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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4 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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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天子?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

《援神契》:“天覆地载谓之天子,上法斗极。”

《尚书》:“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论语·季氏》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孟子·告子上》:“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

华夏历史中,有太多太多的典籍可以用来为统治者证明其皇权的正统性,而此正统性显然还不会挑三拣四,无论是刘邦、朱元璋这般的下层出身,还是如同唐高祖李渊这般世家大族的出身,亦或是对于像蒙古人、满人的出身,诸多的典籍显然都无法桎梏,这些人在成为统治者后,对于华夏疆域所拥有的正统性。

也正是因为诸多典籍对于天子正统的定义,从而使得天子的正统性,完全不需要任何神权,或者是所谓的以人为媒介、传递神的旨意的神权来证明其正统性。

而反观如今蒙古人想要占据的吐蕃,即便是在灭亡一个政权后,但因为神权或者是佛教僧人的存在,从而会使得他的合法性、正统性受到天下百姓的质疑。

因而便让蒙古人不得不接受神权或佛教僧人的存在,亦或是与他们分享辛苦打下来的江山的权利,才能够得以让这片疆域的百姓,承认他们身为统治者的正统性与合法性。

“说白了,我中原之传统,不管是谁家坐江山,终究只是等于一个人在忽悠天下百姓、为整个天下负责。”马车缓缓驶出临安城门,叶青对面依然是做着谢道清,看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继续道:“而吐蕃,乃至更为西方的一些国度,则并非是如此,因为神权的存在,或者是所谓佛教高僧的存在,使得即便是你统治了那片疆域,你的权利也需要与他们共享,即便是那些神权、佛教高僧不问世俗之权利,但他们依然还会享有原本只属于百姓对于统治者的各种膜拜。所以啊,就如同是两个人在骗天下百姓玩儿,但最终却是只有一人为天下负责,神权则是永远屹立不倒。如此一来,即便是统治者换了无数,但只要神权或者是佛教高僧依然被天下百姓顶礼膜拜,那么神权就永远只会凌驾于一切之上。”

“我中原之所以没有神权,是因为神权成了《孟子》、《论语》、《诗经》等这些可以给予统治者、统治天下疆域的合法性与正统性的典籍?”谢道清微微有些明白的道。

“不错,可以这么说。这也是为何无论是佛还是道,在中原不问世俗的原因。毕竟,皇权是绝不会允许与他们共享权利与威望。《诗经》言: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便足以使得皇权成为最大的神,而其他人……只有臣服于此,无论是佛、道还是神、魔,在中原正统的眼里,都需跪伏才是。”叶青微微感慨一声说道。

谢道清随着马车的行驶有节奏的摇晃着自己的上身,睁大眼睛充满好奇的看着叶青,思索片刻后再次问道:“吐蕃……蒙古人,所以蒙古人需要吐蕃僧人承认他们,他们才能够得到百姓的认同。那……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让他们不受吐蕃僧人的桎梏吗?”

“信仰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它虽然有时候无法控制世俗的一切,但它却是可以控制人们的思想。千百年来,吐蕃百姓早已经习惯了让僧人来洗涤、充实他们的内心世界与精神世界,来指引他们听从所谓神的旨意。一切都由神来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有违道德,什么是有违伦理,而这一切真的就是神的旨意吗?别忘了,这一切的解释权,可都是在这些僧人的手里,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他们想让百姓做什么,就可以让百姓做什么,反正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够聆听到神的声音与思想,他们不过是传达神的旨意而已。”叶青心头稍微有些沉重道。

谢道清显然也被叶青的情绪感染,虽然她并不是很能够体会这些,但不管如何,还是觉得一切听命于“人”,好像哪里有些怪怪的。

“解释权是什么?”谢道清懵懂的问道。

“解释权……就如同我中原大儒给《孟子》、《论语》等典籍作注一样……。”

“也就是每个人对于这些典籍的看法不同?他便可以因此把他理解的意思告诉世人?”谢道清有些豁然开朗道。

“不错,可以这么说。各种典籍不论如何解释,虽然出众人之口后有时候会相差很多,但终究是万变不离其宗,无法在根本上改变什么。如同朱熹之理学被朝廷斥为伪学一般,之所以如此,显然还是触动了朝廷的利益,或者是哪一句话惹得朝廷不高兴了。”叶青神情此时倒是轻松了一些,笑着说道。

“孰优孰劣?”谢道清看着叶青微微一愣,急忙继续解释道:“我是说,典籍与神权,哪个更好一些?”

