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富察同心都窝在弘历的怀里,不愿动弹半分。从前她总想着早日离开这个男人,可现在她却希望时光流慢一些,可以能和他多待一刻。
年妃死在她的眼前,皇上决不会轻易放过她的。风雨欲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淡然等待。
“饿了吗?”弘历温声问道。
富察同心点头,扯了扯僵硬的唇角,“让夏荷传膳吧!即便是要死,我也不想做一个饿死鬼。”
“不许胡说!什么死不死的!”弘历当即沉下了俊脸,出声斥责道。心里却早已是波涛汹涌,皇阿玛的性情,他也了如指掌,尤其是在年妃的事上,恐怕同心此次凶多吉少。
一想及此,弘历黯然神伤,如今他竟想不到法子保护心爱的女人。良久良久,抬眼瞧着她深情款款道,“别怕,是生是死,都有我陪着你。”
富察同心心下一震,随即握住他的手,浅浅笑道,“不要,你休想死后也缠着我!”
“好了,我们先用膳吧,吃饱后,我们才有力气面对皇阿玛发难。”弘历抬手抚了抚她的秀发,拉着她走出了房门。
夏荷和陆九英见四爷和福晋出了房门,赶忙在偏殿中布置好准备已久的膳食。富察同心瞧着各色各样的菜肴,却没有半点胃口。可一想到弘历也陪着她饿了一整天,她连忙拿起筷子扒了好几口白饭。
见她咽下饭粒,弘历才拿起筷子,向她的碗中夹了一块肉,富察同心还来不及放入嘴里,苏培盛已神色慌张地闯入了偏殿。
“奴才给四爷、四福晋请安!”
“苏公公起来吧。”弘历一脸平静地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握住富察同心的纤手。
苏培盛起身后,急忙说道,“皇上要立刻见四福晋!”因年妃求情,皇上饶了他妹妹的性命,他至今对富察同心还心存感激,又出声提醒道,“四福晋可有当心了,皇上因年妃娘娘的死,恐怕会迁怒到您身上!”
听了他的话,富察同心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多谢苏公公提醒,请苏公公带路吧。”
“哎。”苏培盛低低应了一声,眉宇间仍是露着担忧之色。
富察同心缓缓起身,手却被弘历的手握紧,她不解地望向他,却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抹决然。是生是死,都有他陪着,所以他也要同她一起去面对。
不待弘历开口,富察同心立马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以!皇上说了只见我一个人!”
“同心……”弘历欲言又止,知晓她一定会反对,但他依然义无反顾地握紧了她的手,没有半点松开的念头。
瞧着苏培盛一脸着急的模样,富察同心也知道如今皇上定是怒火中烧,才会火急火燎地宣她觐见。可弘历又生的固执,恐怕三言两语根本不会让他放手。
富察同心拧着秀眉,沉思了片刻,才踮起脚尖凑到了他的耳畔,悄声道,“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做你的妻子呢。”
言毕,富察同心立马红了小脸,低着头瞧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她努力地挣扎了好半晌,弘历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我在家里等你。”
家?富察同心平若秋波的眸底忽地闪现一丝亮光,从今以后,有弘历在的地方便是家。
她回眸冲他微微一笑后,转身离去。
……
乾清宫,养心殿。
所有的太监和宫女皆垂首立在门外,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苏培盛领着富察同心到了殿门外,顿住脚步轻声嘱咐道,“福晋,老奴便送您到这里了。”
瞧着他满目的担忧之色,富察同心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犹豫,便大步迈入了殿中。
养心殿内,书本奏折散了一地,一片狼藉。皇帝垂首坐在软塌上,两眼无神,仿若丢了魂儿一般。
“臣妾给皇上请安。”富察同心双手齐眉,双膝跪地,朝皇帝行了一个跪拜礼。
闻声,皇帝幕地抬起眼眸,语气中尽是沁人心骨的冰凉,“年妃因何而死?”
富察同心面不改色平声回道,“回皇上,年妃娘娘多年服毒,毒发身亡。”
天子面前,她依然这般从容淡定,换作平时皇帝定会赞赏她,可如今皇帝却特别厌恶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不待富察同心回神,皇帝已猛地起身,上前一步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说,你对年妃做了什么?”
富察同心心下一惊,眸底却依然静若秋波,有些艰难地出声,“臣妾没有对年妃娘娘做过什么?”
