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五里地的夜晚太过于安静,因马蹄溅起飞扬尘土的空气中,原本存在的风声、虫叫声仿佛都已销声匿迹,只有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鸟儿的呜咽声。
弘昼负手一人站在空荡荡的亭子中央,而亭子周围布满数十名黑衣随从。这些年他没有像弘历一样招纳众多贤能,可他手底下的人虽少,个个是武林高手,今夜他要带走富察同心亦是势在必得。
“五爷,夏青来了!”
下属禀报完毕,弘昼深邃的目光已朝来人探去,夜色中确实有两个身影朝亭子走来,可弘昼的眉头却渐渐锁成了一个川字。
“青儿,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失望了。”
不待夏青和夏邑走近,冰凉的空气中已响起弘昼毫无波澜的声音。
刚至亭子外面,夏青示意夏邑一同顿住脚步,随之双手捧上自己的佩剑,“五爷,青儿始终做不到,就请您动手吧!”
“青妹!”夏邑皱着眉头,刚想夺走她手中的剑,身子已被数名黑衣人制住。
夏邑没有挣扎,他虽然武艺高强,可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还有夏青需要他保护,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今夜夏青本打算一人前来的,可是要把福晋藏好便不得不将此事告诉了夏邑,夏邑非要跟着来,她也无可奈何,只好对弘昼道,“五爷,青儿临死前希望您看在我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大哥还有小荷吧。”
弘昼半眯着阴翳的双眼,一手拔出她手中的利剑,执剑指向她,“你以为你还有资格替别人求情吗?”
“难道这些年,我为你做了做么多,还不够换大哥和小荷的命吗?”夏青眼角噬着泪珠,冷冷反问道。
可是此刻的弘昼眼底没有一丝感情,只见他薄唇轻启,“这些都是你心甘情愿做的,我从未逼你!”
“畜生!青妹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竟如此狼心狗肺!”夏邑实在听不下去,愤恨地冲弘昼吼道。
弘昼抚了抚眉心,生平他还从未听过旁人辱骂自己,朝黑衣人摆了摆手,淡淡道,“此人太聒噪,先割了他的舌头吧。”
想要割他的舌头?那也要看他的拳头答不答应。
夏邑奋力反击,最终竟使出浑身解数,也不是这数名黑衣人的对手。
眼见夏邑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夏青瞬间慌了心神,扑倒在弘昼的脚边,“五爷,您快叫他们住手!青儿求您了!求求您!”
弘昼面无神情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人住手的念头。
“五爷!五爷……”夏青哭得眼前一片朦胧,连夏邑被打的*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她拉着弘昼袍子的下摆,哑声道,“五爷,求您叫他们住手!青儿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您的孩子。”
一抹诧异悄然地浮现在弘昼的眸底,转瞬即逝,“住手!”
夏青松开他袍子的下摆,冲到夏邑跟前,一边为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一边带着哭声问道,“大哥,你怎么样了?”
尽是身子受了些拳头,还不足以让夏邑奄奄一息,勉强地扯开唇角,安慰道,“大哥没事。”
对夏青,弘昼从来都是铁石心肠,可是……方才听到夏青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时,他竟然心软了。
“五爷,宝亲王府上下都寻遍了,没有见到四福晋的踪迹。”一个从黑夜中忽然冒出的随从,走近弘昼的身边附耳道。
弘昼的眼眸瞬间冷到极致,几步走到夏青兄妹的跟前,再次执剑指向二人,“说!把她藏在哪儿了?”
夏青急忙护在夏邑的身前,满眼坚决道,“我不知道!”
剑尖从夏青的脖颈上方再缓缓滑到她的小腹上方,眸底更是一片嗜血的冰冷,“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你不说,休怪我不念你腹中的胎儿!”
夏青原本想要护着肚子退缩的,可是听到弘昼的这一席话,她没有挪动半分。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你还会念他是你的亲骨肉吗?即便你杀了我们,我们也绝不会说出福晋的下落!”
“青妹……”夏邑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你…你有了他的孩子?”
夏青微微合上双眼,缓缓点了点头。
“畜生!”夏邑捏起拳头,刚要起身,却又被黑衣人制住了身子。
弘昼扔掉手中的长剑,微微勾起唇角,“既然你们对四哥如此忠心耿耿,那我便要看看你二人到底嘴有多硬!”