“你愿意被一个人骗的团团转,还是喜欢被两个人骗的团团转?”叶青笑着反问道。

“都不喜欢。”谢道清摇头。

叶青笑了笑,在他看来,他自然更倾向于典籍赋予的皇权,而非是神权授予的皇权。

自然,在华夏民族的历史中,不论是任何教义,之所以在华夏都无法形成气候,也正是因为这些典籍对于华夏民族的保护,从而使得舶来品的佛教,在进入中土后,也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另辟蹊径,从而入乡随俗的被中原化。

如同花拉子模以西的诸多国度,以及西方国家而言,百姓们显然需要一种精神食粮来充实他们的信仰,但不管如何充实,最终都是在向一个具体化了的人在低头,聆听着人的教诲。

而华夏

民族显然并非是如此,即便是再不学无术,几千年来传承下来的各种典籍,就如同是华夏民族的信仰一般,深深地融入到了人们的血液里,完全不需要去具象一个人来指引自己的精神世界,传递一种信仰,从而也就使得典籍自然而然的成了华夏民族的信仰,而不是需要借助人为媒介,来充实自己的信仰。

华夏民族可以造神,如关云长等,但不管如何,这样的神则是出自于皇权之手,所以使得这些神,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皇权,更不会有自己的自主意志来左右百姓的意志,只有皇权赋予他们的各种意志与精神。

而吐蕃佛教也好,西方教义也罢,一旦以人为媒介,在具象到一个人为神的意志,代表神的一切时,那么百姓的意志自然而然的就会被左右,对于世俗权利与统治者而言,这显然很难接受。

但即便是如今亦或者是后世,这种现象依然存在于西方社会中,即便是已经大大减低了对于世俗的影响,但其仅存的影响力依然是不容小觑。

马车驶入孤山皇家园林,这还是谢道清第一次来到此处,此时的双眼写满了藏不住的好奇打量着四周。

“好美好雅致的地方。”谢道清忍不住低声呼道。

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眼前是一片绿色的起伏山峦,孤山山门虽威严但又不是江南之格调,脚下平整干净的石板路,山门内那幽静雅致的小径,时不时还有鸟语在空中清脆的响起。

流水潺潺、花香鸟语,青山绿水掩映其中,一幅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难得画面。

“第一次来吗?”下了马车的叶青信步往里走,一旁的谢道清此时则是显得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既然都跟到这里来了,不跟我进去看看吗?”

“你不是说你今日是来西湖游玩的吗?”谢道清微微蹙眉,确实,今日是她故意碰巧撞见叶青,而后借机跟叶青来西湖游玩的。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来西湖游玩的了?”叶青停下脚步,挑眉看着不远处驻足不前的小丫头问道。

谢道清不自觉的嘴硬道:“你说你来此要跟蒙古使臣聚宴,但这里是皇家园林,你又没有说你要来这里,早知如此,我就不跟着……。”

“太皇太后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叶青看着谢道清那有些犹豫的神情,看了一眼身后迎过来的太监说道。

被猜中心思的谢道清神情立刻显得有些松动,而后看了看旁边那对叶青恭恭敬敬的太监,小声道:“那我进去之后,不跟你去见太皇太后可不可以?”

“随你。”叶青对着谢道清招了招手,而后便跟着早已经在门口等候的太监,沿着幽静雅致的小径往园林身处行去。

皇家园林几乎每次来都会发生变化,但自从孝宗皇帝去世后,这种趋势算是渐渐缓和了下来,加上太皇太后又是宫女出身的原因,所以如今的孤山园林,跟上一次叶青来时并无多大的区别。

虽有些老态龙钟,但精气神看起来还是不错,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入偏殿内的太皇太后谢氏,看着恭立于殿内的叶青,眼中闪现过一抹欣慰之色。

在叶青行礼坐下后,太皇太后谢氏便含笑欣慰道:“想不到燕王刚刚回到临安,竟然就立刻过来看望老身来了。不枉老身这些年一直看好你叶青啊。”

