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捻起一个塞到七斤嘴里, 七斤含糊的说:“我们那是让她们!”
二姐放心了,这些人都不是吃亏的人。几人玩闹了会, 青萝抱了叠衣裳进来,又拿出几条她新打的络子递给二姐, 说:“姑娘瞧,这是我新学的样子,好看不好看?”
二姐拿过来一个就往腰上戴,青萝放下其他的上前替她系,米妹手快拿了一个溜开笑道:“这个归我了!”
青萝低头只管给二姐系络子,对七斤喊道:“替我打她!”
七斤笑着朝米妹追过去,两个丫头在屋子里追来打去。二姐看着她们闹就笑, 红花在旁边看着这群丫头闹着哄二姐开心, 手中拿着一把线分开成股再缠成团。张妈妈听见屋子里吵得厉害,掀帘子进来两个丫头一人给了一下,唬道:“都不许吵了!”
两个丫头站在那里仍是你给我一下我给你一下的闹着,张妈妈见二姐被她们逗笑也没有真生气, 推着两个丫头出去, 又过去把青萝也叫出去,指着门外的箱子说:“既然都这么闲,去把那箱子里的东西清一清理一理。”几个丫头推打着出去后,二姐见张妈妈赶人就坐直了身,问道:“是不是有事?”见红花坐在旁边低着头只顾着理手中的线团,二姐拉着红花的手问,“什么事啊?”她觉得这事说不定就跟红花有关。
张妈妈去掩上门, 回来看看二姐再看看红花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二姐笑问道:“妈妈有事只管说。”
张妈妈坐到炕上,看了眼红花才对二姐说:“是喜事。”二姐见她看红花,有些猜到,却问:“喜事?”她看红花,红花却仍是低头。二姐笑不出来了:“什么喜事?”张妈妈见二姐这样就知道她舍不得红花,咬咬牙说:“红花的喜事。”
二姐一下子呆了。
这事要从段章氏带着二姐走了之后说起。
段家前面院子里一个年轻管事叫宝贵的今年三十有二,却至今没娶老婆。不是他不想娶,是他一直没挑到合适的。
他的爷爷是早年跟着段老太爷去南方的下人之一,托着他爷爷的福,他们这一家子算是在段家老宅的下人堆里成了人物。宝贵的爹是个憨傻的,被几个兄弟占去了侍候二房的差事,结果兄弟都到外面去管铺子管庄子,最差也能跟着二老爷出来进去,他爹却一直没什么能耐,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只是人人见了他都尊称一声二伯,算是有些面子。爹虽然是这个样子,宝贵却不服输。他知道几个伯父是不会提拔他的,转而投靠了三房,跟着三房一起搬出老宅后果然很快就被提成当了大管事,前边院子里他是头一份的了。
宝贵自觉自己是出息了,是一步登天了,是前程远大了。从一个下人当了大管事,下面管着十几个下人这可不就是有出息了吗?轮到挑媳妇的时候,他认为自己是一房的管事,应该找个跟他配得上的媳妇,就把目光瞄准了老太太屋子里的漂亮的大丫头。
他辗转托了人去问,结果连老太太屋子里几个大丫头都不搭理他。这些丫头从小跟着老太太,老宅里的人□□故看得清楚明白,三房一个管事算什么?她们要找也找二房的人啊。
宝贵听了回话后觉得有些没面子,但倒更想娶个能给他争回这个脸的老婆了。他爹管不住他,也有媒婆找上门给他说亲,却都是外面的穷人家的丫头,偶尔也有几个做小生意或家里有些余田的人家的姑娘求上门来,可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找宅门里头的人,结果那些他也没看上都给推了,慢慢的媒婆也不登门了。他爹问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他就说非要娶个太太身旁的丫头不可!
