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藏宝图画出来时, 夫妻二人都沉默了。
别的藏宝图有山有水有树木,要找的是藏宝地点。而这幅藏宝图则不然,图中所画应是藏宝之地的布局。至于藏宝之地在哪里, 毫无提示。
天下之大,没有一丝头绪想把藏宝之地找出来简直是痴人说梦。难怪程禹敢将图丢出来, 那藏宝之地必是程家人代代口口相传。这样一张图对于他们而言, 还真是废纸一张。
“程家人此心机, 程禹真投湖自尽了?”裴元惜可不信程禹是这样的人, “若不然就是障眼法,仗着灯下黑给我们来了一出金蝉脱壳。”
她能想到这一点, 公冶楚自然也想到了。青龙湖那边还派人守着,东都城已然悄悄加紧戒备, 四方城门严加盘查。
这图倒是画得仔细,各处机关标记得清清楚楚。无奈不知具体地点, 便是他们想大海捞针都不知从何捞起。
“枉费我好脑子,记得我脑壳都疼。”她揉着眉。
“别想了。”公冶楚替她按着太阳穴,“算日子孟槐船快到了,没有程家的那些东西,我们自己也能为重儿把国库填满。”
“说的是, 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前里她能包揽他半个国库存, 这一依然可以让儿子没有后顾之忧。
她享受地眯起眼, 道这男人倒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做这些事人都是自己, 给他投喂对他嘘寒问暖, 他现在倒是知情趣了不少,他们这样子还真点老夫老妻意思。
两世了啊,可不就是老夫老妻。
上一她从未设想过以后,这一或许真能白首到老。若能一起老去, 不知道有没有到处走走。
“国库满了,天下也稳了,重儿也能独挡一面时,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他手上动作停下来,“你是不是想出去玩?”
所以说夫老妻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很容易猜到另一半想法。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我想四处走走,要是有可能还想去海外瞧一瞧,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机会?”
他们能出去前提,是儿子会一直留在这里。想到儿子不能洗澡,她心里又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真不能洗澡吗?”
前句后句完全不搭,夫妻二人却是齐齐沉默。
这个问题他们都问过叶玄师,叶玄师只有一句话,那便是时机到了,自然就可以了。什么时候时机到,自是天机不可泄露。
“天凉还好,天热真受不了。怪不得每年重儿都要去京避暑,换成谁谁也受不了。”她想起百姓对儿子评价,很是替儿子觉得委屈。“真是难为他了。”
公冶楚不惧生死杀伐果决,但他无法与天意抗衡。他不敬神不怕鬼,血雨腥风中走来从不曾有过迟疑。
然而他找不到话来安慰妻子,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能为。这个话题每次都是无奈开头,然后再以沉默收尾。
裴元惜轻叹一声,赶紧说起其他事,“陈家那些东西是比不上程家,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话说那陈家家主到底是怎么事?上一她也是这么爽快就把陈家的产业全部上交了吗?”
“是。”公冶楚说。
上一是因为陈遥知的事,不过陈映雪没有像此次一样求他放过自己侄女一命,只求不要降罪陈家其他人。听说在回云仓路上陈陵出事摔断了腿,陈映雪倒是遵守诺言,此后陈家人再没有出现在东都城。
这一次同上一没什么分别,只是多了一个陈遥知。
他们的离开那一天,裴元惜出了门。
她站在第一琴行二楼,看着陈家铺子转角地方停着两辆马车。马车附近有两名柳卫监视着,陈映雪在指挥下人把陈陵抬到马车上。
陈陵双腿已废,疼痛和怨恨让他脾气变得暴躁无比。
陈遥知全须全尾地被人扶出来,宽大披风罩着她全身,无人知她被人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着。她感觉到自己大哥恨不得将她剥皮剔骨的恨,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此后余生,她知道自己日子不会好过。她突然想到那次裴元惜挑明时对她说话,忽然有一种对方一语成谶的感觉。
她确实是想走裴元惜路,却从没想过自己会走到这个地步,事到如今她不正是如对方所说已经无路可走。
陈映雪突然朝街对面看去,低声对他们说:“我去和公冶夫人告个别。”
公冶夫人二字刺激到了陈遥知,“事到如今你还想巴结她,我们都被赶回云仓了,你再讨好她也没有用。”
陈陵怒道:“你再多话,信不信我让人割了你舌头?”