“还想狡辩!”皇帝目光一凛,脸上的青筋暴起,忽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富察同心的脸色渐渐苍白,却依然淡定地吐出一字一句。
“你若不从实招来,朕可以立刻要了你的命!”皇帝的眼里闪过一抹狠绝,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臣妾所……知道的,臣妾……都招了,若皇上不信,就请皇上动手吧!”富察同心说完,缓缓闭上了双眼。
皇帝瞧着富察同心眉心间的朱砂痣,却怎么也下不去手。这颗痣和湄柔眉心的痣如出一辙,他虽从未爱过湄柔,可这一生唯一辜负的人却是湄柔。
眼前的这个女子可是湄柔的亲生女儿,若是取了她的性命,他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湄柔。
身边突然没了动静,富察同心缓缓地睁开双眼,只见皇帝的右手依然钳制着她的脖子,而他眼里狠绝的目光却在渐渐消散。
富察同心不解地对上他悲痛欲绝的目光,瞧着皇帝似乎在思量什么,可她还来不及开口,转瞬间皇帝的眸底又浮现出方才的狠绝。
心猛地一颤,接踵而至的是皇上撕心裂肺的低吼。
“自从你见过年妃后,福宜死了,如今年妃也死了。你向来诡计多端,选秀大殿上,御花园中,还有寿宴上,你以为你做的这些朕都浑然不知吗?”皇帝冷声反问,接着又一口咬定,“朕不信年妃的死与你无关!”
“臣妾……为何要害她?年妃娘娘……与臣妾无怨无仇,臣妾为何要……”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皇帝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整个人像疯了似的,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
本是跪着的富察同心倏地被他提起,掐着她的脖颈让她的脚也离了地面。富察同心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那般近,使尽了周身的力气,艰难地冲皇帝吼道,“害死年妃的……是你!是你!”
此话一出,皇帝忽地松开她的脖颈,眸底闪过一抹若有若无地慌乱,急忙不自在地别开眼,急声喝道,“放肆!放肆!”
“咳咳咳!”皇帝的手一松,富察同心猛烈地摔到在地,咳了好几声,才开口说道,“年妃娘娘把当年你们如何相遇,而您又和额娘如何李代桃僵的事都告诉臣妾了。是你为了一己之私,一同害了两个女人!”
说到最后,富察同心几乎是大声的咆哮,随即又悲切地说道,“难怪阿玛要娶这么多的姨娘,难怪阿玛从未对额娘温柔的笑过,难怪阿玛在额娘临死前也不愿见她一面,你对额娘湄柔就没有一丝丝的愧疚吗?”
湄柔!湄柔!皇帝已记不清是有多久,没人再他面前提及这个名字了。
忧伤再次爬上皇帝的脸庞,过了许久,皇帝才低声地说道,“当年朕对素素求之不得,茶不思饭不想,接着又是一场大病。湄柔心疼朕的身子,才对朕说了这个计谋,刚开始朕也是不同意的,可是后来……后来朕实在太想要素素,便和湄柔一同谋划了在我们四人的大婚之日,偷龙换柱。”
“你说什么?”富察同心眼底闪现一抹诧异,惊声问道,“你说是……是额娘要这么做的?”
皇帝缓缓阖上双眸,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是朕愧对湄柔,是朕……”
皇帝的声音逐渐哽咽,忽地抬眼看向富察同心,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切地问道,“素素告诉了你这些,她还跟你说了什么?她……她是不是……恨朕?”
本以为皇上是在忏悔额娘为他舍弃的一切,可是到了如今他的心里仍然只有年妃一人。世上最痛苦的两件事,便是求之而不得,得到后失去。
额娘是属于前者,而皇上大概便是属于后者吧。
她的心真痛,痛心额娘为了眼前这个不爱的男子舍弃了一生的幸福,直到死后,这个男人的心里也没有她的方寸之地。
她多想出声地指责眼前这个自私的男人,可是他是天子,他掌握了全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为了弘历,为了阿玛,为了同宇,她不能,即便心里有再多怨气,也只能极力压下去。
皇帝的眼里似有期待,又似有恐惧,富察同心知晓,他期待年妃临终前有话留给他,可又恐惧年妃留给他的话是说恨他。
富察同心陷入深深的沉思,她除了想要保住性命,她还想让这个关系着天下人的一国之君振作起来,所以今日这欺君之罪她是非犯不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