“臣岂敢忘记太皇太后对臣的教诲,自然是在回到临安后,立刻来拜见太皇太后您。”叶青在打量谢氏的同时,谢氏同样也是在打量着叶青。

“多少年了这都,想不到这感觉就像是一眨眼似的,你这双鬓都白了。”太皇太后眼中闪烁着欣慰与慈爱说道。

当年还记得叶青那时候不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还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而如今,已然成了大宋朝廷的燕王,成了功绩无双的重臣了。

叶青则是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双鬓,笑着道:“如太皇太后所言,如今臣也已经步入不惑之年了……。”

“那是正当年,如今才该是你叶青大展身手,为朝廷效忠出力的时候。当年不曾实现的抱负,如今也该你着手去实现了。当初啊,就一直听钟晴提及你在北地的种种事情。这不,当你人还没有回到临安,钟晴那边就第一时间给老身报喜了,包括你收复河东南北两路,河北东西两路,后来燕云十六州被你夺取时,老身因此还特意喝了两杯为你庆祝。朝廷多年来啊,一直对你有失公允,而你只身前往金国时,可是把老身吓了一跳。”太皇太后最后还刻意做出一个颇为后怕的表情说道。

“臣让太皇太后忧心了,是臣之罪。不过还请太皇太后放心,臣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亦或者是现在,都从来没有生过不臣之心……。”叶青看着谢氏认真的说道。

“从你回到临安时,老身就不在担忧了。老身很高兴朝廷能有你这样一个可以倚仗的栋梁之臣。所以啊,这次回临安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老身信你叶青对宋廷的忠诚。”太皇太后说的很轻松,但这样的话语听在叶青的耳朵里,显然又别是一番滋味。

孝宗皇帝的死,跟他显然脱不了干系,但如今太皇太后却是能够大度的选择既往不咎,而且还一如既往地支持叶青,这份信任与宽容,既是对此时叶青的厚爱,也显然是希望叶青能够不再朝堂掀起太大的波澜,免得伤了皇家的颜面。

从始至终,太皇太后没说过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话,但这一番话下来,却是处处彰显着这样的意思。

自然,其中更多的还是对于宋廷与皇室的忧心,以及接下来叶青跟皇室之间的关系。

“臣多谢太皇太后厚爱,臣……臣一定不会让太皇太后失望,也绝不会伤了皇家颜面。”叶青起身对着太皇太后行礼道。

人老并不糊涂,显然太皇太后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他叶青此行的目的,并非是真的要看望她谢氏,显然

还是为了朝堂之争而来。

“老身可否多问一句,燕王接下来在朝堂之上打算怎么做?”两人之间在短暂的沉默后,就在叶青准备告辞时,太皇太后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臣不敢有二心,朝堂之事自然是以圣意为尊。至于……当今左相史弥远史大人,臣以为此人如今已不具再执我大宋朝之相位。临安城坊间关于史弥远贪墨、渎职、买 官卖官的传言这些年来也不曾断过,拒臣所知,如今不只是在江南各路,就是在北地诸路,也有通过给史弥远以及其党羽送银子而入仕升迁之人,且不在少数。”叶青在太皇太后面前攻讦起史弥远,看来也是毫不心慈手软。

“可有证据?”太皇太后微微叹口气,神情相比刚刚见到叶青时的欣慰、愉悦的样子来,显得多少是有些凝重。

“臣有证据,但尚不足以让圣上圣裁,还需要一些时间。”叶青诚实的说道。

而两人的言外之意也很明显,太皇太后所谓的可有证据,自然也可以理解为,提醒叶青需要这么着急对史弥远动手吗?