他爹急得没办法,叹气道:“…你当太太身旁的丫头那么好娶呢?那都是给爷准备的!哪里会有你的份?还是你想戴现成的绿帽子?给人家当现成的爹?”宝贵知道他爹说的是实话,像二太太身旁的丫头他就不敢想,估计都让二老爷父子两个沾过了。大太太那边的丫头他又看不上,倒不是嫌大房没本事,只是大老爷一去南方十几年回来,只把大太太扔在老宅也不管,宝贵就觉得就是娶了大太太的丫头也没多少用处。
高不成低不就的,他的亲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旁人都拿这个取笑他,说他想娶个仙女回来呢。他当面笑,背过身去也越来越着急。年纪越来越大,再过几年他怕自己连儿子都生不出来了,结果等到二姐进了门,宝贵立刻就盯上了她屋子里的丫头!
当时吴家的嫁妆是他看着进门的,吴家屯他也是常常去的,当然知道吴家屯里吴大地主是个有钱人!
宝贵心里盘算着,一是他的年纪实在不能再拖了,二是反正老太太那边的丫头他碰不着,好歹吴家是个有钱的,能娶到吴二姐身旁的亲信丫头别的不说,至少也能捞点钱什么的,更何况怎么看日后这个三房里二爷只怕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他找了婆子去打听,知道了吴家给二爷备下的通房另有三个人,并不与二姐屋子里的亲信丫头一样。
他松了口气,本来还想着就是拼着戴一回绿帽子也要娶了二姐屋子里的丫头。
打听来打听去,打听出来二姐屋子里一共四个亲信丫头。最大的一个叫红花,宝贵一听这个丫头已经是个二十二岁的老姑娘了,先摇了头,这么大年纪娶回来还能不能生都不知道呢。剩下三个倒是年纪都合适,全都是十六七左右。宝贵托了人去看过后知道,里面长得最好的是青萝,这个姑娘手上的针线也好。其次是米妹,那婆子说米妹虽然总爱笑,只是脸尖眉细看起来十分刻薄。最不好的七斤,长得一副粗傻样,就是个乡下大傻妞。
宝贵送走婆子后,回去问了自己亲爹,两人一合计定下了是青萝。只是二姐刚进门,宝贵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当着二姐的面撬她的丫头,又觉得这事还是直接去找那个丫头好些,先定下名分,他再去求段章氏,想这个新二奶奶也不敢跟婆婆硬顶。
这边二姐出门,那边宝贵就托人带东西进院子问青萝的意思。他拿了几个钱托了个段章氏那边的婆子过去,想借着婆婆的势压一压这新儿媳妇院子里的人。这婆子进了院子找了小丫头叫来青萝,先把她一通好夸,接着就问可许过人家,又问二姐可给她说过日后许给谁,听说都没有后就开始摇头说这女孩子不能耽误,不然年纪大了就找不着好人家了,又说二姐还小只怕也想不到这么多,告诉青萝要多为自己打算。伦挪瓒己攘艘缓蟛盘崞鸨罄矗邓昙颓嵊钟斜臼拢谇霸旱弊殴苁拢炙邓歉爬咸模袄锘巴饩褪撬嫡獗笫歉龆嗝春玫哪腥耍易潘褪巧樟烁呦懔耍炙倒苏獯寰兔徽獾辏强醋徘嗦芎貌盘匾馑蹈摹w詈蟀驯笕盟吹牟剂想僦∈裁吹耐嗦芑忱镆蝗吡恕
青萝跟这婆子说了大半天的话,那边胡妈妈早得了信,见那婆子走了就叫青萝过来问,这院子里的丫头都归她管,她就是个唱黑脸的人。再说又出了仙梦的那件事,胡妈妈的弦早绷得紧紧的了。
青萝进来以后竹筒倒豆子全说了,还把那婆子塞过来的东西交给了胡妈妈。胡妈妈见了东西听了她的话立刻跑去找了张妈妈,两个人一商量都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现在他们这院子里只有一个兰花是跟段家有关系的,可兰花跟他们是不是一心还难说。要是能嫁个丫头给前院的大管事不是正好吗?
