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膳,夏荷收拾好食盒退了出去,弘历却坐在屋里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富察同心用绢布擦了擦小嘴,“你不去读书吗?”
“歇会儿再去。”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某人坐在原地还是纹丝不动的样子。
富察同心坐在凳子上,却是如坐针毡,“你什么时候去读书?”
“你到底在房里瞒着我做什么?”弘历挑眉,不疾不徐地问道。
富察同心倏地拉下了小脸,望床上一坐,脱了鞋子,便躺了上去,直接给了弘历一个背影。
弘历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很好奇她这几个时辰在房里干什么,但她不愿说他也总不能逼着她说。他徐步凑近床边,轻声笑道,“真是一只小懒猪。”
富察同心也不反驳,依然背对着他,可弘历却能清晰地听见她不悦的轻哼声。
“那你好好歇着,我先去读书了。”
随着弘历离去,房门刚一合上,富察同心赶紧坐起身子,跳下床榻,直接从柜子里翻出了方才绣了一只鸳鸯鸟的绢布,又拿起绣针继续着未完的图样。
可绣着绣着,她又在搭配绣线的颜色上犯难了,她停下一边欣赏着自己所绣的鸳鸯鸟,一边等着夏荷回来帮她挑选绣线。可一等便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她正心里嘀咕着夏荷这丫头是不是去哪里偷懒了,门忽然就开了。
来人的确是夏荷,可她方才的笑脸却被此刻的慌张不安所代之。
“福晋……”
瞧出了她脸上的异样,富察同心关切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熹妃娘娘她……”夏荷顿了顿,低声开口,“邀你去延喜宫品茶。”
不待富察同心回应,夏荷又急忙问道,“咱们要不要偷偷告诉四爷?”
偷偷?富察同心一脸平静地问道,“熹妃嘱咐你不许告诉四爷?”
夏荷抿紧双唇,点了点头。
“那就别告诉四爷吧。”富察同心收好绣布,又朝夏荷温和地笑道,“走吧,别让娘娘等急了。”
夏荷神色忧虑是呆滞在原地,抿了抿唇,才低声开口,“福晋,奴婢怕……”
“怕什么?”富察同心笑了笑,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怕熹妃对我不利?放心吧,在宫里她是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夏荷依然一脸担忧地点了点头,她哪是担心熹妃对福晋不利,而是福晋此次去延喜宫根本见的就不是熹妃……
富察同心和夏荷悄悄出了西二所,来到了延喜宫,苏嬷嬷老早便在大门口侯着了。
富察同心抬眸瞅了一眼‘延喜宫’的大字牌匾,回想起前一阵子熹妃为了和富察氏撇清关系,她还被拒在这宫门外,今日熹妃怎会性子大转,突然相邀,她心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处事不惊,她早已练得如火纯青,当瞧着苏嬷嬷侯在宫门口时,她的脸上瞬间绽开笑意。
“四福晋吉祥!”
“苏嬷嬷快别多礼!”
“娘娘在偏殿等候福晋多时了,备好的茶多半又凉了。”苏嬷嬷一边领着富察同心迈入院子,一边乐呵呵地说道,眼神却似有深意地瞟了一眼富察同心身后的夏荷。
富察同心也听出了苏嬷嬷的话有责备夏荷办事拖拉的意思,赶忙笑道,“都怪方才四爷一直和我在书房练字儿,让夏荷也没能及时找到我。”
苏嬷嬷听了,只是笑了笑,便将富察同心引到了偏殿门外。
苏嬷嬷倏地顿住脚步,朝夏荷吩咐道,“你和我便在外面侯着吧,娘娘想要和福晋聊些体己话。”
“是。”夏荷垂着脑袋,便退在了殿门的一旁。
“福晋请!”苏嬷嬷推开殿门,一扇屏风映入眼帘,虽然富察同心不知这熹妃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她可以隐约地猜到屏风后面的人不是熹妃。
她缓缓挪步迈入屋内,苏嬷嬷立马在外面合上了殿门。
合上门的声音刚落,屏风后的人缓缓走了出来,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富察同心的眼前。
夏邑?!