而叶青的回答,虽然是有证据,但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管如何,都不会在圣上大婚之前跟史弥远撕破脸面,自然,也就不会因而伤了皇家的脸面。

微微思索了一番叶青的言外之意后,太皇太后便默默地点头:“老身相信你叶青办差会拿捏好分寸的。好了,老身你也见到了,如今已经贵为燕王,琐事繁多,老身也不敢多留你在孤山,只是在临安啊,有空多来看看老身就够了。”

太皇太后显然这是下逐客令了,但同样也是在提醒叶青,在临安这些时日,有什么事情,就没必要瞒着我了,该告诉她这个太皇太后的还要时不时的过来说一声才是。

看着叶青行礼离去后,太皇太后的神情多少显得有些惆怅,但也不得不说,自孝宗皇帝去世后,整个宋廷倒是多少有了一番不同于当年的朝堂气象。

年纪轻轻就继位的赵扩,如今都已经能够独自处理朝堂政事,加上叶青在北地的所做所为,足以使得如今的宋廷呈现一幅强盛的气象。

而原本一直属于皇家一个忧患的李凤娘,这两年来心性也是变了不少,不再像当初那般嫉恶如仇、锋芒凌厉,据说是如今竟然开始吃斋念佛了。

但不管如何,这一切看在太皇太后谢氏的眼里,皇太后李凤娘跟少年君王赵扩的表现,都足以使得如今的朝廷呈现出一幅,完全不同于高宗皇帝也好,还是孝宗皇帝时期的气象来。

而若是朝堂之上,再有叶青这么一个忠贞栋梁之臣子,为宋廷镇守北边疆域的话,那么宋廷就算是想要直追汉唐之盛世,在如今看来也不是不可能。

被太监带着游览孤山园林的谢道清,再次与叶青汇合后,脸上兴奋的笑容就从来不曾消失过。

虽然也曾出入过皇宫,但显然她更好奇没有来过的孤山园林,所以在看了一部分孤山的景色后,此刻的谢道清依旧是一脸的意犹未尽,与叶青在走出园林的路上,一直在旁叽叽喳喳个不停,她刚刚在孤山里的所见所闻。

走出孤山后,两人并未再乘马车,反而是沿着孤山步行往前,多日也不曾来过西湖的谢道清,此时依旧是兴致勃勃,特别是还能够跟叶青一同游览西湖的风光,对于谢道清而言,那自然是再美好不过。

湖面上的画舫中时不时隐隐有乐声传入二人的耳中,谢道清此时才突然想起,看着叶青问道:“对了,你见到太皇太后了吗?”

“当然见到了。”叶青看着谢道清说道,本以为这小丫头早已经被西湖的风光吸引了所有心思,早把自己来这里的正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道清在一旁则是点点头,而后道:“祖父说,你是我大宋朝唯一一个异姓王,而且权势遮天,所以你如今在宋廷,是不是就没有见不到的人?”

“你祖父还跟你说过什么?”叶青不动声色的打算套话问道。

没想到谢道清如今也变聪明了,对着叶青做了个鬼脸,道:“不告诉你。”

“那你就不怕我这个燕王……。”

“你不是说你不会为难我祖父吗?”谢道清瞬间就蹙眉问道。

“可你祖父会放弃在朝堂之上为难我吗?”叶青反问道。

身后的徐寒与贾涉,此刻小跑着接近叶青,而后指了指湖面不远处,一艘正在缓缓靠近距离他们不远岸边的画舫,道:“燕王您看,画舫上的身影是蒙古人。”

叶青随着徐寒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艘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湖面上最大的一艘画舫二楼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立在栏杆边上,目光仿佛也在打量着他们这边。

“是朮赤?”叶青眯缝着眼睛,看着那跟朮赤有几分相像的身影说道。

而此时的贾涉,则是跟献宝似的,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件管状的物件,放在一只眼睛前方,而后紧闭着另外一只眼通过那管状之物打量着那艘巨大的画舫。

“是朮赤,末将还看到了木华黎、丘处机,还有另外一个蒙古年轻人,以及……大概有三四十名蒙古护卫。”贾涉保持着在谢道清眼里有些奇怪的姿势说道。

而叶青则是看了一眼贾涉,问道:“没有我朝的官员在其中吗?”

“好像没有。”贾涉把手里的管状物件,在谢道清那好奇的目光下递给了叶青。

看着叶青像刚才贾涉一般,把管状物件放在眼前,而后闭上另外一只眼睛,像是在透过那管状物看湖面,谢道清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可以把远处景物看清楚的望远镜。”叶青一边看一边回答道。

“我也要试试……。”谢道清跃跃欲试。

“等一下。”搜寻着那艘画舫上的蒙古人身份的叶青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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