陈遥知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陈映雪叹一口气,“陵儿别吓她,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也是不舒服。虽说我们要云仓了,但山不转水转,好聚好散给别人留一个好印象总不会是坏事。”
“她有什么不舒服,家里变成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她害的。”
陈陵感念姑姑为自己所做一切,道姑姑事事都是为了陈家。为了救他性命,竟然毫不犹豫地把所有家产都献出去。
他腿废了,家里也落败了,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还不知悔改。公冶楚不追究,姑姑也让他别和妹妹计较,他却做不到。
刚才那句话他可不是说说而已,他不仅要割了这祸水舌头,还要让她尝尝断手断脚滋味。一想到这里,他里既快意又疯狂。
陈遥知又打了一个寒战,不甘地任由下人把她扶上马车。
陈映雪整理衣襟朝对面走去,街上行人不少,往来百姓书生络绎不绝。她单薄身影穿过人群,像是浓墨重彩画卷中一抹淡影。是那么不起眼,却又是那么与众不同。
第一琴行内,裴元惜正在等她。
她行了一个礼,“我们一家就要云仓,特来和夫人告个别。此一去怕是再无相见之日,我祝夫人一生平顺富贵年年。”
“多谢陈家主。一是侥幸,凡事没有第二。还望陈家主日后多多约束陈公子和陈姑娘以及陈氏众人,莫要再犯什么事,否则可就不是破财消灾能解决的。”裴元惜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笃定她会来一样。
她表情分淡然,态度很是真挚,“夫人放心,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是个重信守诺之人。但凡我活一天,便不会让陈家人踏进东都城半步。”
听起来这话是信守诺言,细究之下越发觉得她和陈家有仇。
她是陈氏庶女,听说自来得陈家主宠爱和兄长的看重。陈氏族人没有敢小瞧她,她在云仓她的名声一向不错,不知哪里来的怨恨。
“陈家主是个爽快人,我们也相信你能说到做到,所以我家大人才没有降罪陈家。”
“大都督宅仁厚,我们陈家感激不尽。夫人你也是个善,和大都督真是天生一对。在大都督心中万千财宝也不能与夫人相提并论,着实让人羡慕。”她的眼神不再悲悯,流露出几分真实。
裴元惜微微一,“大都督可当不起你这一句宅仁厚,我更是不敢认善二字。客套话不必多说,以后谨记自己承诺便可。”
陈映雪也了,得极浅。“这人有很多人虚情伪善,或是为私欲或是为权势。他们为名为利戴着假面具,反倒是受人尊敬名声极好。在我看来他们那样的人不知夫人你来得真实,你和大都督果真是一样的人。”
裴元惜见她不是和她拉家常,也不是想听她恭维和吹捧。她说别人虚伪,她自己又何尝不是那样的人。
她仿佛知道裴元惜在想什么,“夫人想必有很多话要问我吧。”
裴元惜下一动,“陈家主会告诉我吗?”
她认真道:“会。夫人但有所问,我必知无不言。”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裴元惜看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她的表情依然平静,目光还是那么淡然悲悯。在裴元惜直视中,她眼中悲悯慢慢变成自嘲。
“夫人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害过裴夫人?夫人是不是还想问我有没有指使李姨娘和劳婆子?夫人是不是还想问我和曾太妃之间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来往?夫人是不是还想知道我认不认识向氏?”
裴元惜震惊着,面上却是不显。
没错她说这话确实是自己中的疑惑,她能一一列举出来证明她和这些事全部有瓜葛。只是她眼神太过坦荡,反倒让人越发看不懂。
“夫人是个爽快人,还请你告诉我这些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她回得太快太干脆,似乎早有准备。
裴元惜生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对方如此痛快直接,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她只身一人前来,身上莫非有什么玄机?
“陈家主此心诚,我竟生了小人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陈家主见谅。”
默默站在角落里柳则手按在剑柄处,往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