己这般自以为聪明的人又太多了,但像先生那样聪明的人,可又是少之又少了。
想来想去,完颜璟便越发觉得,叶青跟李仁孝很像,是那种有大智慧,又懂隐忍的聪明人,而自己跟任得敬则是更像,是那种自以为聪明,甚至有时候会自欺欺人的那种人。
拄着下巴的完颜璟随着马车摇晃着身躯,想了下后还是向安彦敬解释道:“皇爷爷还是小看叶青了,即便是我们没有把乞石烈志宁从中卫召回,依然是守着阻止先生,但我们真的能阻止的了先生回宋廷吗?”
“郡王的意思是,他在暗中还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势力?”安彦敬又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想来想去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说叶青身边的人并非是那区区一百人,但他其他的势力又到底是如何隐藏的呢?
“他是如何做到让自己的手下跟神兵似的,永远都会出现在最为恰当的时候呢?而不需要的时候,又能立刻跟空气似的,让人看不见摸不到。”安彦敬疑惑的自语道。
“所以当初他从武州前往草原时,必然有人在外接应他……而我们那时候因为乞石烈志宁大人、张玄素大人的死,都忽略了这个问题,一厢情愿的认为,是叶青命大所以才能从草原上逃到了夏国,而后接着以使臣的身份在兴庆城出现。我忽略了,皇爷爷也忽略了,甚至我们从一开始就小看了大宋皇城司,显然如今的皇城司,比任何时候都要让人害怕,其势力也如同蜘蛛网一样,一直在宋廷以外蔓延。”完颜璟静静的说道,语气显得极为平常。
而安彦敬的内心哪怕是表情,就没有像完颜璟那般平静了,有些惊骇的看着完颜璟,瞪圆了眼睛想了下道:“不错,他肯定是有其他人接应他,很有可能就是鞑靼人!郡王可以想想,昨天那泼李三所带来的人,一个个脸颊上都带着红斑似的,就像那些常年在草原上风吹日晒的鞑靼人一样…… 。”
“即便是如此,但先生他又是何时结识的鞑靼人?这些鞑靼人……又是草原上哪一个部族的人?鞑靼人对我大金心存不满者有之,但一心向我大金者也是大有人在,王汗等人便是我大金在草原上的傀儡,所以先生一下子能够借来鞑靼人好几百人,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完颜璟英俊的脸快要扭曲在一起了,但依然是想不透,叶青怎么就会跟草原上的鞑靼人有交集呢!
“杀!”安彦敬这个文官,难得一见的面露恶狠狠的杀气:“杀到让鞑靼人承认、指认出,到底是谁跟叶青暗中勾结在了一起!”
“这个提议皇爷爷绝不会同意的,皇爷爷的重心如今在中原吏治上,此事儿……本该是我父亲来做的。”小小年纪的完颜璟无奈的叹口气,自己的父亲体弱多病,别说前往草原了,如今就是出燕京都是极为苦难了。
“郡王,臣以为现如今您不该优柔寡断才是,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希望郡王以大金国运为重,这个叶青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到宋廷才是。大宋皇城司在他的麾下,已经远不是当年的皇城司了,郡王可还记得,当年我大金可是在皇城司有着身处正将高位的一个将领,但如今,我们连大宋皇城司到底有多少人,多大势力,他们在干什么,我们都是完全不知情啊。所以臣认为郡王绝不应该放叶青回宋廷才是,应该立刻下令,让乞石烈诸神奴率兵去追杀叶青。”安彦敬从马车上弓着腰站了起来,言辞恳切,但又杀气毕露的急急道。
随着完颜璟的话,安彦敬把叶青出使金国、从容走出草原,以及到达夏国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粗略的分析了下,特别是昨天晚上突然冒出那么多所谓的宋人,不单能够帮他们解围,还能帮他们震慑辽人,这就足以说明,叶青身后的实力,远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可怕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