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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艾德勒一枪打中了布莱克伍德的肩膀——昔日布莱克伍德亲自前往白教堂教区处理赛克斯时, 就是这么一枪使得深陷幻觉的赛克斯彻底崩溃,摔下高空。
如今同样的位置受了伤,布莱克伍德一个踉跄, 跪在了地上。
有这个机会就足够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已经赶到了码头。几名穿着黑袍子的人突然从船只上跳了下来,惊得玛丽站在高处大声预警:“先生小心!”
侦探直接抽出了自己的手杖。
艾琳二话不说, 再次瞄准开枪,帮助福尔摩斯先生清出了一条道路。他拦住了想要拖着布莱克伍德上船的光照会成员。
而此时, 紧跟着福尔摩斯而来的警察们也终于抵达了码头。
接下来的追捕过程变得格外轻松:福尔摩斯先生亲手制服了几名试图反抗的光照会成员,为布莱克伍德戴上了手铐。鲜血染透了他大半衣裳,因而逮捕了布莱克伍德后,警方不得不先把他送往医院, 为了防止这家伙再次跑掉,雷斯垂德探长甚至不顾辛苦,亲自做了“看护”。
之后的案件进展, 就像是上次铲除莫里亚蒂教授在英国的势力一样, 已然超出了玛丽能够帮忙的范畴。
但因为她认识了雷斯垂德探长, 也认识了迈克罗夫特先生,所以玛丽没有同经济案一样被蒙在鼓里,除了只知道有位“政府人员”出手帮忙以外一无所知。
在布莱克伍德被捕后的第三天, 迈克罗夫特先生亲手给玛丽写了一封信, 信纸上的字迹同那日纸条上一模一样——都说字如其人,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笔迹棱角分明、龙飞凤舞,光看那一手字就知道他是一位果断又敏锐的人。而他的兄长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笔迹则完美无瑕,一手漂亮的花体字简直像是未来的打印字体般端正。
“我必须再次感谢你的帮助, 玛丽小姐,”迈克罗夫特先生在信件中客客气气地写道,“虽然我的兄弟是一位头脑聪明、经验丰富的侦探,但你在这起案件中的作用仍然不可替代。我知道你在看到这样的话语时一定会像往日一样脸红尴尬,请千万不要如此,小姐,退一万步讲,若非是你出于善良和同情去协助雷斯垂德探长追查南希的死,我们也不会迅速地发现光照会的端倪。而我深谙歇洛克的脾性,在他眼中,探长口中‘平凡的无名女尸’是决计不会引起他注意的。”
看到这里,玛丽还真的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
别看她平日夸别人夸的理直气壮,可轮到别人夸自己,玛丽总觉得脸皮突然变薄,就是受不了这些赞美和恭维。
她相信就算没有自己,歇洛克也会察觉到光照会的动向——就算一开始没有,等到发现赛克斯发狂而死后还不会吗?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案件战线拖的那么长,玛丽觉得影响不会太大。
不过,迈克罗夫特先生的肯定她还是心领了。
看来她这个入门的侦探当的还算不错嘛,玛丽美滋滋地想,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福尔摩斯先生的帮助和赞许的不是吗?
“至于后面的事情,请交给我,”在客气的开场过后,迈克罗夫特先生直接进入重点话题,“布莱克伍德的计划持续多年,他很谨慎,每次都竭力不在账目上留下任何痕迹,然而仍然叫我和我的下属们发现了问题。只是光照会牵连甚广,其中不乏我的敌人。但我向你保证,当布莱克伍德的绞刑结束之后,深根于阴影中的光照会势必会被铲除。你险些沦为他们的受害人,玛丽小姐,你理应得到这份允诺。”
理应得到允诺的,还有在案件中死去的那些无辜者。
“我知道你协助歇洛克探案,同他一样除了真相一无所求,我提及任何要支付报酬的话语都是对你赤诚之心的侮辱。但人是要吃饭的,玛丽小姐,伦敦的物价并不便宜,相信你在出于现实考量后,会认为我的资助合情合理——钱是从光照会的赃款里出的,你理所应当。”
玛丽看到这儿,她拿起信封,这才发现除了信件之外信封里还装着一张收据。
是一笔已经支付完毕的十年房租收据。
玛丽:“……”
好吧,是光照会的赃款。如同迈克罗夫特先生所说,在意识到是布莱克伍德“出钱”之后,她顿时心安理得了许多。