张妈妈叫来吕妈妈去打听这个宝贵的事,吕妈妈叫来小五,小五把话传给天虎,天虎找前院的几个人喝了几次酒,把宝贵的祖宗八代都套出来了。等这边的信传回来后,张妈妈皱眉了,宝贵是个心高的,他求青萝只怕倒想借二姐这边的势了。这也不是不行,只是她害怕日后青萝这个年轻小丫头拿不住宝贵。可这件好事就这么黄了实在可惜,张妈妈跟胡妈妈又商量了几次后,张妈妈转头就去找了红花。
张妈妈拉着红花的手说:“你也是我带大的,跟我自己的闺女一样。这次的事我先问一问你是怎么想的,你要是不愿意,我绝不逼你。”红花细细问了张妈妈宝贵的事,张妈妈给她学了遍后,说:“你现在年纪也大了,日后就是嫁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人家,不是鳏夫就是要给人家当后娘。要是跟着姑娘一辈子吧,我看姑娘也不会薄了你半分。只是女人到这世上走一遭,连孩子都没生一个就过去了那就白活了。”
张妈妈给红花细细的说宝贵的好处:“他年纪虽大,但前边却没人,总比你一进门就吃别人嚼剩下的强。屋子里也没孩子,不用当后娘。他的娘也早就死了,家里只有一个爹,你进去也不用侍候婆婆。最要紧是他真是个有出息的人,现在就是个管事,日后谁知道能干成什么样呢?说不定去管个铺子当个掌柜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的啊。”说完叹气,拉着红花的手说,“要是我自己的闺女,我就直接扔花轿送过去了。只有一条不用去当后娘就行啊。你想想太太身旁的冯妈妈,那当年也是个花一般的漂亮姑娘,年纪大了也没什么人好找,最后嫁了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傻汉子。难道你想落到那一步?”
红花拉着张妈妈的手劝了两句,说自己再想想。
隔天宝贵就自己来了,他认为自己这样的人求一个小丫头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又听说青萝把东西收下了,以为这件事已经成了八分,所以就直接登门了。他站在院子外头叫小丫头叫青萝过来,俨然已经把青萝当成自己的人了。
青萝虽然平常不说话,实际上心里却极有主意。听说宝贵就在院门外喊她,藏了把剪子就要出去,被七斤死死拉住。
青萝恨道:“他往门前这一站,我还有什么好名声?不嫁他也不行了!干脆我捅死他!大家干净!”
屋子里乱成一团,青萝阴着脸要出去杀人,七斤拼着力气大拦着她,米妹赶快出去叫人,她不敢去叫张妈妈她们,跑去拉红花过来。红花进屋来一看这一团乱,夺了剪子按住青萝,问她:“你是真不愿意还是勾他呢?”
青萝闷头就往墙上撞!七斤和米妹使出吃奶的劲按住她。青萝哭道:“我以前是没说!像他那种的男人我见得多了!就是去死我也不会嫁他!!”
她这话一说,红花立刻让米妹去关门,回来细细问青萝。
原来青萝以前小时候是让人养了准备卖到那些不干净的地方的,那人牙子趁着荒年收来穷人家不要的女孩,有时也会骗来拐来一些,养到十一二岁看着出了颜色就卖出去。只是这样收来的难免就会有看走眼的时候,青萝小时候饿得面黄饥瘦看不出模样,人牙子摸着她的手说瞧着手的模样日后应该也是个美人胚子,买回来后就不让她干粗活,护着一双细指头小手。谁知青萝越长越不好看,手指倒是仍细细长长的,摸起来软绵绵没骨头,脸却越大越普通,扔人堆里就显不着了。眼见卖不出好价钱来,人牙子也不耐烦再养着她浪费饭,连青萝在内几个不好看的女孩都被他路过一些城镇时随便卖掉换些现钱。青萝被人转了几手,她又故意把自己饿得难看些,身上再脏污些,后来吴家挑丫头,她看是个姑娘挑人,就说自己会针线留了下来。她知道她这样的出身不会招人喜欢,特意编造了个家穷卖掉她的故事瞒到现在,要不是宝贵逼上门来她这辈子都不会说。