“来人,先挖去此人左腿上的肉!”弘昼指着夏邑,朝随从吩咐道。
“不要!”夏青刚欲扑到夏邑的身旁,身子已被数名黑衣人牢牢束缚,动弹不了半分。
另一边,数名黑夜人制住夏邑,一人正拿着尖锐的匕首,朝他的左腿刺去。
“啊!”左腿的一小块肉瞬间被挖去,密密麻麻的的汗水随着夏邑的叫喊声布满了他的整个脸颊。
“弘昼你是个魔鬼!魔鬼!”夏青后悔了,后悔将夏邑带来这里,后悔认识弘昼,后悔爱上这个世间最心狠毒辣之人。
哭声,哀嚎声,一时间惨绝人寰。
一阵急速的马蹄声离此地越来越近,“住手!”
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阵女子凌厉的呵斥,所有黑衣人竟忽然手下一愣。
夏青霎时挣开他们的束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夏邑的身旁,“大哥,大哥!”
瞧着夏邑周身的血迹,同心秀眉一拧,翻身跳下马背,举步朝众人走来。
“你来了!”弘昼眼里闪现一抹异样的光彩。
众人瞅见主子对这女子的态度,也立马散开为同心清出一条走向夏青兄妹的路来。
同心没有瞧弘昼一眼,便疾步走近夏邑和夏青的身旁,俯下身子,掏出怀中的绢布,抚上夏邑的左腿,“你没事吧?”
“多谢…福晋,属下…属下还撑得住。”夏邑咬了咬牙,艰难地应道。
同心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的黑衣人,对二人轻声道,“你们再撑一会儿,马上就给夏邑找大夫。”
“福晋,您不该来的。”夏青已停止了哭声,对同心从出现到此刻她才缓过神来。
同心轻轻拍了拍夏青的肩膀,浅浅笑道,“你是四爷赐给我的人,我必须护你周全。”
夏青瞬时一怔,再抬头,只见福晋已朝弘昼身旁走去。
“放了他们,我跟你走!”同心开门见山,毕竟夏邑的伤已不能再拖。
弘昼已敛去嗜血的眸光,恢复往日谦谦君子般的神态,“你都想好了,同心,我……”
“五爷费尽心思,不就是想要我跟你走吗?要走便现在走。”同心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甚至不屑地对上他的双眸。
一直以来,他都未见过她这副嫌恶的模样,可在此刻他生生憋回了心中的怒气,他想着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自己的好。
弘昼对随从使了个眼色,众人便退到了他的身后。
夏邑和夏青身边已没了黑衣人,可是依然没有要离去的念头。
“福晋,您不走,我和大哥是不会走的!”夏青扶着夏邑的身子,一脸坚决道。
同心皱下眉头,几步走到二人身旁,瞧了一眼夏邑的左腿,担忧地问道,“你这样还能骑马吗?”
夏邑没有应答她,反而艰难地说道,“若是只有我和青妹回去,我们…我们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四爷?福晋您不走…我们也…不走!”
“现在还不是逞能的时候,你们快走。”同心压低声音,一边推着二人的身子,一边对夏青使眼色。
若是他们现在不走,等弘昼变了主意,到时候谁有走不了。夏青亦是明白这个道理,为今之计他们只有去找四爷才能救出福晋。
夏青狠下心来,强拉着夏邑便上一匹马,扬鞭而去。
月光倾洒向同心的侧脸,映得姣好的容颜更加柔美,弘昼痴痴望着她愣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他们二人也已经走远了,现在你可以和我走了吧。”
“让你的人停在原地都不要动,我必须确保他们平安回到了城里,才放心。”直到视线再也触不到夏邑兄妹的背影,同心才漫不经心地说道。
对她,弘昼也不恼,让他的随从原地待命。或许知晓她故意拖延时间,可是即便弘历赶来也未必可以带走她。
跟着弘昼身边的人大多是亡命之徒,而弘历如果此时出城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带大队兵马出来寻她,所以他有的是时间陪她耗。
这些同心又何尝不明白,可是能拖一刻是一刻,她怕一离开京城,弘历找到她的机会便更加渺茫了。
夜色越来越深,同心心中的冷静也渐渐被消磨殆尽,倒是弘昼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面容,没有出言催促过她半分。
“弘昼,若是让一个不爱你的人和你相守一辈子,你觉得自己会有真正的快乐吗?”在他镇定自若的眼神下,同心的眸底闪过一抹轻不可见的慌乱,随即温声问道。
弘昼仔细盯着她的眼眸,无比认真道,“同心刚开始,或许你不会快乐,但我会努力让你忘记京城所有的人和事,我发誓此生只娶你一个女人,定比四哥百倍千倍地珍惜你。”
同心眉心一皱,这人怎么就般执迷不悟,撇过头冷冷道,“你永远都比不过他。”
弘昼绷紧下颚,许久之后,秉着耐心道,“走吧,他们二人早就回城了。”
见同心没有挪动脚步的念头,他也似乎耐心耗尽,一手强硬将同心的身子拽进怀中,抱起她便上了一匹马。
“你要带我去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