“夏邑拜见四福晋!”夏邑微倾着身子,拱手一拜。
富察同心愣在原地,对上他的双眼,今日他的眼眸一片和顺,和昨夜那个双眼含满戾气的男子判若两人。
“熹妃娘娘呢?”富察同心虽然忌惮着他昨夜要取自己的性命,但她仍然一脸平静地扫了空无一人的四周后,平声问道。
瞧着她眼里的镇定自若,夏邑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本以为她会惊慌大叫,亦或是落荒而逃,他也想好了用强硬的法子把她留在屋内。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在面对一个危及自己性命的人时会这般泰然。
如此也好,夏邑也开门见山道,“并非熹妃娘娘要见您,而是草民有事相求,才托娘娘邀请福晋来延喜宫一聚。”
此话一出,富察同心的眼底闪过一瞬的疑虑,随即扯着僵硬的唇角,“你不是在说笑吧?你即能托熹妃娘娘办事,还有什么事情是要向我相求的,你直接向熹妃娘娘开口便好了呀。”
夏邑面色一沉,这女子伶牙俐齿,他抿了抿双唇,竟不知如何作答。
富察同心抬眼随意瞅了瞅夏邑暗沉的脸色,“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恕不奉陪了!”
说完,富察同心刚一转身,耳边霎时传来膝盖骨与地面碰击的声响。
究竟是何事?竟让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向一个女子下跪。富察同心微微愣了一瞬,又回身对上他坚毅的脸庞。
不待她开口相问,夏邑已抢先说道,“昨夜是夏邑鲁莽,冒犯了四福晋,还望福晋恕罪。”
富察同心冷哼一声,知晓他并非真心谢罪,“有事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
夏邑也不爱兜圈子,说了这么多也实在是猜不透女人的心思,毕竟是他有求于人,生怕像上次在富察府一样弄巧成拙。
他也不起身,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没了方才的底气,“四爷还在为昨夜的事怪我,还请福晋大人不计小人过,替我向四爷求情。”
富察同心无意识地勾起唇角,真是异想天开,昨夜夏邑要取她的性命时,可是半点不手下留情,她不计较已经够宽容大度了,他却要得寸进尺还想让自己帮他求情。
富察同心刚欲开口好好的嘲弄一番这个厚颜无耻的人,耳边却继续飘来了夏邑的声音。
“其实每日运水进宫的队伍中有我们的人,这三年来,我们都是通过这些人传递宫里和宫外的消息。可是一夕之间四爷竟撤掉了这些人,他是决意要与我断了联系,让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听了夏邑的话,富察同心的眼里露出震惊,她没有想到弘历在宫里宫外竟有这么多眼线,更没有想到弘历竟会为了她一气之下与夏邑翻脸。
“四福晋,我夏邑从未求过任何人,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求一个女人。可今日夏邑求您让四爷原谅我的鲁莽之举,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让我们的努力付诸东流。”夏邑句句肺腑道。
富察同心定了定神,半眯着凤眸细细地打量着夏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可还是忍不住冷冷地反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希望四爷不要放弃多年的心血,那你夏邑呢?是不是也舍不得放弃将来的荣华富贵?”
“夏邑这条命本就是四爷所救,只要四爷可以收回成命,哪怕是要了夏邑的这条命,我也在所不辞,荣华富贵与我何干?”夏邑的眼里闪过一抹决然。
“你先起来吧。”听了他的话,富察同心也被他的忠心耿耿所触动,心里没了讨厌,反而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个男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大概便是如此吧。
“四福晋可是答应了?”夏邑眸底闪过一丝欣喜,缓缓起身。
“你实在是太高估我了,四爷不一定会听我的。”富察无奈地笑道,眼里也没了对他的防备。
“只要四福晋肯帮忙,四爷定会答应的,若是四爷放弃用这些人,三阿哥对付四爷更是易如反掌。”夏邑的脸上浮上一抹淡淡的忧虑。
三阿哥?同宇被狼群围捕,她被暗算,都是因为这个三阿哥,而昨夜她在玉竹轩无意中听到弘历和夏邑的对话,阿玛的手里握有三阿哥的把柄。
“对了。”富察同心神色肃然地问道,“我阿玛手里真有三阿哥的把柄?”
夏邑点了点头,却没有出声劝她帮他们拿到这些东西。
富察同心沉下眼眸默默思虑了一番,抬眸望着夏邑,“我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帮他求情,还是帮他们拿到三阿哥的把柄,二人皆心照不宣……
“四爷!四爷!您等等!”
“同心!同心!”
“四爷,福晋在屋里和娘娘说话呢!”
“同……”
偏殿的门忽的打开,富察同心缓缓迈出屋外,弘历几步上前握住她的纤手,神色疑虑地探头便屋内望去。
富察同心立马反握住他温热的手掌,冲着他微微一笑,“四爷,额娘累了,我们回去吧。”
弘历眉眼温柔地看着她,却停在原地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