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武七年。
东都百姓犹记得那日通天台被毁的那一日, 他们惶惶惊恐如同惊弓之鸟。好并不是有人起事也没有生灵涂炭,只是遮天蔽日的浓烟好几天才散去。
随着浓烟消散,传言如疯草一般滋长。有人说天降雷怒, 有人说是公冶楚妄图动摇凌朝国运想取而代之。一时间谣言漫天,此消彼长众说纷纭。
最后朝廷出澄清, 完全不避讳提及通天台被炸的缘由以及当年程家人的作为。百姓得知一切都是衍国公府余孽为, 不知啐了多口水。
开国功勋如程家, 居然一开始有不臣之心。私自修建地宫埋藏财宝, 不仅瞒过了历代帝王,也骗过了天有人。
什么忠臣, 大都督还真没的杀错人。
众口铄金,众口销骨。以前世人惧公冶楚雷霆手段, 用尽言语将他妖魔化。如今一朝反水,还有人替他说几句好话。
不过世人诋毁也好赞誉也罢, 他都不意。
通天台废墟的清理费时月余,被熔掉的金银皆被挑拣出来,重熔铸造之后归于国库之中。后旧址之建一书院,谢夫子任院长。
年过去,国泰民安。
早前还有百姓忧心通天台被毁动了国之气运, 随着时光流逝日子越发太平, 倒是鲜再有人提及此事。
如今东都城以一为名的铺子比比皆是, 一琴行、一书局、一纸墨行、一超市。但凡见到那熟悉的一二字, 不得有人说道公冶楚和商行的君臣关系。
既然说到这对君臣的关系, 自是要提到裴元惜。有人说裴元惜功德无量,有人说她手段高超。同时拢住公冶楚那样的男人和小皇帝,此女绝不简单。
甚至有人说生女当生裴元惜,傻子有傻福。是以有人家生了痴傻的女儿, 也不再和以前一样苛待漫骂或是溺死丢弃。
宣平侯府那旧事被传得玄乎,她的历更是被传得如同话本子一样离奇。什么她有前世功德得遇到神仙点化、什么她是被贬主的仙女来解救众生云云。
每每听到这传言,她都有哭笑不得。
“可是仙女啊。”她对公冶楚道。
公冶楚闻言,似乎笑了一。“嗯,你是仙女。”
于他而言,她可不是天派来解救他的仙女。如果没有他,他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或者真如叶灵说成为一代暴君。
他已渐渐放手朝政,留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如今的他气势内敛许多,霸气仍却是越发深沉。
他们成亲已年,膝一直无子。
城中百姓畏他者众多,然而隐蔽的传言却是不断。有人说他早年杀戮太重遭了天谴,必将注断子绝孙。还有人说她以前被妾室养大,指不被那狠毒的李姨娘灌过什么药。
后这种说法最令宣平侯府众人担忧,次裴元惜回侯府时被祖母问起过,话里话外是让她多找几个太医瞧瞧。
她嫁的是公冶楚,这门亲事世人中皆是高攀。女子若想夫家立足安稳,重中之重便是生儿子。
康氏知道这个孙女是个极有主见的,可再有主见的女子不生孩子那也是枉然。她后成亲的洪宝珠和裴元若皆生了孩子,唯独她连个动静都没有。
洪宝珠去年生侯府的嫡长孙,如今肚子里又有了一个,个月裴元若也生她和郑琴师的女儿。
到二孙女逗着自己的侄子玩,康氏说不出来的难受。
裴元惜只说自己不急,公冶楚也不急,只是这样的话如何安慰到康氏和沈氏。她年纪不算大倒是可以不急,可公冶楚呢?
公冶楚近而立之年,眼着同龄人都快要做祖父了,他还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康氏沈氏心中焦急,宣平侯不显实则心里也是忧心忡忡。
宣平侯是男子,这话自是不会和女儿说。他又是臣,更不可公冶楚前提及半个字。他每次对着裴元惜欲言又止,她焉不出来。
“都仙女了,以不生孩子也正常。”她玩笑着,嗔公冶楚一眼。“再说已生过孩子了,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一阵沉默,她怅然若失。
“今日早朝,又有人提议立后纳妃。”公冶楚微皱眉道。重儿已十九岁了,这个年纪不立后不纳妃确实有说不过去。
“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她心疼道。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她低叹一声,准备去亲自去一趟厨房。除去衣食更仔细一,她并不为自己的儿子担什么。
有事不去想这日子便也过得和美,越往深处想越是觉得无解。与其庸人自扰,倒不如活当过好每一天。
安排好午膳,一应食材用料精挑细选。人们对此见怪不怪,陛同大人君臣和乐,夫人居功至伟。
裴元惜刚出厨房不久,便迎碰到自己的儿子。
十九岁的商行已有青年模样,气度天成威仪不凡。虽完全异于他们夫妻二人的长相,举手投足间却与公冶楚颇为相似。
母子俩好吃爱吃,平日里常一起研究吃食。除去皇家苑里有暖棚,府里如今也有暖棚,里长着各种各样凌朝没有过的作物。
这菜的种子都是孟槐从海外带回来的,产量高的适宜凌朝生长的作物一一从都督府传出去,成为百姓饭桌的食物。
说到孟槐,不得不说章音音。
人是裴元惜的左膀右臂,一个负责供物一个负责生意。正是因为有他们,才让她和一世一样成为国库强有力的后盾。
一世她还有意撮合二人,这一世章音音倒是自己嫁了。夫君正是那个贾金宝,人黑体壮头脑简单不识字,条条都符合章音音的要求。
人的缘份,还真是说不清。
菜圃里,新翻过的菜畦已长出绿芽。她惊喜道:“还真长出来了,来过不了几个月又是一盘新鲜菜。”
商行蹲去,兴致勃勃地着那新发的芽,“万物生发的样子,叫人了真是欢喜。昨日郑琴师进宫,说起他刚出生的女儿一脸喜气。”
裴元惜垂眸,“重儿你…”
他已近弱冠之年,早该成亲生子。