她差点死在那家伙的地下祭坛里,十年房租的补偿算是扯平了个人恩怨吧。
然而看到迈克罗夫特先生的落款,玛丽只觉得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死亡阴影散去大半的同时,又免不了变得更为苦涩沉重。
布莱克伍德和他的心腹被捉拿归案,也意味着他们要迎来一场葬礼。
艾琳·艾德勒女士亲自掏了腰包,为受到光照会一案牵连的受害者购置了像样的墓地——亨利和道森,还有为了保护小奥利弗而死去的南希。她请人将已然下葬的死者迁到了白教堂教区附近还算得体干净的墓园里。
葬礼当天伦敦在下雨。
玛丽换上了黑色的衣裙,举着一把伞,站在哀悼队伍的后方。
墓园处在一座小山坡上,比起肮脏破败的贫民窟,这里干净又平静。前来参加葬礼的不仅有玛丽和艾琳,以及受邀而来的布朗洛先生和小奥利弗,更多的是衣着打着补丁,冒着雨直接前来的爱尔兰工人和穷人们。
绅士和工人们站在一起,小姐和穷人并肩而立。这样的葬礼,恐怕整个伦敦也没有举行过几次吧。
“玛丽小姐。”
等到葬礼结束之后,他们离开墓园,布朗洛先生带着小奥利弗走了过来。
“先生,”玛丽颔首,然后对着他身边的小奥利弗笑了笑,“还有你,奥利弗。布莱克伍德的事情,我很抱歉。”
布朗洛先生摇了摇头:“你毋须为你的正义之举道歉,玛丽小姐。布莱克伍德竟然是这样的人,我太惊讶了。是我识人不周,这样的事情在小奥利弗身上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却没想到……”
奥利弗:“不怪你!”
天使般的男孩儿流露出了愤恨的神情,他一张白皙的小脸气的通红。
“布莱克伍德爵士背叛了大家的信任和爱,”他气冲冲地说道,“还险些伤害了玛丽小姐!他太过分了,布朗洛先生还说他根本不信上帝,甚至也不曾悔改。连老费根都会忏悔悔改,他连老费根都不如!”
小小的男孩儿在历经了苦难之后,虽然仍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肠,但懂得却要比同龄人更多。玛丽不知道布朗洛先生是如何对小奥利弗解释布莱克伍德犯下罪恶的,或许有所隐瞒吧。看男孩儿的反应,他似乎很是气愤于布莱克伍德的不虔诚和欺骗,而不是他做的事情。
这样也好。
玛丽俯下身,拍了拍小奥利弗的肩膀笑道:“我没有受伤,谢谢你。”
看着她温和的笑容,小奥利弗脸一红。
“对不起,”男孩儿低声说道,“我还,还希望玛丽小姐能嫁给他,现在想想我太自私了,小姐,竟然仅仅是为了自己就,就……对不起!”
“……”
这怎么也轮不到你来道歉啊!
男孩儿的愧疚让玛丽有些无奈,她伸手抱了抱还想努力道歉的奥利弗,看着他写满了错愕的通红脸蛋,认真说道:“好了,原谅你了。”
奥利弗一怔,然后同样扬起了笑容:“谢谢你,玛丽小姐。”
布朗洛先生:“不仅仅他要感谢你,小姐,我也一直在想该如何感谢你为我找到了友人流落在外的骨血。这样的恩情无以为报,而昨天我刚刚听艾琳小姐提起,你协助警察追查光照会的罪恶,是完全没有报酬的,是吗?”
玛丽没有否认这点:“布莱克伍德为了自己的信仰手染血腥,他设计的药物更是流通到了贫民窟,试图借以药物控制穷人。光照会的案子牵连太广了,就算没有报酬我也有义务挖掘真相。”
“你真是太仁慈了,玛丽小姐,”布朗洛先生动容地说,“请让我代替大家为你送上报酬吧。”
玛丽一怔。
等到布朗洛先生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支票时,她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具体指的是什么。
“这怎么行!”
玛丽急忙说道:“我并没有为你做什么,先生,不论出于什么道理,都没有让你支付报酬的道理!”
何况迈克罗夫特先生已经帮助她支付了十年的房租,十年房租啊!几个月前刚刚搬来租下公寓的时候,玛丽还无比紧张地盘算着未来一年的吃穿用度该怎么办呢。吃穿都是小意思,在伦敦长住,最要紧的就是房租。
现在未来十年的问题都解决了,玛丽觉得这样的酬劳可谓丰厚至极了。
“况且已经有人代替政府为我争取酬金了,”玛丽说道,“请你不用担心我,布朗洛先生。”
知道你们这些小说角色慷慨善良,但各个上赶着送钱是什么道理!玛丽有些哭笑不得,布朗洛先生的好心也让她倍感微暖。
到底是旁人的好意,玛丽直接回绝也不太好。
她想了想,笑着开口:“如果一定要支付酬劳的话,就让小奥利弗来吧。”
奥利弗闻言惊讶地瞪大眼睛:“可是,可是玛丽小姐,我什么都不会呀?”