“娘,没想过立后,也不会纳妃。”商行的声音比以前低沉了许多,没有年的清越干脆,多了几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
他说的如此平静,裴元惜却听得心揪得生疼。明明是鲜衣怒马的年天子,这大好年华非要逼着自己绝情断爱。
“重儿,如果你有喜欢的女子…”
“不会。”商行着她,眼神无比坚,“人生世有得,必有失,之以会来这里是想和爹娘团聚。心愿得偿,不敢再心存贪念。”
泪水瞬间涌裴元惜的眼眶,孩子不懂事父母操心,孩子太懂事父母未必见得开心。他越是得通秀越是想得明白,她越难受。
“重儿…”
“娘,不难过。与你和爹生活一起,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不想当什么人的丈夫,也不想当什么人的父亲,只想做你和爹的儿子。”
人既有得,便会有舍。
他不娶妻不生子,他求的是父母双全。
然而玄命难料,他并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离开。如果他终将不给父母养老送终,那么他走后爹娘该是何等伤心。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希望有一个骨肉至亲代替他承欢父母膝。
假使天公怜悯,他一直留这里,这个问题更是要仔细考虑。江山不不为继,他无妻无子帝位如何传承。
以他想有弟弟妹妹,他一会是一个好哥哥。他会教弟弟帝王之术,将一个安稳江山传承去。他会好好疼爱自己的妹妹,为她谋得一生富贵无忧。
“如果你们怕孤单,怕会无聊寂寞,不如给生个弟弟妹妹来玩。”
裴元惜挤出一个难的笑容,“和你爹觉得有你便足够。”
一滴泪从商行的眼里滚落,落进菜畦的新土里。“有爹和娘也足够了。可是有时候觉得太凌宫太大太空荡,还想知道当哥哥是什么滋味。”
他站起来,像从前一样扯着裴元惜的袖子撒娇,“娘,你答应吧。”
裴元惜很想哭,她焉不知道这孩子的用意。正是因为知道他想什么,她才会更难受。他是这么的懂事,善良心细有仁心。
她相信叶玄师说过的话,他必将成为圣德之君。
“你爹…”
“爹还不是听你的。”
商行调皮话一出,裴元惜心情总算好了一。他这话倒是没错,公冶楚确实处处依她。
当她夜里和公冶楚提到这事时,来杀伐果决的男人一言不发。大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吓人。
他们夫妻彼此相依,而他们的儿子只一个人守着空寂的太凌宫。正当年恣意时,他却只形影孤单。他们给予他的实是太,随着他越发年长更是力不从心。
“知道你是担心,你怕和一世一样会死。如果那是的宿命,无论们再小心也是避不开的。”
死亡或许明天,他们还纠结今天。
“决了。”她话音一落,翻身跨坐公冶楚的身。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纱帐从晃动到平静。她沉沉欲睡之时,感觉自己被他抱得极紧。意识迷离之时,她好像听到他低低地的叹息声。
日子如流水般不紧不慢,朝阳暮色交迭更替一日又一日。似乎岁月静好一如往昔,温馨从容平淡祥和。
霜风又起时,洪宝珠生侯府的嫡长孙女。
宣平侯府的喜宴宾客如云,侯府一片喜气洋洋。身为侯府嫁出去的姑娘,裴元惜自是一早登门祝贺。
洪宝珠比未嫁人时圆润了一,加刚生完孩子腰身还未恢复,去更是富态喜庆。说到她和沈氏的婆媳关系,倒也还算过得去。
她不是爱计较的性子,只要沈氏不作妖不为难她,她自是不会主动找不痛快。加侯府人口简单,裴济的后院只有她一人,她也不会那么想不开去找嫡婆母的不自。
如今整个东都城的夫人姑娘们,哪个不羡慕她的好命。便是洪夫人也很满意这门亲事,和沈氏有说有笑丝毫不见半间隙。
裴元若婚后和郑琴师侯府不远买了一座宅子,她婚前才名远扬有大家的美誉。婚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日子过得十顺心,瞧着还有当姑娘时一样温婉雅静。
赵姨娘虽是妾室,但因为是侯府世子的生母,也被允许出来见客。她行事从不会让人挑出错来,一言一行谨守自己的本。
四世同堂,最开心的莫过于康氏。
康氏是孙子也好,孙媳妇也好,重孙子好重孙女好。儿子越发受到重用,媳妇最近几年气色也好了不。
唯一让人忧心的是二孙女嫁进都督府年没有身孕,这件事她插不得手只干着急。二娘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她夜里不知叹过多气。
裴元惜哪感受不到祖母的眼神,甚至还感受到不夫人们她时隐晦的目光。她假装不到,同洪宝珠和裴元若说话。
天色已晚仍不减欢闹之气,喜宴一直持续到月中天。宣平侯和康氏沈氏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之后,公冶楚来接裴元惜回家。
他披星戴月气度非凡,月色中更是挺拔俊美。
裴元惜扶着他的手准备马车时,她感觉一阵眩晕。弦月她的眼中变成个,然后渐渐模糊发黑。
“公冶楚…”
“惜儿!”公冶楚冷峻的神情大变,莫名的恐慌如潮水般涌来。他一抱住她,从来不意生死的男人竟然害怕。
他害怕这一世如同从前,她会再次死自己的怀中。
“你不有事,你要是有事一杀光天人,会让你永生永世的轮回…”
“…”她晕过去的时候还想,这一世死得如此突然,竟是一句交待的话都来不及说,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安排好。
好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