玛丽:“那我点名你支付酬劳,你要推脱吗?”
“啊……”
小男孩儿听到玛丽故意为难的话,流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但出于对玛丽的信任,他还是颇为为难地说:“既然玛丽、玛丽小姐要我支付酬劳,那我就支付酬劳。就算让我当男仆我也不会推脱的!”
她一个单身姑娘要什么男仆,况且你才十岁,当男仆也轮不到你啊。
玛丽只是笑眯眯地弯腰拉近与奥利弗的距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喏,还不快支付酬劳?”
奥利弗的双眼蓦然亮了起来。
聪明又真诚的男孩儿岂能不明白玛丽的要求,他又惊喜又意外,看到玛丽笑吟吟期待的模样,二话不说走出布朗洛先生的伞,直接扑到了玛丽怀里。
“祝福你,玛丽小姐。”
奥利弗由衷开道:“我会每天晚上向上帝祈祷,祈祷他将最美好的祝福降临在你的身上!”
说完,天使般的男孩踮起脚尖,在玛丽的脸颊落下了一个吻。
这个吻犹如春风一般,抚平了玛丽沉重的心情。
死亡也好,恐惧也好,因为未知和血腥纠缠在玛丽心底一直没有根除干净的阴影,在小奥利弗天真又诚挚的吻下,彻底消散殆尽。
看着奥利弗灿烂的笑脸,玛丽长长地舒了口气,真正意义上的放松下来。
相比之下连迈克罗夫特先生赠与的十年房租都算不了什么了。
“现在我拿到了自己的报酬,”玛丽笑道,“谢谢你,奥利弗。”
这才是成为侦探的真正意义吧。
回头想想,一开始只因为冒险和新奇就对所谓的“侦探”憧憬不已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啊。在踏入贫民窟的一刻,目睹了穷人们的生活时,这个充满了危险和机会的时代就已经不仅仅是“曾在书中读过”那么简单了。
米尔顿工人们的感激,还有小奥利弗的吻,让玛丽深深意识到,她不是旁观者,不是进入了书中,她在这个世界活着,而他们的“酬劳”,则是将玛丽的生命赋予色彩的最高意义。
如此看来,反倒是她应该感谢小奥利弗呢。
同小奥利弗依依惜别,玛丽一直目送布朗洛先生带着他消失在了视线当中。而后已然离开的爱尔兰工人又突然急匆匆地回来了。
那是平日里经常和摩斯坦小姐在一起的年轻姑娘,她有些慌乱地叫住玛丽:“小姐!你看到摩斯坦了吗?葬礼没结束她就不见了,我当时没注意,但是葬礼结束后我们应该返回工厂的,可是谁也没在工厂里看到她!我、我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摩斯坦小姐不见了?
她在葬礼开始时还好好的啊。
“你别多想,”玛丽出言抚慰道,“要做傻事早就做了,还会等到葬礼结束吗?”
虽然是刚刚举行葬礼,但是道森和亨利……其实已经去世有一段日子了。玛丽相信摩斯坦小姐不会在这么久之后突然想不开。没去工厂工作,或许她只是想静静。在爱尔兰工人们中,就属他们三个关系最好,想找个特殊的地方单独悼念也是正常的。
那么,她会去哪儿单独悼念呢?
玛丽转念一想,想到了答案。
“我知道她在哪儿,”她说,“你先回去工作,我去找摩斯坦。”
劝走了工人后,玛丽离开墓园,直接前去贫民窟。
光照会一案过后,白教堂教区死了不少人。就算玛丽没有换上女仆装,她这一身黑色的衣裙和黑色的伞也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看着她参加葬礼的服饰,旁人规避还来不及呢。
特别是在她直接走入爱尔兰工人们的聚集区后。
玛丽走进了那个长长的室内巷子,昔日昏暗的小巷在上工时间更显寂静寥落。玛丽熟门熟路地推开了一扇门——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摩斯坦小姐的地方。
那时的玛丽懵懵懂懂,跟着歇洛克·福尔摩斯,穿着小姐的衣服就直接走入的贫民窟。她和侦探的闯入打断了工人们的歌唱和酒会,但是在知晓福尔摩斯的身份后,赤诚的工人们立刻报以最为热烈的善意。
而现在,没有歌声,没有酒会,没有拥挤的工人,只有玛丽·摩斯坦一个人。
红发的爱尔兰姑娘坐在空空如也的桌椅边,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来,美丽的摩斯坦小姐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最后的场景请大家自动寻找bgm《empty chairsempty tables》,除了二十五周年大悲的小神马以外任何版本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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